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家华后,家凤她们该上班儿上班儿,该守摊儿守摊儿,李优今天在奶奶家,姜大妈一个人回到家里正好能歇一歇。
姜大妈正要躺炕上眯一小会儿,隔壁的马婶来串门儿,姜大妈赶忙坐起身招呼她往炕上坐。
马婶问:“嫂子,家华送走了?”
姜大妈说:“走了,早上九点的汽车,到BJ再倒火车。”
马婶赞叹道:“真有出息!就咱这儿,多少年才能出这么一个女状元!”
姜大妈说:“什么出息呀,她是瞎猫碰上了死耗子了!为了考学,身子骨差点给累垮,不值当!还不如你家老二儿上那个体校好呢,起码能落个好身体。”
马婶说:“家华上的是正经大学,毕业后人家是文化人儿,我们老二儿算什么呀,一个练摔跤的,练成了,也就顶多是头好牲口,瞅瞅现在胖得,跟头猪一样。”
姜大妈说:“小子多胖都不算胖,老二儿以后毕业,能留BJ不?”
马婶拿过姜大妈的烟叶笸箩:“甭管留哪儿,我和他爸也脱不了给他当碎催。”
马婶跟姜大妈一样,也好抽口旱烟,她不抽旱烟袋,抽自己卷得旱烟筒----孩子们的旧书本、旧作业本、旧月历牌儿,都能当卷烟纸用,要是赶上这些原材料不凑手,新月历牌儿下半截儿不带数目字儿的那块儿纸,也可以预支使用。
先把卷烟纸裁成一拃来长二指来宽的纸条,再把纸条的两个长边儿对折一下,折出一道槽儿,捏一撮碎烟叶,均匀撒在槽里,揿起纸条的下角,往对角的方向卷上去,卷成一个长喇叭形儿后,把喇叭口拧死,揪掉多余的纸捻,最后再用唾沫把喇叭嘴儿的纸角儿沾湿固定,一根旱烟卷儿就做得了,毕竟唾沫的粘合力有限,这种自制烟卷儿得现做现抽,放不住。
马婶把卷好的烟卷递给姜大妈:“嫂子,抽根儿‘洋烟儿’吧。”
姜大妈接过烟卷儿:“成,我这烟袋也该剔剔烟油子了,抽着费劲。”
等到第一口烟从鼻腔里送出来,马婶接着说道:“老二儿处了个女朋友,是他们体校的同学,BJ的坐地户,要是他们能结婚,他就有希望留在BJ,可是女方的父母提条件了,拿不出三万块的彩礼,结婚的事儿甭想。”
姜大妈生气道:“卖闺女呀!”
马婶说:“可不是卖闺女嘛!”
姜大妈问:“老二儿是什么意见?”
马婶叹口气:“要不说他没出息呢!他跟我在电话里,把他对象夸得跟朵花儿似的,言外之意,就是愿意出这笔钱呗!”
姜大妈说:“咱说得直白点儿,你就全当拿这些钱给儿子买个BJ户口吧,要是实打实地买,这些钱买不下来。”
马婶说:“嫂子,要想凑上这些钱,老马就得卖那套老存相,要是为老二儿动了家底儿,那老大能干瞅着吗,还有老大媳妇儿-----他们俩就得跟我们造反!
说是养儿防老,那得看养了什么样的儿,我这两个儿子,是我们前世的冤孽!”
姜大妈说:“人活着不都是为儿为女嘛。老话儿说,只有不孝的儿女,没有狠心的爹娘,家家儿都一样。只要是爹妈活一天儿,就得为儿女操心一天儿,什么时候闭眼了,什么时候算完!”
马婶叹口气:“给老二娶完媳妇儿,我就打算分家,让这俩畜生去各立山头儿,您觉着行不!”
姜大妈笑道:“分了家,就算不想儿子,你还能不想孙子呀?马肥就跟你的心头肉一样!”
马婶儿说:“我跟老妈现在就是为孙子活!话说回来,儿子都指不上,还能指望孙子吗?没办法,我俩就是犯贱。”
姜大妈说:“日子可不就是过个念想嘛。遇上个甜头儿咱就乐,吃了苦头儿咱就忍,一辈子有苦有乐,一眨眼就活到进棺材的岁数了。”
马婶眼圈儿一红:“就觉着这辈子活得没趣儿。”
姜大妈又递给马婶儿一棵旱烟筒:“过日子不论穷富,就怕窝里斗,要是实在不行,那就分家,在一块圈着,你和老马早晚憋出病来。”
马婶点点头:“老马也是这个意思。我一跟别人商量这事儿,人家就跟我和稀泥,也就您能真心实意地给我拿个主意”
姜大妈说:“别人也是不愿意得罪你们家老大两口子,老大是我看着长起来的,我不怕得罪他。”
送走了马婶儿,姜大妈一个人儿坐在炕上感慨起来:谁家娶到个好媳妇儿就等于捡着宝了,能把高玉好娶进门儿,姜家老少也算是有福之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