第6章 庭生

沈公公走后,这里陷入诡异的沉默,萧景宁似没事人一样,垂眸看着还在地上的宫奴。

苏哲蹲到那宫奴身前。

“疼吗?”

“嗯。”

霓凰郡主面对萧景琰,“因为祁王的事,你在宫中处境艰难。都在看你笑话,这些小人,惯是见风使舵,捧高踩低,能不招惹还是别招惹吧。”

苏哲已经温声问起那宫奴。

“你叫什么名字?”

“庭生。”

“多大了?”

“十一岁。”

十一岁吗?萧景宁心里一动,这孩子的眉眼间倒是有些熟悉。她右手忽的抓住自己的左腕,目光放空。

记忆中那刀锋泛着冷光,红衣女孩左手手腕飞快的在刀锋上擦过,血成线滴落在地。那个高高在上的人,她的父皇眼里闪过心疼,她想她赌对了。

“传太医!”

“父皇,儿臣只想见见皇长兄,太医能止血,儿臣就能让它崩裂。”

她面无表情,声音亦无波动,但是眼里满是倔强。

那人与女孩对视了一会,太医来了,拿出的金创药和布条却被女孩一把夺过,依旧看着她那父皇,“皇长兄很疼我们这些弟弟妹妹的,他会给景宁包扎的。”

“来人!送七公主前往刑部大牢,让皇长子与七公主独处。”那个人背过身如此吩咐。

女孩跪下行了大礼,起身便跑,先前那刀的护卫抱起她便飞。

这个孩子……这个孩子……

“庭生!”

萧景琰突然出声,喊醒了两个人,萧景宁下意识放开了左腕,苏哲也马上起身向他见礼。

萧景宁心莫名一疼,想当年的林殊性情跳脱飞扬,哪像如今这般礼数周全?他这是打算所有的人都不认了么?

“你是谁?”萧景琰探究的看着苏哲。

“哦,这位是苏哲苏先生。”霓凰郡主出声简单向萧景琰介绍了一番,“萧景睿的朋友,来京城养病的。”

“苏某一介布衣,”苏哲拱手,淡然道:“靖王殿下不认识,也是自然。”

萧景琰道:“能进到这宫墙之中,又有郡主相陪,岂会是寻常白衣。想来是我不在宫中已久,孤陋寡闻了。”

这时霓凰郡主看了眼跪着的庭生问道:“听刚才那个奴才说,你经常来看这个孩子,他是谁呀?”

“他母亲是官宦人家的女眷,因罪没入宫廷,性情温顺懂些诗书,我见他可怜,所以有时来看看。”

霓凰郡主听后点了点头,权当这个问题已经过去,也不知道信没信。

苏哲将庭生扶起来,温声问道:“庭生,这本书你能全看懂吗?”

“读书就像盖房子,根基要正,刚开始要选些文风简明的,先学圣贤做人的道理,这本书固然好 ,可是你还小,字还未必认全,如果没有人讲解,你领悟不到其中的精义,我家里有很多书,如果你喜欢,我教你念书好不好?”

庭生没有回答,他将目光看向萧景琰,眼里满是希冀,但又有些害怕。

萧景琰道:“苏先生大概不知道,庭生是掖幽庭的人,就算到了年纪放出去,也是放到外府为奴。”

苏哲好似没听到萧景琰的话一般,继续与庭生说着话。

“你且不要多想,只要告诉我,愿不愿意我教你读书。”

庭生皱眉,面上闪过挣扎,终是不愿放弃这一线希望,点头道:“嗯,愿意。”

苏哲笑着拍拍庭生,“今日你先回去,过些时日我就想办法把你接出来。”

霓凰郡主以为苏哲并不知道这些罪奴的情况,怕他给人希望又让人绝望,“苏先生有所不知,这掖幽庭的奴婢,如果没有陛下特赦,是不能离开的。况且陛下,素来不喜欢有人替这些奴婢求情,要不然,以靖王殿下皇子的身份,早就把这个孩子要了出去。”

苏哲浑不在意,只听他道:“有许多事情,不去做怎么会知道结果?让我来试试又有何妨?”

萧景琰这时便有些怀疑了,“像庭生这样的罪奴,宫中少说也有数百个,他有何特殊之处,可以引得你的注意?”

霓凰郡主插言道:“既然你这么问苏先生,我倒是想问问你了,你这么照顾这个孩子,难道仅仅是因为同情吗?”

萧景琰被霓凰郡主这一问问住了,他垂下眼睑似在思考说辞,场面一时变得尴尬。

倒是苏哲替萧景琰解了围,“靖王殿下常年征战在外,宫里的事情,难免照应不过来。如果我可以把庭生接出来,殿下不是少了一桩心事吗?”

萧景琰自是不信的,他身为有封号的皇子都没办法,这个白衣凭什么来办到?

“您能有什么办法?”

苏哲回道:“只要想做,办法总是有的。”整个人散发着自信。

萧景宁终于在他身上看到了那个神采飞扬的林殊的影子。

萧景琰直视着苏哲的眼睛,终被他说服,“好,那我等着看。”说完便拥着庭生要走。

萧景宁就这么看着三人在那交流,没有出声,庭生这个孩子是个惊喜,既然苏哲说想办法把他接出去,想来已经有了什么想法。她知道,苏哲对这个孩子的身份也是有了猜测。但是看着萧景琰这么就要走,明显是已经忘记了她还在这一回事,她说要庭生去瑶云宫帮忙是假,要让这孩子后面几天好过才是真的,连忙将人叫住。

“靖王兄,这个孩子是要去妹妹的瑶云宫的。”

萧景琰步子一顿,霓凰郡主面上也有些不自然,萧景宁眼尖的瞟到苏哲嘴角有些上扬,她就知道,萧景琰和霓凰郡主是真把她忘了,而苏哲内里还是那个喜欢逗她的林殊,他是一直都记得她在场的,只是故意跟着霓凰郡主的萧景琰说着话,引着他们完全把她忘到一边,故意看笑话。

“景宁,庭生刚被打伤,需要上药休息,怕是帮不上你什么忙了。”萧景琰的尴尬只有一瞬,但他对刚才萧景宁对那奴才的处理有些不满,还生气着呢,所以说话语气也不是很好。

“宫里的奴才们哪个不是带着伤病依然干着活的?”萧景宁看着萧景琰的眉毛皱起,知道他不喜欢听庭生被称为奴才,带伤干活什么的他就更不喜欢听了,但她说的本就是宫里的实情,“你能进宫的日子也不多,又能护他几次?况且你以为你真的是保护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