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轻从黑暗中醒来,只觉得身下晃晃悠悠地,不知身在何方。之前与狼群战斗,受伤过重,又被寒风吹了许久,岳轻本来因为小时候的境遇而身体孱弱,这下干脆连灵力都没能拯救她整个人被烧得迷迷糊糊的命运。艰难地撩开眼皮,岳轻眼前一片模糊,只能感觉到一些光亮,还有身边坐着的人,动了动手,想要坐起身,却觉得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疼,这疼痛感直接刺激神经,让她的眼前又是一黑。
或许是她的动作惊动了身边坐着的人,她朦胧中听到有人说:“嘿,这小丫头真是命大,居然醒过来了!”还有人大声向外面喊:“老李,快来看看,把明大夫也请过来,那小丫头醒了!”岳轻只觉得身边一片嘈杂,难受的皱了皱眉,想说些什么。只是她到底是伤的太重,听着身边嘈杂的声音,有一次坠入黑暗之中。
等岳轻再次醒过来,才开始打量自己现在所在的地方。现在她的身边没有人,空间狭小,只有一张木制小几,几案上一支蜡烛燃烧着,将整个空间照的亮堂堂的,蜡烛火焰颜色温暖,让人不由得生出些许期待与温暖。
低低地咳嗽几声,岳轻慢慢撑着身体坐起身,随着她的动作,一条厚毯子从身上滑落,咳嗽声也重了不少。岳轻愣愣的盯着自己身上被包扎好的伤口看了好大一会儿,又转头看了看自己待的这个车厢,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我没有死,是谁救了我?为什么,救我呢?既然这次没死,我就会好好活下去,我会活得比那个男人好得多!岳轻突然低低地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差点儿笑出眼泪。
突然,一股凉风吹入车厢,岳轻收住笑声,抬眼看过去,是一个年轻人掀开门帘走了进来。那人看起来年轻,身上的衣服也很是漂亮,就像是一个大家族的少爷,她们小镇上最有钱的那家人和眼前的这个年轻人一比,就什么也不是。
那个年轻人也在打量着眼前的小女孩,气质有些阴郁,脸上的表情也很冷漠,眼睛乌黑却像是一个充满黑暗的深渊,没有一丝光亮,虽然因为营养不良而皮肤发黄,身材瘦小,五官却很周正,看得出是个美人坯子。可是,看来看去,也没看出这孩子的特殊之处,自己的父亲竟然让他来找一个没什么特殊的小女孩?
岳轻察觉到眼前这个年轻人的目光,有些不知所措,心里也有些忐忑,不知道这人到底想干嘛。年轻人回过神,知道自己刚刚有些孟浪了,掩饰性的清清嗓子:“小丫头,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岳轻抿了抿嘴唇,轻轻地点了点头:“我好多了,是,是你救了我吗?”年轻人笑眯眯的:“对啊,我叫明泽,你呢?”
岳轻轻声道:“岳轻,谢谢你救我,我现在无以为报······”
明泽打断了她的话,笑着道:“你不必谢我,来,让我看看,你现在的身体恢复得怎么样,还有,我知道你是个修行之人,所以,你昏迷的时间里,我没法为你检查你的经脉,既然你醒了,那就让我看看你的经脉有没有伤吧。”
说完,不等岳轻说话,一把拉起了岳轻的手,将手指搭在岳轻的手腕上,指尖微微一动,一股无色的灵力被送入岳轻体内。岳轻想要挣扎着把手收回来,却没想到,那个少年力气极大,她悄悄用上了灵力都挣脱不开。
岳轻心中一惊,自己的灵力还没有出现过这种情况,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明泽似乎看出了岳轻的惊疑,笑了笑,轻声安慰:“放松,我是一个大夫,而且,是一个有些特殊的大夫。我只是在例行检查而已。”听了他的话,岳轻的紧张感似乎消失了一些。
只是,随着明泽的检查,越来越紧张的变成了明泽。在那道灵力进入岳轻经脉的时候,虽然岳轻没有反应,但是,她体内的黑暗灵力竟然因为岳轻的紧张自行对外来灵力进行了反噬袭击,还好他反应够快,又加大了灵力的输出,要不然他就要倒霉了,不过,就算如此,他也没有想到,岳轻竟然是天生的黑暗灵体,这种体质,简直和叶家那个小天才的光明灵体一样罕见。
随着他的灵力顺着岳轻的经脉游走一圈之后,他心底的惊讶越来越浓,对眼前这个小少女的同情和敬佩也越来越多,这个小女孩的灵力十分深厚,虽然没有学习一些系统的使用方法,但是这个小少女的灵力强度已经达到了入幽中阶,不仅如此,这个小女孩的灵力是自动吸收的,也就是说,即使她没有运转功法,却还是有很多的黑暗灵力因子排着队想要为她所用,这种等级的灵力亲和度,他只在那个叶家的小怪物身上见到过。
只是,这个小女孩身上的暗伤也不少,有些是因为灵力使用过度,有些却是因为药物的破坏······明泽的眉头微微皱起,这么小的少女,有谁会这么狠心,对一个孩子用那样毁身体毁前途的药呢?
岳轻看着眼前这个少年变来变去的脸色,有些不知所措,这个人的表情怎么会······不会是她的身体出了什么毛病吧?
明泽收回了自己发散的思绪,恢复了满脸阳光的笑容,他放开岳轻的手,盯着她的眼睛,郑重认真地说:“你的体质很特殊,百年难得一遇的黑暗灵体,整个大陆找不到第二个,我不知道是谁想要毁了你,但是,我想治好你的伤,可能会有些痛苦,你愿意吗?”
岳轻在听到黑暗灵体的时候,就有些惊慌,她小心翼翼藏起来的秘密,就这么被这个家伙知道了,早知道,早知道就不让他······谁知道,听到后来,岳轻有些傻眼,这人没有鄙夷她,还要为她治伤?岳轻小心翼翼地试探道:“我是黑暗修行者,用的是黑暗灵力,你真的不······你不是知道吗?”
明泽有些莫名其妙:“我知道啊,怎么了?这个很重要吗?”
岳轻有些纠结,她应该感到高兴的,但是眼前这个少年的反应也太平淡了,总让她觉得有些不真实:“我是那些人口中的叛道者,你,还要给我治伤吗?”
明泽笑道:“叛道者?你才多大?有什么道可以叛?再说了,谁是正道,谁又不是正道,又怎么说得清呢?谁说那些修行者修的才是正道?”
岳轻还有些不踏实:“我三岁就杀了魔物,我是一个小怪物,这样,你还要为我治伤吗?”
明泽有些惊讶,这个他倒是没有想到,不过,那又怎样呢?像他们这种隐世家族都是三岁就要跟着师兄师姐去剿灭魔物,就算上不了场,站在一边看是必须的:“那你真的是个小怪物啊!很厉害啊!我三岁的时候只能在一边看,根本上不了场······”说完,明泽还遗憾地撇了撇嘴。
岳轻有些惊讶,可是她还是觉得不真实:“可是,我······”只是话还没出口,就被明泽打断了:“岳轻,没错吧?你到底是想向我证明什么呢?证明你不值得被救,不值得我为你治伤吗?每个人都是不一样的,没有人规定必须怎样怎样,修道者尤其如此,再说了,你到底是不是叛道者,你做的事情到底对不对,不会因为你用的灵力而改变,黑暗灵力又怎样,都是修行者而已,如果你从不做那些背弃国家与百姓的事情,就算用的是黑暗灵力,你也依旧是一个英雄!”
岳轻的鼻子突然就有些发酸,眼眶也红了起来,自她三岁以来,没有人这么直白地告诉过她,黑暗灵力没有什么,就算是她的母亲和秦婆婆也从没有这么说过,岳轻无声无息的,眼泪却流了满脸。
明泽在一边看着,轻声叹息,还是个孩子啊,如果他没有猜错,这个孩子应该是云家仅剩的血脉了,不对,应该还有······明泽上前摸了摸岳轻的头,再次认真地问道:“那么,我给你治伤,你愿意吗?”
岳轻擦干了眼泪,点点头,微笑了起来,神情坚毅隐忍:“我愿意。”
明泽笑了笑,说道:“那么,等到了下一个城镇,我们两个就离开吧,好吗?”
岳轻点点头:“好”
清水郡,五云溪周围的一座山上,摇光缓缓醒来,天色已经黑沉,药先生负手站在她的身边,看着某一个方向,神色晦涩难明。摇光原本还有些不知今夕何夕,想起来被人围攻的叶家,瞬间清醒,连忙翻身起来,抓住药先生的袖子,语气有些艰涩地问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药先生回头看了她一眼,神情复杂难辨,他没有说话,接着就又转过头,摇光顺着他的视线看去,那里火光大盛,连天空都被染上了一层漂亮的红色,只是,那个方向,是叶家的所在地五云溪。
摇光想到这里,也不管药先生,咬着牙转身就向那个方向冲,药先生叫住了她,他的心情似乎不太好,声音疲惫却又冷冰冰的,和以往一点都不一样:“回来,你想去哪?去那里送死吗?”
摇光顿住了,僵在原地,过了一小会儿,她缓缓地蹲下身,刚开始只是小声的啜泣,到后来变成了嚎啕大哭,声音里的悲伤绝望还有痛苦都清晰可见,她的家没了,她的父亲母亲没有了,她的师兄师姐也没有了,可是,她却什么都做不了,她只能像一个丧家之犬一样,逃走,躲起来。
听着摇光的哭声,药先生的表情有了些许的变化,原本冷硬的表情渐渐缓和了下来,他上前拍拍摇光的背,说道:“你不想报仇吗?只是哭,又有什么用呢?哭是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的,眼泪只会让你显得软弱,只会让那些敌人看你的笑话,你甘心吗?不甘心,就给我站起来!想报仇,就给我站起来!”
摇光的哭声小了,只剩下断断续续的抽噎,她擦干眼泪,轻轻拂开药先生的手,站了起来,因为蹲的时间太长,她晃悠了一下,却倔强地自己站直了身体,她盯着药先生在黑暗里显得模糊不明的面容,眼睛里闪动的是冷光,锋利逼人,她一字一顿地说:“我会报仇,我知道你很厉害,所以,求你,教我!”
药先生还没回话,他只是看着摇光,淡淡道:“你知道的,我一般不收徒,上次如果不是看在你爹的面子上,我不会同意你跟着我学习,因为在我看来,你还不是一个合格的家族继承者,你的父母把你养得太好了。”
摇光一点犹豫都没有:“我知道,但是,那是过去的我,现在的我,早就不一样了。”
药先生看着她,不置一词:“或许吧,那就要看你的表现了。”
摇光沉默地一拜到底,药先生也没有阻拦,受了这一礼,拜完,摇光直起身,沉默地站在药先生的身边。药先生的声音显得有些缥缈而不真实:“叶摇光,看着那个燃起火光的方向,把这一切都记到心里,这是你应该背负的责任,而你的命运,也在这个方向。”
摇光眼睛一眨也不眨,眼中倒映着叶家冲天的火光,心里面也似乎有一把火在烧,烧得她灵魂都在痛苦,只有把那些入侵她叶家,背叛她叶家的人全部收拾完才可以平息。突然,她开口问道:“药先生,你是不是知道所有的事情?那你能不能告诉我,叶家是不是有人背叛了叶家,是不是,有那些与我叶家交好的人与莫家串通勾结?”
药先生并没有清楚地回答,只是给了摇光一句模棱两可的话:“摇光,你要知道,有些事情并不是像你看到的一样,眼睛是会骗人的。”不知道摇光听进去还是没有放在心上,药先生再也不发一言。
摇光一直站在山崖处,看着叶家的方向,一动不动,像是一座石刻的雕像,精致却没有一丝儿活气儿,一直看着那场火渐渐熄灭,看着叶家火光不再,只余灰烬,一直站到了第二天的清晨。
一夜的冷风,摇光又没有用灵力护体,连说话都有些费劲儿,摇光声音嘶哑:“药先生,我们走吧。”
药先生看着不哭不闹的摇光,眉头微蹙,随即又展开,大概是他想多了,或者说,其实摇光与他想象中的不同,是个好材料。暗自摇摇头,药先生自嘲地笑了笑,牵起摇光的手:“走吧,我们离开这里。”
摇光顺从地点点头,立即转身,再也没有回头看叶家一眼,反正,没必要了······
只是,正在往山下走的药先生突然停住了脚步,声音有些冰冷:“出来,我知道你来了。”
摇光有些惊讶,没成想,就在药先生话音落下之后,竟真的从一片小树林里转出了一个黑衣男人,那个男人带着一个银质面具,面具上还雕刻着精美的纹路,只是模模糊糊的看不清楚,大概看得出有些像流云纹。
那个男人笑了一下,对着药先生很是熟稔道:“怎么?今日他有没有出现,又是让你来替他跑腿?”
药先生的脸色有些不好看,声音也极不耐烦:“这与你又有什么关系?今日那个地方异动频频,他自然无法出现。”黑衣男人似乎也认真了起来:“因为叶家吗?”药先生默不作声,默认了那个男人的话。
那个黑衣男人长出一口气,有些嘲讽:“还真是像极了,果然是那东西的做事风格,莫家那个蠢货,真是个好用的枪,净会给我惹麻烦,有野心,欲望太过,怪不得会吸引那东西的注意······”
药先生似乎很是疲惫:“行了,别废话了,负责好你的那块就行。我先把她带走了。你自己的那个,自己看顾着吧,千万别出岔子,这些事情可不会有第二次机会。”
黑衣男人随意应了声,就转身离开了,离开前还颇有闲心地仔细打量了摇光一番,弄得摇光十分不自在,只好把他当做空气,完全无视掉那个黑衣男人感兴趣的眼神。
等那个黑衣男人的身影消失,摇光才松了一口气。那个男人,身上的压迫感太强了,而且,他的气息很不对,不像是光明的战士,反倒是更像隐匿在黑暗中的猛兽,黑暗!摇光心神一凌,连忙收回自己的思绪,这个不重要。
接下来的行程再无变故,摇光和药先生一路上靠着药先生的感知能力避开了许多危险,抄了近道才勉强到达了药先生口中的目的地。
那是一座生机盎然的、“活着”的山,摇光看了看眼前明晰的瑞气缭绕的山,明白了些什么。看来自己接下来的几年里,就要在这里学习了。似乎还不错,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