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从医院出来以后,越往家里走,家宝的心里越紧张。

丈母娘给二姐砸场子的事儿,家宝都听高玉好说了。

一开始,高玉好没敢跟家宝直截了当地说这事儿,她先是吱吱唔唔地铺垫了一下,说,要不他们两个从家里搬出来单过得了!

一听这话,家宝吃惊地看着老婆:“这才结婚几个月,就要分家!我妈这辈子,最是要脸儿要面儿,要是现在闹分家,不就是告诉外人,老姜家家不和嘛!”

高玉好低声说:“就是不分家,恐怕外人也知道不和了。”

家宝偷眼看了一下那几位病友和家属:“咱和他们又不是熟人儿,这事儿不会传出去的。”

高玉好象个犯错儿的孩子一样局促:“不是说她们。哎呀,我跟你实话说了吧,你二姐夫说我的那些话,你知道打哪儿来的吗------我妈下午和我吵完架,谁想到她又跑到前街找你二姐吵去了,把你二姐的衣服摊子给掀了。我妈这么一闹,这事儿哪能瞒得住了。”

一听这话,惊得家宝的眼睛瞪得老大:“你妈太过分了吧!有多大的仇儿,她非得这么干!这话,你刚才当着你妈的面儿怎么不说?她要是现在在跟前儿,我非得好好问问她不可!”

高玉好的鼻尖儿开始冒汗:“我也是这么说我妈来着!

你也知道,人在气头上,就好冲动,我也替她理亏,所以尽管你二姐夫往我耳朵里灌大粪,我也不和他计较了嘛。”

家宝起身拿起了外衣和帽子:“不行,我得赶紧回家看看,这么一闹,还不知道把我妈气成什么样儿了,昨天在医院让你妈气个半死,今天又来个半死!你妈这是成心要把我妈给气死!”

高玉好一脸愧疚,起身跟着家宝往病房门口走:“唉,家宝,我现在也是百爪挠心!我怎么想怎么后悔,那天饭桌上,我就不该抖那个激凌儿!我也不知道,那天哪来的那股子邪火。”

家宝在病房门口停住脚,怜惜地捋了捋高玉好的刘海儿:“你呀,是一阵儿明白,一阵儿糊涂,得,事儿已经这样儿了,吸取点教训吧!

我先回家去探探情况,明儿个,或早或晚儿,我肯定来给你通个信儿-----到时候,该咱认错就认错、该咱道歉就道歉,快点儿把这事儿翻篇儿比什么都强,你说是不是!就送到这儿吧,你赶紧回屋,外面冷。你就傻老婆等汉子一样等我的回信儿就行啦,我明儿一准儿来!”

高玉好点点头:“成,那我就等你的回信儿啦!”

家宝刚要走,又突然想起什么:“你妈今儿晚上能过来陪你吗?”

高玉好说:“她就是回家拿几件儿衣服,一会儿就回来,你放心走吧!路滑,小心着点儿!还有,你回家后,千万别说来过医院了,这么说非得火上浇油不可!”

家宝点点头:“明白!我只能灭火,不能浇油!等家里局面一有好转,我就接你回去。”

看着家宝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高玉好突然眼圈一热,她赶紧使劲儿瞪了瞪眼,用两个掌心在眼睛上摁了摁,把眼泪退了回去,这才转身回了病房。

家宝进家门儿之前,先在门口侧着耳朵听了听,听屋里没什么动静,他的心这才稍微宽松了些。

姜大妈问儿子吃过饭没有,家宝说已经在外面吃过了。姜大妈说:“那你脱鞋上炕,我有话跟你们说。”

一家人坐在炕上开家庭会议,这是姜家的老规矩,看姜大妈今天的脸色,家宝预测这将是一次非常重要的会议,而且石金贵儿脸色紧张得,就跟一个面临被学校开除的小学生一样,这让家宝更确信这次家庭会议不同寻常了。

姜大妈放下了手里的烟袋,坐正了身子,干咳一声,说道:“俗话说,家有千口,主事一人,我问你们几个,你妈现在说话还好使不好使?”

家丽她们一起点头:“好使,妈说话,到什么时候都好使!

姜大妈点点头:“好使就行!家宝儿,咱家现在的矛盾,到底怨谁不怨谁,咱就不再追根问底儿了,反正是一个巴掌拍不响,不是一方面儿的错儿!老话儿说,家中不和邻中欺,过日子不能过得鸡飞狗跳,你二姐刚才也表态了,她愿意先退一步,打算从家里搬出去........”

一听这话,家宝拦住了他妈的话茬儿:“我不同意!多大的矛盾哪,怎么就闹到搬家的份儿上了!”

石金贵儿满眼感激地看看家宝,暗暗地朝他竖了竖拇指。

姜大妈说:“我还没说完,打算往外搬,这是你二姐的一个好态度,不过呢,我也觉着,二丽和金贵儿,不用急着搬家,既然是一个槽头上拴不了俩叫驴,咱就把驴分槽子拴!

咱家这块宅基地,本来是六间房的地界儿,因为盖房的时候手头儿紧,备不起六间房的料,当时你爸做主盖了四间。现在,家丽你们俩,就在房西那块空基上,自个儿再接上两间,虽说是房连着房,在当间儿也得邻居高打墙,井里水不能犯着河里水。

我把丑话说在前头,刚才金贵儿也说了,习俗大过法,这几间房,我肯定是传男不传女,你们接上的这两间,盖房的材料,由你们自个儿出,地界儿,还是家宝的,他什么时候想往回收这块地儿,你们就得什么时候拆房子走人,不能含糊!这么说,不算是妈偏心吧!”

石金贵儿“啪”地一拍大腿,向着姜大妈伸出了拇指:“我的妈呀!你老可真是太英明了!我明白,我明白您说的意思,就是说,甭管到什么时候,这两间房的房产是我们的,地产,永远是我兄弟的,是这个意思吧妈,我全明白!”

家宝听了妈的这个决定,更高兴:“成,这么一来,咱这一大家子,还等于是住在一起,没这堵墙是一家人,有这堵墙还是一家人,这多好!”

家丽看了兄弟一眼,沉吟了一下:“宝儿,我看,你不能自作主张,还是先跟高玉好商量一下吧。”

家宝一拍胸脯:“不用商量,她肯定同意,这有什么好商量的!”

姜大妈长出了口气:“从今往后,要是还打算好好儿地过日子,就没有比这更好的法子了。”

石金贵儿和家宝都点头称是,家丽还是有点不落忍:“这样吧,就象妈刚才说的,咱先小人,后君子,家宝,我们给你立个字据,把这两间房的房产和地产落在纸上,这样,你也能在高玉好面前好说话。”

听家丽这么说,石金贵儿的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一样:“我说你,这不是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吗,一家人谁还信不着谁!再说了,实在不济的话,不是还有妈在这坐阵嘛,只要她老人家一发话,谁敢不听!”

姜大妈心里略略打了个沉儿,她瞅着家宝:“你二姐说得也在理,妈活着,当然是个见证,等我死了,你们要是起纠分的话,无凭无据的就不好办了。”

家宝有点不耐烦:“立什么字据呀,亲兄弟到了立字据的地步,就没人味儿了,再说,后天就是小年儿,也不是立字据的日子口啊!”

姜大妈点点头:“也是,立字据也不是什么好事儿,大过年的,不吉利,那就等过了年再说吧。

宝儿,这眼瞅着就到小年儿了,高玉好儿那边儿,到底是怎么打算的呀?”

一见妈已经被自己引到了这个话题上,家宝心里一阵高兴,他装不高兴地说:“管她呢,她爱在哪儿过年在哪过年!”

姜大妈慎怪地瞅了儿子一眼:“这叫什么话!她是咱家的人,她能上哪过年去?你明儿到医院瞧瞧,要是医生同意,就把她接回来吧,在家养着,不比在医院强!

要是孩子能保住的话,你这一趟就能接回来娘两个,咱家今年过年,就是喜上加喜了,唉!”

一听妈这么说,家丽低下了头,石金贵儿也讪讪地不知说什么好,家宝感紧打圆场:“妈,别着急呀,明年,我向您保证,明年过年,我肯定让您抱上大孙子!”

听家宝这么说,姜大妈转悲为喜:“也是,一年的功夫,快,一晃儿就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