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魔、雨魔同在西州,这对赵子臣来说倒是一桩幸事。原为平西王世子的他,对整个西州可说是了若指掌。
如今五州人们熟知的西州六城,其实早在天君时代是七城,除了齐金、晋南、洛岚、北瀚、城阳、东篱之外,这第七座城名叫固城。不过,现在这个固城已经是一座废城了,方圆数十里之内都渺无人烟。城中一片残垣断壁,杂草丛生,苔藓和藤蔓也在这里肆意的生长。原来那些供人们居住的房屋,已经成为不少野兽精怪的栖息地。每到夜晚,这里更显荒凉惨淡,寂静恐怖。
老一辈人都知道固城毁于一场惨绝人寰的灾难,所以这段历史也是西州人最不愿提及的。人们都说横死之人,必有怨气。固城用实际行动证明了,这种话并不是用来吓人的。
浓重的怨气在固城中形成阴霾,无论外面是怎样的艳阳高照,城里都如同乌云遮日。赵子臣和程倩走在城中,踩着脚下那破碎的青石板路,他们根本看不见道路的尽头有什么,甚至连道路的两旁,也是极为模糊的。
就在这几乎令人窒息的气氛中,阴霾的深处偶尔还出传出些令人胆寒的声音。有女人轻声的吟唱,有男人绝望的嘶吼,还有孩童受到惊吓后发出的啼哭。这些声音,忽远忽近,忽大忽小,时断时续,飘忽不定。
“子臣,你以前来过这里么?”程倩越走越是害怕,这种感觉让她这样一个曾经和鸠巢十鬼终日相伴的人,都感到非常压抑。
赵子臣轻轻的拍着她有些颤抖的手,对她说道:“固城之名,西州人尽皆知,但我们连固城这两个字都不愿意说出来,更别说涉足此地了。”
程倩不安的看着周围的一切,即使一颗细小的砂石被风吹动,都能令她哆嗦一下。
“这里到底发生过什么?”
赵子臣的表情也很严肃,对于这个熟悉而又陌生的固城,他同样是心存忐忑的。
“小时候我只听父亲讲过一次,不过那时候我太小,记得不算清楚,只记得这里经历过一次非常重大的浩劫,所有人都死了。”
程倩根本不敢想象当初会是怎样的场景,可那些来自阴霾的诡异声音却又时刻的提醒着那场浩劫的存在。
“那些人声又是怎么回事?这里应该早就无人居住了吧。”
赵子臣小心翼翼的留意着周围的动静,表情凝重的说道:“日落不见风雨谣,进城容易命难逃。”
“那是什么意思?”程倩紧张的问道。
“西州人都知道这个童谣,我一直不明白有什么特殊的意义,总觉着不过就是个顺口溜罢了,现在我终于知道了,这童谣说的就是风魔和雨魔。”
赵子臣的理解确实没错,这个童谣也在西州流传了近百年,风雨谣指的便是风魔飞镰和雨魔平奕,它们这两个魔灵总是相伴出现,每当它们出现的时候,便会引发狂风暴雨。
“日落不见风雨谣?”程倩思索了一会儿,说道,“意思是天黑的时候如果风魔和雨魔没有出现,那就意味着……”
赵子臣点点头,郑重的说道:“恐怕是的,意味着我们进城之后,将在劫难逃!”
话音刚落,阴霾中女人的吟唱突然大声起来,仿佛就在二人的耳边,两人猛地转身去看,可周围依旧是空空如也。
“这到底是什么……”程倩紧张的攥着赵子臣的衣角,手心里全是汗水。
“我也不知道,总感觉有东西就在周围,而且好像一直有双眼睛再盯着我们,可就是什么都看不到!”赵子臣的表情越来越僵硬,他不怕强大的对手,可总是对这种未知的事物充满了恐惧。
这时,那女声的吟唱渐渐清晰了许多,赵子臣和程倩也不敢贸然再向阴霾深处走去,他们停在原地,静静地听了起来。
“丈夫从军征,至死不得归,家中蒙厄难,地府见乡里。冢中有阿谁?遥看是君家,松柏冢累累……”
这声音越来越凄惨,隐隐之中还伴随着哭泣的声音。在这个雾气腾腾,阴暗潮湿的城中,显得更加的惊悚。
“到底是谁在装神弄鬼!”赵子臣厉声呵斥着。
可那个女声并没有理会他,仍是带着哭腔的吟唱着:“兔从狗窦入,雉从梁上飞。中庭生旅谷,井上生旅葵。舂谷持作飰,采葵持作羹。羹饭一时熟,不知贻阿谁。近前东向看,泪落沾我衣……”
程倩听得瑟瑟发抖,攥着赵子臣的手越发用力,眼中充满了恐惧。
“子臣,我怕……”
赵子臣轻轻抚了一下她的头发,说道:“倩倩,别怕,有我在。”
说罢,赵子臣抬手戴上阿赖耶识之面,视线穿过阴霾向深处看去,只见一个破落的院子里,有一棵梨花树,树下有位白衣妇人正翩翩起舞,在她旁边还有一男一女两个小孩儿,穿着肚兜,追逐打闹,而院子的篱笆墙外,一位身穿戎装的士卒正踮起脚尖,焦急的向院内观看,不时的还抱头痛哭,喊的撕心裂肺。
“怎么可能还有人家?”
赵子臣有些惊讶,他早就听说固城自被毁之后,百年间毫无生机。再说,就算有活口,也不会留在这里了,那眼前的这些人又是什么呢?难道他们不是人?
想到这里,赵子臣又觉着有些不对劲。地府他是去过的,那些走在黄泉路上的鬼魂完全不是眼前这个样子,它们的眼神是空洞的,皮肤是暗灰色的,可那妇人、小孩儿和那士卒并非如此,只是比常人看上去少了一些血色而已。
“我们走近一些看看。”
“嗯。”
程倩虽然不太想往深处走,但有赵子臣在身边,她就非常踏实。于是,两人拉着手,就要向前走去。
“站住!”
突然,一个男人慵懒的声音从他二人背后传了出来。
“谁!”
赵子臣立刻回头看去,却只看到了一棵被火烧过,有焦糊痕迹的老槐树。
“在那里!”程倩伸手指向了上面。
赵子臣顺势看去,只见在那老槐树的一根树枝上,横卧着一个男人,他一袭黑衣,身形纤长,丰神俊朗,潇洒不羁,这感觉像极了初见时的迷离,可又比迷离多了几分诡异和神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