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是蒋聪做的,故事发生在老家的村子里,那时他还是一个少年模样,骑着记忆中的破烂自行车,自家里出发前往彭侨家。
应该是为了享受骑行的愉悦,他特意绕了个大圈子。
这是一个有杠的大自行车,他的屁股没办法坐在座上,只能扭过来扭过去。
那是一个星月黯淡的夜晚,最初出门时有点瞎,但骑行了一会儿,便已经适应了黑暗,能够略微清晰的视物。
他哼着曲,蹬行的很是欢快,忽然有一道亮光一闪即逝,他没有在意,而是继续骑行,但那道亮光开始时时闪现。
如此频繁的闪亮,终于引起了他的注意,却就在他凝神细看时,一条银色丝线已经横亘在前,看其位置恰好处于他的颈间,以他此时的速度,若是撞了上去,后果没准会很可怕……
不是没准,是一定很可怕,因为梦里的他,脑海里蓦然浮现出一个镜头,一辆飞速行驶的摩托车,一根横亘在前的静止毛线,当两者相遇时,骑士的头被毛线割断,身首分离……
这个时候做什么都已经来不及,无论是刹车是变向还是跳车……
急切间他的身子一歪,人车与地面呈45度角,居然奇迹般的自丝线下穿过,但也不是没有代价的,他无法掌控自行车的方向了,于是自行车横冲直撞的,撞进了彭侨门前的竹林里。
竹林那么密集,按理来说以自行车的车把宽度,是无法挤到竹林深处的,但梦就是这么的神奇,他不止是来到了竹林深处,还看到了村里的很多小伙伴,正聚在一起做着什么。
那些人停下手里的动作,都愣怔看向他,手心手背嘴角衣襟上都沾了有白色粉末,因为内里没有他要找的彭侨,于是便打趣的说道:“都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在吃炒面啊。”
说着他又笑着挥手,就这样退了出去,将自行车停在屋前,便去拍彭侨的大门,等彭侨开门随同一起往屋里走去时,还很好笑的讲述着之前的见闻:“你知道吗,刘松他们在你竹林里,居然偷偷的在吃炒面……”
所谓的炒面,是他们还要再小一点时的零嘴,是用面粉放锅里干炒,然后放上盐或者糖,炒出来后还挺好吃……
他跟彭侨聊了好一会儿天,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尔后彭侨送他出门,并且目送他远去,而他也频频回头摆手,让他早点回屋……
等到回头看不到人后,他才开始专注骑行,这次他没有绕路,而星月依然黯淡,却已比来时明亮。
从这条近路走,半路上有一条打横的村路,以两家方位为线路,连结起来正好是卐字半边,而就在这道横路上,他遇到了一出离奇的事件,周遭景物忽然变得无比空寂,眼前一切都无比深远,目光触及就仿佛会被吞噬。
他的心蓦然一紧,滞息般的恐慌袭上心头,有一股凛冽的杀气,锁定着他的整个身心,但在这股深切的亡命体验里,他偏偏感应到了一道生机,那是袁伟的气息,也是他此时的稻草。
就在这死亡的威逼与求生的欲望里,在他的身前忽然多了一道身影,那人脸上戴着面具,穿着一身黑衣……
一股极度绝望的恐惧蓦然将他笼罩,原来面临死亡时会是这样的感觉!
他不想死,他还有一线生机,他还有一个挚友就在附近,他要自救,他想活着,于是他拼命大喊:“小伟!小伟!小伟……”
黑衣面具就那样看着他,任由他疯狂嘶吼,仿佛正在欣赏一出好戏,仿佛这是一场饕餮盛宴,他似乎很享受这种感觉……
就算是此时的自己像一只跳梁小丑又如何,生命是那么美好,他想要活着啊!
“小伟!小伟!小伟……”他继续嘶吼着,想为自己觅得一线生机,冥冥中他觉得,只要袁伟出现,就必定能够救他于水火之中!
“不要再喊了,没有用的……”仿佛已经看够了,黑衣面具冷声开口,他抬起了手臂,手里握着一把枪。
死亡的感觉更浓了点,但同时间那份生机也更浓了点,他还是不愿意放弃,继续嘶吼着:“小伟!小……”
他的声音嘎然而止,就像是鸡被掐住了脖子,因为那个人摘下了面具,而露出来的那张脸是如此的熟悉。
那是袁伟的脸!
那个要杀他的人,居然就是被自己当作救星的人!
他们从小一起长大,有过太多的回忆,数都数不清的酸甜苦辣,然而到头来,这个人却要杀了自己!
他踉跄而退,扑的跌倒在地,尔后开始大笑,笑的是那样的颠狂,笑的是那样的悲凉,笑的是那样的孤寂……
袁伟沉默着,任由他发泄着自己的情感。
最初的震惊与不可置信之后,他惨笑着问道:“为什么?”
一直都默不作声的袁伟,终于显露了他的情绪,他淡然的语气说道:“因为你看到了不该看到的。”
“不该看到的……”他喃喃念叨,疲惫的思考着过往的记忆,蓦然之前竹林里的一幕浮上心头,原来那不是白面,而是白粉!
在回忆的画面里,他跟着彭侨朝着正屋走去时,他讲述着这一幕见闻时,彭侨那瞬间冷冽的表情,以及萦绕在眼里的杀气……
“呵呵哈哈嘿嘿……”他再度惨笑起来,笑的眼泪都流了出来,那眼泪忽然之间变成了血泪,天空于此时蓦然亮如白昼,随即一道雷霆之声炸响,滂沱大雨倾盆而落……
袁伟重新戴上了面具,随即一声枪响,周遭场景恢复原样,而他的额头绽放出一朵血花,无力跌倒在横卧的破烂自行车上……
梦醒了,蒋聪侧躺在床上,枕头被泪水泅湿了大片,他在梦里哭,在现实里也在哭,他在梦里喊,在现实里应该也在喊!
“小伟,你有听到我半夜里喊你吗?”蒋聪幽幽问道。
他睡在最边沿,是背对袁伟侧躺着的,后者便也看不到他的表情,而他语气里的幽幽,在大清早还没有起床时,谁不是这个样子,所以并没有察觉到异样,同样幽幽的说道:“没有。”
“彭侨,你听到了吗?”蒋聪又问道。
“没有。”彭侨回道。
“我做噩梦了,梦到你们把我杀了,就用的那个打火机。”
“哦。”
“哦。”
蒋聪的口吻很平和,幽幽的不带重量,袁伟跟彭侨的口吻也很平和,幽幽的没有在意……
这个事情便就这样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