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聂洋这个人并没有难缠到哪里去。
方纫秋一连两日没有去医院,聂洋盼得双眼发直,却也没见到人影。
聂洋的经纪人连易是在圈内混迹多年的老油条,即便如今以聂洋的声望,事情真要闹大也不会有什么负面新闻,但他依然主张息事宁人。
于是私下来找方纫秋,希望能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方纫秋的办公室坐落在商业中心最繁华的地带,室内的装修意外的豪华,巨大的落地窗透来的光让视野很好,就连见过世面的连大经纪人也忍不住啧啧地发出赞叹。
“方律师不愧是鼎鼎有名的大状,这地界就值不少钱了。”
方纫秋被人夸奖了,面不改色,谦虚道:“以前做经济律师,赚了一些,老板大方,便把这块地分给我办公。”
什么老板,高申事务所恐怕也有他一份儿吧。
方纫秋客气的话,连易自然没有当一回事儿。
在金融圈,谁不知道方纫秋的大名。那可是一等一的大状,哪件经济纠纷案落在他手上不是百分百的胜算率?不少集团董事长,亲自来请也没能请得动。起初连易见到方纫秋答应担任聂洋的代表律师时也相当意外,还一度埋怨聂洋花钱大手大脚,方纫秋的律师费得多贵啊,那可是按秒计算的吧?
只是,连易一时还弄不清楚方纫秋为何会接这么一桩小纠纷的活儿。
连易前来,是希望方纫秋能出主意打消聂洋闹上法庭的想法。
“其实这事情不难。”方纫秋坐在旋转办公椅上,整个人窝进了皮沙发,半低着脑袋,偶尔抬起的双目视线扫过,一双手闲闲地搭在桌子上,修长的指尖还不停地转动着签字笔。
连易从没见过这般气质不凡的律师。方纫秋的脸,如同名字一般清隽无俦,当红小生中,只怕也没人比得上。
“什么方法?”说话间,连易的视线不由得也被那转动的笔吸引了去。
“聂先生最担心什么?”
聂洋闹这么一出,无非是担心令嘉将他去泌尿科检查的事情抖出来,传出绯闻。
“方律师的意思……”
方纫秋手中转动的笔停了下来:“事情出在医院,聂先生何不去找赵医生?如果聂先生聘请赵医生为私家医生,这个秘密自然也就不会被人传出去了。”
“方先生的意思是赌上赵医生的职业生涯?”
连易的话让方纫秋愣了愣,他露出一个古怪的表情,不禁开始怀疑自己是否有过如此阴暗的设想。
“赵医生是令嘉的表姐,说服令嘉由身为主治医生的赵家禾出面是不是事半功倍?”
连易皱起的眉毛舒展开来,拍了一把自己的大腿:“方律师说得没错。归根结底,聂洋无非是担心自己的私事被传了出去。只是,聂洋的脾气急躁了些,对令小姐说了些不好的话,反而被打了一拳头,心里有气,过两日气消了,也会为大局着想。”
连易说得不假。聂洋打心眼儿里没想过真对令嘉一个小姑娘下狠手的,只是被打了,面子上总是过不去,令嘉的态度又那样,搞得他下不来台,只好僵着。方纫秋连着两日不去见他,也是这个理。
时间一久,工作日程提上来,聂洋便不得不出院。
离开医院之前,他决定主动去见一次赵家禾。这次,连易随行,大概留下了心理阴影,第一时间将办公室里犄角旮旯检查了个遍,确定没有外人之后才关起门来谈判。
赵家禾对于突然闯入的两人自然没什么好脸色。
尽管对方是受害者。
办公桌后的赵家禾,脸上架着一副与她美艳的脸丝毫不匹配的金边眼镜,眼角余光瞄见聂洋大摇大摆地在自己面前坐下,她吸了口气,压下了胸腔中的怒火。
“聂先生的伤势可好了?前些日子见还摊在床上半死的模样,今日便好了。”赵家禾也是个爱记仇的人,被赶出病房的事情她可没忘记,如今见聂洋自己送上门来,也全然没有了早前的愧疚之心。
聂洋经她提醒,也想起自己当日那夸张的演技,有些恼羞成怒:“你在咒我死?”
赵家禾视线再次一扫,余光从连易扭曲的脸上落到聂洋一张隐忍的面上,她张了张口,嗯哼了一声:“医者父母心,我可没这么说。”
“你对我有什么不满?”聂洋也冷哼出声,“毕竟以后是要长期见面的人,我希望你最好不要再带着情绪为我工作。”
“工作?”赵家禾不是很明白。
旁边的连易见两人不对付,赶紧笑着上前解释起来:“赵小姐,我们希望能聘请你做一段时间的私人医生,”停顿了一瞬,扭头去看聂洋的脸色并无异常才继续道,“毕竟聂洋这病症,痊愈也需要一段时间的治疗……”
聂洋显然对连易口中的“病症”两字有所不满,好看的剑眉拢成一团。
连易感受到他怨毒的视线,假装没看见,扭头殷切地看赵家禾。
赵家禾听明白了,这是要收买自己,顺带捎上令嘉。
对于连易提出的要求,她是很为难的。赵家禾心里很清楚,依着令嘉的性子,是打死也不会在外乱讲的,只是自己知道,聂洋肯定也不会相信。如今要打消他的顾虑确实只要答应做私人医生最好。
只是……
“连先生,我恐怕没有做私人医生的时间。”
连易早已经准备妥当,很快从公文包里抽出一纸合同:“我们不会占用赵小姐太多时间,只需要在某些固定的时间上门治疗便好。合同里写了待遇,时间安排上,我们会同赵小姐商议,确保是你休息的时候。另外,我们还有一份保密协议,双方都有义务履行。”
赵家禾接过合同,快速地过了一遍。
合同内容很简单,无非是一些束缚她不能对外泄露的要求。
“赵小姐请你务必考虑我们的提议……”
“如果我签了这份合同,是不是你们也会撤销对令嘉的指控?”赵家禾皱起眉,想到了陈尔来找自己的事情。
“当然,我们原本也无意将事情闹大,只要令嘉小姐遵守承诺,不对外泄露便好。”连易抢在聂洋开口前,痛快地答应了下来。
连易的痛快也让赵家禾松开敛起的眉,她点点头,从办公桌前抽出一支笔,痛快地在合同上签上了名字。
聂洋原本还想说两句不能原谅令嘉的话。见赵家禾如此痛快,表情讪讪,一脸的神圣不可侵犯道:“既然合同都签了,我们的合作关系也算成立了。”
赵家禾抬眸,瞥了聂洋一眼,嗯了一声。拖着腮,思绪已经神游。
聂洋有点生气,气势汹汹地从她手中抽出另一份合同,咬牙切齿地警告她:“不要以为做了我的私人医生就能有什么不同,你不可以对我有其他的非分之想。”
“对,这一条也要加进合同里。”连易附和着。
赵家禾便眼见着两个法盲自作主张地在合约书上,用签字笔增加了新的内容。
“乙方不得在合约期间对甲方有任何的欲念。”
欲念……欲念……
“欲念是什么意思?”赵家禾摘掉了金边眼镜,露出一双不甚理解的眼睛,以为自己认错字了。
“字面上的意思。”聂洋凶巴巴的,斜眼睨赵家禾,“该不会赵医生还要我深入解释一番?这不太符合我的身份。”
你做的事情哪一样符合自己的身份了?赵家禾吞咽了自己的不满,胡乱地点了头。不想再与两人纠缠,妥协道:“两位还有什么其他的吩咐吗?”
聂洋托着腮帮子思考了一阵:“没什么特别的了。只要令嘉诚心道歉,我就彻底原谅她。”
诶?
赵家禾为难地看了眼连易,在她看来,身为经纪人的连易应该比聂洋好对付一些。但事关聂天王的面子问题,连易也只好假装没看见,尴尬地扭开了头。
既然如此……
“聂先生的意思,一定非要令嘉道歉不可对吧?”
“嗯哼。我可不是小气的人。”
赵家禾冲天看了一眼:“只要道歉,任何形式都可以接受?”
“当然。”
“好。聂先生给我一点时间,第一次出诊就约在后天,到时我亲自上门让聂先生看到诚意。”
赵家禾的痛快不禁让聂洋竖起了大拇指,他的表情愉悦一些了。用指尖弹开额前的碎发,做了个帅气的动作,昂头发出一声嗯。就连推开椅子时的动作都畅快了许多,赵家禾觉得,聂洋的心情应该很好,只差没扭腰摆臀了。
“那么,就拜托赵医生了。”连易见聂洋没有其他的要求了,心中也是很痛快,总算解决掉一桩麻烦事。
两人一离开,赵家禾便给正在陪同令嘉试镜的陈尔打了电话。
“道歉声明?”陈尔放低了音量,不敢让正对着镜子练习的令嘉听见。
“我有个计划……”赵家禾商量的语气从电话那头传来,陈尔瞥了眼严肃认真的令嘉,退出了化妆室溜到了楼道间,有些不可思议:“你的意思是让我弄一份道歉声明,糊弄一下让令嘉签字?”
令嘉平日里多数在打马虎眼,想要糊弄下让她签一份道歉声明不是难事。思考了一阵,陈尔便答应了,毕竟令嘉是鲜少带脑子出门的那类人。
赵家禾的办事效率非同一般,不出五分钟,一份洋洋洒洒的道歉检讨书就出现在了陈尔的邮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