滥用异能的副作用可不会那么快消失。上一次,安诺雨打倒吴鑫以后,在水里躺了好几分钟才恢复行动能力。然而这一次她不仅仅是异能使用过度,电能也彻底耗尽了。
惊人的剧痛像是电能耗尽的连带反应,游离的意识一连接痛感,胃部的灼痛便席卷而来。赫连的血液像是要将她的灵魂燃烧殆尽,无法忍受的痛楚再一次碾碎了她的神经。
还不能动弹的安诺雨从铁栏网上摔落,不远处的地面一块块破碎下沉,坍塌最后堪堪停在了她的几米之外。
渺小的人儿静静的趴伏在沙地上,烟尘中无声的痛呼化作颤抖的呼吸。
上天独自注视着这个旧世代的穿越者,剧烈的痛苦像是从穿越之初无限延续到了现在,记忆的碎片夹杂着痛苦在旋转中翻飞。
真正冲毁堤坝的从来不会是某一次冲击,然而落在塔尖的树叶有时候却是推动那个力道的最后一下。
短短四天的经历,这个末世带给她的痛苦与难过已经到达了她的极限。
胃部翻滚的灼痛像是要穿透体表的鞭痕,指尖的砂石被攥到手心,肌肉的痉挛逐渐归于平静。
没有人知道安诺雨在静默中想到了多少,但大概只有将感性抽离,完全用理性思考才勉强维系住她崩溃的边缘的心智。她思考,也只有思考能将她从痛苦中抽离出来。
毁灭然后重塑的过程必然有着代价。当意识乱流里的各种感情被逻辑梳理之后,一切的一切有了新的观测角度。
可能因为身体实在是太痛了,安诺雨在不知道是黑是白的虚幻中,紧紧拥抱住自己。
她现在除了思考什么都做不到,于是在逻辑的引导下她,感情与理性合理的交融。然后很是突兀的,又像是被半强迫的,安诺雨看到了一些自己内心深处的真相。
原来我讨厌系统和赫连……。
欺骗是一种生命的基本形态,它既是一种手段又是一种保护。而在这其中,自我欺骗构筑出来的心理防线总是最为的坚固。因为唯一能够打开的房间的钥匙就在自己手上,然而欺骗会让你心甘情愿的忘记。
大概只有真正极端的情况能撼动一个人的内心,安诺雨的那一把钥匙在落叶触碰堤坝的时候,从口袋中掉了出去,响声清脆而突兀。
想要认识自己,那是一个庞大而艰难的课程。人们是会逃避真相的。利用欺骗和逻辑,只要那个人不肯接受,真实的自己永远会被关在房间里。
安诺雨很困惑,镜中的自己说她不喜欢系统和赫连,但是为什么呢?着并不合理。
金手指与赫连是她在这个世界上唯二的依靠,她必须利用她们才能活下去,而且金手指又这么好用,她有什么理由讨厌她们呢?
为什么呢?
银白色的和谐之戒暴露在外,徐徐风沙扫荡而过,银戒在那其中神圣而纯净。
冰冷的钢铁能够被体温感化,但人心有时候却反而会覆上坚冰。
其实在穿越之前,安诺雨就开始了自我欺骗,善良行为的背后,真正的目的无人知晓。
救人?不甘?逃离?呵笑。原来这些不过是为了掩饰自身的懦弱。
安诺雨是一个孤儿,然而她也有着收养她的家庭,也有朋友,也有战友。而一个人会抛弃所有的羁绊离开那个世界只能是一个原因,那就是她的内心已经绝望。
末世第10年的世界依旧充满了战争与死亡。蓝色的血液一次次浸湿她的双手,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开始厌倦杀戮,但除了杀戮她找不到其他的未来。
与恶魔签订契约的那一天,一个前线爆发了大战,新的死亡报告单送到她的手上,几个个指挥官名字赫然写在了第一列。有人死了,而她要去顶替。
麻木的动作签下一张张生死状,安诺雨看不到未来。
像是命运的齿轮推动故事的进程,战斗中增幅的第六感让她时长在旁人战死的前一秒感觉到隐隐的预示。
飞溅的血液是平和而寂静的死亡。突然有这么一天,安诺雨意识了。战争会一直这么延续下去,因为,这是世界的命运。
新的命令下达了。阿凡在不久之后参与了半神计划。时间流逝,身边的战友莫一半变成了陌生的面孔。安诺雨的心好像更麻木了。
官方的公式口吻写在轻薄的白纸上,长官的命令语气震酥了耳朵。安诺雨眼中的世界渐渐的失去了颜色,她变得怯懦了,然而奇异的是,这份怯懦让她的杀戮不再犹豫。
这真是奇怪而又恶心的感觉。
安诺雨站在战场的废墟里,望向远处的天空。狼烟弥漫在空气里,血液浓而腥臭的气息环绕在鼻尖,白骨累累,体态狰狞。
面对命运的绝望像是一个诅咒,不久便彻底吞噬了她的心。
可以说是逃避,也可以说是天真。安诺雨签订契约是为了想要逃离那个世界,但其实,她并不是很期待成功。
深根的绝望让麻木的心很难再被其他感情撼动,然而紧缩的心房又让感情自由的放纵。笑意与悲伤从未抵达心底。唯一能与绝望抗衡的,只剩心底的一丝不甘。
时间回溯果在手心中迸裂。茉莉的死亡是命运给于她的第二次明示。她已经极力想要改变死亡的结果,然而命运一次次告诉她,决定好的就是无法改变,早已注定的剧情会像齿轮一样精确的运转。
或许早在她与恶魔签订契约的那一刻,新的故事就已经写好。
一如命运里的齿轮,系统将一切都安排妥当。超脱常理的金手指便是最为接近命运的存在。从与赫连的相遇到战斗甚至是受苦。故事的进展稳步而平缓。
安诺雨讨厌命运注定的世界,而她在系统和赫连身上看到了类似的绝对。
悄声布置的计划,直接果断的命令。尽管两者的是完全不同的存在,但在安诺雨看来,她们本质里的冰冷和机械就像是命运的齿轮。
这是弱者的不甘。
力量之上的世界里,弱小的意识没有必要在乎。可是这样冰冷的世界真的好吗?
6岁以前的星空明亮温和,在没有杀戮的过去,善意是最为珍贵的品质。那个时候人们不会漠视死亡,生理以外的情欲丰富多彩,人与人的关系从不只是强弱与利益的纠葛。利用曾经也是一个可怕的词汇。
为什么安诺雨异常纠结于赫连的道歉,朋友还是仆从,原本只要能获得庇护,哪个都是一样。只不过安诺雨想要选择。
尝试拯救是没有结果的?逃离末世是痴心妄想的?那句道歉是毫无意义的?
绝望中最后的不甘破壳而出,个体的意志渺小却依旧存在。
没有结果那便没有结果,没有意义就当没有意义,痴心妄想也好过彻底妥协!
逃避的尽头再也没有了路,命运的齿轮转动起新的分支,岔路终究会回到主干,然而安诺雨转头面对了命运,这一次,她没有再逃避。
命运或许就是这样的绝对,若是结果终将发生,那她也不再否定命运的安排。
齿轮下的主干线明亮而又令人心生向往,然而安诺雨笑着后退了一步。新的支线又一次诞生,然而它依旧连接着主干,于是她便又退了一步。
无声的呐喊或许直到死亡落下,都将毫无意义。或许她的存在不会在历史中留下一丝痕迹,一切存在都会归于齿轮下的虚无。
然而这就是她生命的意义。
她会死去,但是死在齿轮的千里之外。理由无关任何的逻辑。理智将她带到了内心深处,而绝望中压抑的感情在肆意的最后,终于获得了真情的共鸣。
正因为她不再逃避,绝望与麻木此刻化为了她自身的一部分。独一无二的灵魂在锻打中终于定形。
真正从绝望的泥沼中重生。广阔的末世迎来了新的生机。
胃部的灼烧感逐渐消失,躁动的血液平静了下来。没有了阻碍,热流融进身体,原本炽烈的灼烧变成了温热,将她四肢的冰冷一扫而空。
安诺雨睁开眼睛,双目的光华与先前一样的透彻,但其中又好像有什么东西发生了变化。她依旧是原来的样子,不屈,倔强。但她的内心却不再灰暗。
和谐之戒随着她的动作升到半空,手心的温热附着上去,将它再一次收回衣领。
灵魂世界升起了一个光点,像是闪耀的星星,光耀下的白与灰有了淡淡的颜色。
系统……。安诺雨在内心呼唤,语调平静,一直以来的疏离感消失不见。
搜索赫连的位置,我受伤了,需要她的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