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正面迎敌

  • 灭秦(4)
  • 龙人
  • 16357字
  • 2018-07-24 14:46:16

刘邦站立在城楼之上,脸上依然保持着那种高深莫测的笑意,只是那笑中略带了一些忧郁。

侍卫们张开了一顶面积不小的罗伞,高高地撑在他的头上,为他挡风遮雨。如注的雨水沿着伞沿而下,就像是一幕水帘,很难看清远距离外的任何情形。

乐白已悄然来到了刘邦的身后,负手而立,任凭雨淋。虽然他在问天楼中的地位已经十分尊崇,但在卫三公子与刘邦的面前,他依然不敢有半点放肆。

他不知道卫三公子与刘邦究竟是什么关系,也不敢问,因为这是问天楼的规矩:不该你问的事情,你就最好不要去问。

但他知道刘邦绝对是问天楼的下一任楼主,也就是说,只要卫三公子一死或是退隐,那自己的主人就应该是刘邦。对于这一点,问天楼的战士们从不怀疑,因为他们都可以从卫三公子的表情中看出这里面的玄机。

不过纵然没有卫三公子的恩宠,刘邦此刻的身份依然显赫。这数月来,沛公之名,已轰动天下,其声望大有直追项羽之势。从一个微不足道的亭长做起,直到成为十万大军的统帅,这本身就是一个传奇,更何况刘邦不仅具有文韬武略,而且其本身的武学造诣,似乎也并不在五大豪阀之下。

这只是乐白的一种直觉,不能确定,但乐白每次看到刘邦的背影时,总觉得有一股无所不在的压力抑制着自己的呼吸,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这可以归类于一个人本身的气质,也许这就是刘邦不同于常人的王者之气。但要让乐白这等高手感到压力,仅凭气质还远远不够,所以在刘邦的身上,最让人感到可怕的是他拥有的一代高手的自信与霸气。

当乐白又偷偷地打量了一眼刘邦的背影之后,刘邦并没有回头,而是眼望前方的天空,道:“你失败了,申帅也失败了,你们都是我问天楼的精英,尚且不敌纪空手,难道说此人真的有这么可怕吗?”

乐白趋前一步道:“此人的确可怕,属下两次与他交手,都感到自己没有丝毫必胜的把握,这种情况在属下这一生中并不多见。”

“哦?”刘邦诧异地道,“他的武功真的到了高深莫测的地步?”

“这倒还不至于,但是属下每一次与他交手,明明已经寻到了其破绽,可是一旦出手,总是栽在他露出的破绽上。”乐白的眼中现出一丝迷茫,显然他也不能理解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也就是说,他的武功不是没有破绽,而是太多,所谓虚虚实实,反而让人无从判断他的破绽到底会在哪里出现?”刘邦眼芒一亮。

“沛公所言极是,这也正是属下心中困惑的原因。虽然属下懂得他的破绽有些是故意摆出的迷魂阵,意在让属下临阵之时生出轻敌之心,但饶是如此,心中已有警觉,最终却仍不免上当。”乐白的表情极是懊丧,连连摇头。

“这不能怪你,只能说纪空手太过狡诈,这也许与他的习武经历有关。据本公所知,他涉足江湖以来,从来就没有拜过师,一身武功全是凭着个人的悟性与后天努力而成,是以他与人对敌,从来就没有一定之规,往往讲究随机应变,临场发挥。”刘邦淡淡地道,口中不经意地流露出一丝欣赏之意,“也许他对你的性格极为了解,知道你忍辱负重,潜进入世阁卧底数十年,必定小心谨慎,所以才针对这一点来迷惑于你。日后你若与之对敌,凭你的功力,如不受其破绽的诱惑,只管一味抢攻,应该不至于总是处于下风。”

乐白一听,豁然醒悟,拱手谢道:“这可真是一句话点醒梦中人,沛公所言,字字珠玑,属下受益匪浅。”脸上尽现钦服之色。

刘邦挥手道:“你我同是一楼之人,不必客气。不过按本公所想,只怕你再也没有与纪空手交手的机会了。”

乐白好不容易明白了刘邦话中的深意,点头道:“有阀主亲自出马,自然是马到成功,何况韩信的剑法端的精妙,有他相助,纪空手纵有十条命只怕也难以活在这个世上了。”

刘邦笑了一笑,脸上不自然地露出一丝焦虑,道:“只是他们两人去了已有三炷香的时间,迄今尚无消息,这的确让人担心。往昔阀主亲自出马与敌一战,总是可以在瞬息间决出高下,像今次这般,几乎未见,可见纪空手实在是难缠得紧!”

他丝毫没有抬高卫三公子的意思,每一句话都是事实。对于卫三公子来说,经历了大小上百次恶仗,从来未败,实是江湖上难得的一大奇迹,若非纪空手乃是他们争霸天下的最大敌人,他绝对不会亲自出马。

这时一道闪电从乌云中裂出,斜劈至城楼上空,照得刘邦的脸容似乎扭曲变形,显得狰狞可怖。乐白心中一惊,蓦然想到了什么,突然担心地道:“沛公,属下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但说无妨。”刘邦转过头来,又恢复了先前的笑容,淡然道。

“今日一战,纪空手所携人手俱是知音亭所属,可是除了红颜外,并没有见到五音先生,会不会这是五音先生设下的一个圈套,故意潜藏暗处,为的是对付我们的阀主?”乐白说到这里,觉得以纪空手的行事作风,这种可能性实在不小。

无论纪空手的习武天赋有多高,无论他所经历的奇遇有多么玄奇,平心而论,若要以他的实力来与当世第一流的高手抗衡,无论在哪一个方面似乎都欠缺了不小的火候。如果说他设下这个杀局是必杀卫三公子与韩信,那么他不会不考虑到自己与卫三公子之间存在的差距。

既然这个差距真实存在,那么真正能与卫三公子相抗衡的,就唯有五音先生,乐白的话顿时引起了刘邦的高度重视。

“如果事实真是这样,那么阀主与韩信岂非危矣?”刘邦眉头一皱。

“属下这就带人前去支援。”乐白提议道。

“不必了。”刘邦摇了摇头,“以阀主的心计,只怕早就算到了这一点,他应该针对这种情况有所部署。”

他对卫三公子一向很有信心,在他的记忆中,还没有见过卫三公子有过失败的记录。假如五音先生真的出现,卫三公子绝对会有对付他的办法。

“不过……”刘邦顿了一顿,道,“即使五音先生不在霸上,假若纪空手不与阀主力敌,而是选择逃走的话,他的机会并不小,因为他的见空步已达到了随心所欲、尽情发挥的境界,纵是阀主本人,也极难对付。”

乐白会意道:“属下这就传令下去,增加防线,严密防守,绝对不让纪空手有任何逃走的机会!”

暴雨愈下愈烈……

雷电交加,狂风大作,空气中的气旋不住地旋转激撞。

就在这时,卫三公子眉锋一动,感应到了身后空气的异动。

一股强大无匹的至强真气突如其来地飙射而来,从卫三公子所立之处左侧的一面墙中爆裂而出,其势惊人,其速几达极致。

“呼……”离别刀破空而出,从一道道雨幕中飞速杀来,劲气激起水花无数,更如千百支水箭齐发,奔射向卫三公子的身形。

卫三公子眼睛一亮,心中极是矛盾。他身为卫国后裔,为了复国大计,不惜一切搜罗人才,一向在江湖上素有好评。他对纪空手极有好感,此刻见得纪空手将“静如处子,动如脱兔”这八字武学的真境发挥到了极致,心中更生欣赏之意。若非纪空手对他的复国大计构成威胁,是他未来的心腹大患,卫三公子绝不想将这种天才毁于自己的手中。

他心中虽是这般想法,行动上却不敢迟疑,锏影重生,幻化出无数道劲风猎猎的幻影,攻出了他蓄势已久的一击。

“呼……呼……”两件至强的兵器同时漫向虚空,逼射出如狂飙直进的杀气,充斥了整个空间。空气承受着偌大的压力,不断挤压,密不透风,倾盆大雨如线而下,竟然渗透不进。

“轰……”两大高手终于完成了他们之间的第一次亲密接触。

刀锏在虚空相接,没有声音,只有千万道火星刺刺迸射。待两人同时收回兵刃之时,才听得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在两股强大至极的杀气猛烈撞击之下,迸裂出霸道无匹的狂风,向四方席卷。

风起,雨灭,碎石如山裂般漫射……

长街的地上,赫然炸出了一个长达丈余的黑洞,乍一看去,活似巨兽张开的大嘴。

两条人影同时飞退,一晃之下,相距五丈而立。

爆炸性的惊响过后,却是如死一般的寂静。

这静态只是表面现象,只有卫三公子与纪空手人在局中,才知道这静态的背后暗藏着一触即发的杀机。

卫三公子感觉到了自己手臂上一阵如电流般穿过的酸麻,心中不由得有些讶异。这种酸麻的感觉他已经很久没有品尝过了,以往的对手,根本就不可能对他造成任何的威胁,但纪空手绝不同于那些人,他迫发出来的劲力似乎并不比自己逊色多少,这让卫三公子不得不更加谨慎。

可纪空手心中的震惊却远远超过了卫三公子,他根本没有想到,一个人的武功竟然可以练到这种神话般的地步,这几乎让他失去了应有的自信。

自他与卫三公子正面相对以来,就没有把卫三公子当作人来看待,总觉得人是有血有肉,有着丰富感情的,绝不可能这般冷血,这般无情。他的心中一直有些讶异,似乎清晰地感觉到在卫三公子的身上,更多了一种高峰坚岩的气质,让人根本无法揣摩到半点心思。

这种感觉到了他们真正交手之后,愈发让纪空手感到心惊。

在他的眼中,卫三公子已不是人,而是神,一个无所不能的神,或者更准确地说,他更像是一潭不起半点波澜的死水,平静得可怕,深沉得让人无法揣度。你只要不与他接触,就不可能知道他里面的内容,可是只要你一旦接近了他,甚至跳入死水中,你才会发现这潭死水远不如你想象中的那般平静,里面暗流急涌,足以吞噬一切活着的生命。

纪空手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在这种可怕的感觉中回忆着卫三公子刚才爆发而出的那一锏,那一锏的出手力道不大,角度也不新奇,速度并不是上佳。但不知为何,这明明看上去极为普通平凡的招式,却予人以最大限度的压迫力,难道说卫三公子的修为已达到了武道中的另一层境界,也就是返璞归真之境?

纪空手曾经悟到,武道的本质在于胜负,在于杀与被杀,而不是让人欣赏的艺术,是以他从不追求花巧的动作,好看的套路,只追求直接而有效的方式。而正是这种心态,使他暗合了武道精义,从而步入了武学大师的行列之中。而此刻,他忽然想到一个简单的问题,那就是自己既然能够领悟到这种境界,身为武林五大豪阀的卫三公子又何尝不能呢?

既然已经动手,纪空手就已没有理由再等待下去,他唯一的选择,只有抢攻。

这是一个没有办法的办法,唯有如此,他才可以制约对手的尽情发挥,否则他以守势对敌,面对卫三公子这等强手,就唯有败亡一途了。

是以就在两人一晃而退之时,纪空手的腰身一扭,随着气旋的流动而急剧飞舞,离别刀陡然漫空,然后在虚空中划出一道曼妙自然的弧迹,从一个玄奥无比的角度转动杀出,斜劈卫三公子的左肋。

纪空手的刀不仅快,而且在变,根本没有规律可言的变,距离在变,力道在变,角度也在变,甚至于他的脸色亦在不停地变幻。每一个变化都前后呼应,相辅相成,就如没有常势的流水,根本无从揣度它的去势和来路。

这刀在空中发生的每一个变化,都让卫三公子感到进退两难,似乎自己想出的每一个应对方案都不足以应付刀的每一个变化。

但是他并没有犹豫,而是采取以我为主的打法,“呼……”的一声,锏锋破空而出。

他的锏路依然平凡,但力道之大,将周围数丈之内的压力强行收聚,犹如山洪暴发般铺天盖地而来。

这无疑是明智的选择。

因为卫三公子明白,随着对方的变化而变化,自己永远都处于下风,所谓万变不离其宗,只要找到对方的本质,就没有必要去理会太多的变化。

事实证明了他的判断的准确性,当离别刀挤入他三尺范围内时,幻影尽灭,变化全消,刀锋凛凛,变得直接而有效。

卫三公子只感呼吸一窒,凭着直觉,终于寻到了刀锋的气势锋端。

这也再一次证明了高手永远是以实力来说话这句亘古不变的至理,任何变化,都是幻象,根本就不能影响到高手的心态与判断。

一股无边无际的庞大劲气以山裂雪崩之势自刀锏相接处传来,“呀……”这惊人的力量震得纪空手一声惨呼,直向后方跌飞而去。

“轰……”紧接着便传来一连串的巨大爆响,以及各种物体的破碎声,哗啦啦地响个不停。

尘土飞扬,碎石横飞……

纪空手的脊背如重锤般撞破了他身后的一堵土墙,人如断线风筝退飞,突然感到喉头一甜,一口血飙射而出,一路飞洒着血色迷雾。

卫三公子没有追击,气血翻涌间,他的心中升起一阵欲吐的感觉,强行压下之后,只是一动不动地站立在纪空手刚刚撞裂的破洞前,露出了一丝笑意。

他没有想到纪空手会有如此强悍的反震力,若非自己有所感应,只怕已是两败俱伤,但饶是如此,纪空手的伤势也绝对不轻,他有这个把握。

他之所以没有追击,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是因为这屋内还有韩信,换在平日,韩信也许不是纪空手的对手,可到了此刻,两人之间的强弱已经易位,韩信应该有必胜的信心。

兄弟相残,一决生死,这十分残酷,但卫三公子却喜欢这样的场景,丝毫不觉得这有何残酷可言。他始终认为,人活着本身就是一件残酷的事情,没有必要大惊小怪,更不必心生怜悯,劣汰强留,只有遵循自然界的法则,这个社会才会有进步。

但他似乎忘记了一点,一个人既然来到了人世,他就应该有生存的权利,无论他是强是弱,毕竟是一条生命。

纪空手在失去重心的同时,就已发现自己体内的伤势并不如想象中那般严重,这是因为他体内的玄阳真气在外力注入的瞬间不仅产生了反震之力,而且出于本能地护住了心脉。是以,他跌出数丈之后,猛然下坠,竟然站了起来。

他人一站立,第一个念头就是自己绝不是卫三公子的对手。对他来说,卫三公子实在是太过强大了,根本就让他看不到一点胜算。若是一味纠缠,是谓不智,倒是卫三公子将他震飞之后,却给他留下了一线生机。

这线生机当然是逃!

据他估算,此刻红颜一行应该穿越了地道,逃出了对方设下的包围圈。既然如此,目的已经达到,他就完全没有必要死拼下去。再说,假若他能从卫三公子的手中逃脱,这绝对不会是一件丢人的事情。

是以纪空手拿定了主意,瞬息间就已选择了逃跑的路线。

他常听丁衡说起,逃也是一种艺术,最初听时,不以为然,等到他真正闯荡江湖之后,方知有的时候逃跑并不是想象中的那么简单,它不仅包括了轻功、听力、预判能力,而且还必须要学会识得哪一条路才是最安全的逃跑路线。

要学会这等功夫,说难不难,说易不易,绝不是仅凭后天的努力可以掌握的。它需要一种天赋,一种如野狼般敏锐的触觉,而纪空手似乎恰恰具备这方面的优点。

他人一落地,已经看清了自己应该选择的路线:从来处而去,显然不行;从天上逃走,不要说问天楼暗藏的其他高手,单是那三千神射手就足够让他折腾;而回得胜茶楼,从地道逃走,他又怕暴露了红颜一行的行踪。是以他没有犹豫,选择了一条奔向城中的路径。

说是路径,其实前面根本没有路,只有一幢幢紧连相接的房舍,要想逃遁,唯有撞壁破墙。纪空手虽然受了内伤,幸好伤势不重,区区一堵土墙倒难不倒他。

他运了运自己体内的真气,手提着刀,迅速向墙头靠去。他深知今日的霸上高手如云,步步危机,稍有不慎,就将陷入万劫不复之境,是以整个人的神经绷得极紧,无时无刻不在关注着周围空气的流动,以期在最短的时间内作出最快捷的反应。

距墙不过五丈,但纪空手的每一步都踏得极为小心,好不容易移身至墙边的一个大木柜旁,运足功力,便要向墙上撞去。

“轰……”这个木柜突然爆裂开来,无数木块在劲力的带动下,像是流星雨一般挟着锐啸朝纪空手的背部飞涌而至。

纪空手的心里陡然一沉,他不是没有注意到这个木柜,却万万没有料到里面还藏着一个人,而且绝对是一个高手,否则以他的功力,纵然是在这种紧张的情况下也该有所警觉。

他已没有时间再去考虑,只能冲前,整个身子就像一杆标枪般陡然发力,硬生生地穿墙而入,同时展开见空步,一滑一转,向另一个方向掠去。

他的目光冷静异常,丝毫没有隔挡或是还手的企图,只是一味疾冲。此时此刻,他只想早一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而不是杀人。在他的心中,已不想看到太多的血腥场面。

“呀……”一声大喝之中,纪空手感到一道凌厉无匹的剑芒从碎木块中飞射而来,那割体的劲气迫向自己的后背,让人心底升出一丝寒意。

此刻的纪空手根本就没有机会去看对方是谁,也没有时间,但他知道,自己的背后如影随形紧紧迫来的是一把剑,只有剑芒才有如此迅疾的速度与锋锐的杀气,而且这剑手的武功之高,丝毫不在乐白之下,甚至还要胜过乐白,否则他绝对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发出如此霸烈的攻势。

“当……”纪空手没有回头,依然前冲,但他的离别刀却反手一劈,以不可思议的速度自一个让人惊骇的角度中杀出,划出一道绝美的弧线,点在了剑锋之上。火光四溅中,他只感到一股冰寒无匹却十分厚重的劲气从刀身传入自己的手臂,再由手臂传入体内,让他觉得浑身上下有一股电击过后的难受。

那人似乎也惊了一下,剑锋一颤,杀气缓了一缓。纪空手没有估算到对方会是如此强悍,不过他已没有任何考虑的余地,身子如蛇行般一扭,离别刀立刻飙射而出,奔向虚空。那种沛然不可御之的气势刹那间牵动了屋中所有的尘土与碎木,刀锋就像一块吸力强大的磁石,将这些物体牵引成一团暗影,急剧旋转,在虚空中扭曲成一幅恐怖至极的画面。

他这一手,学自于格里。只要他见过的武功,只要他认为有用,就会将之吸收为己有,而且弃其糟粕,取其精华,是以他这一刀杀出,所造成的声势之大,已远在格里之上。

没有人会不惊惧于这一刀的气势!

就连这位不知面目的刺客,也不例外,因为纪空手已经感受到了他的剑锋又颤了一下。

剑锋一颤再颤,这在高手的手中是不应该出现的现象。这至少说明了这个刺客的心态并不平稳,缺乏超然的冷静。

“呀……”纪空手陡然发力,刀锋一振,暗云尽散,形成一道道狂飙卷向了身后的刺客,同时借力一射,人已纵出三丈开外。

他所做的一切只为了与对手拉开距离,只有这样,他才可以从容地转身相对,否则他始终只能处于被动挨打的局面。

“呼……”可是这名刺客似乎不想让纪空手有转身的机会,宁可冒险,竟然选择了强行挤入的方式,硬从纪空手布下的气场中突破而出,又将剑锋逼向了纪空手的后颈。

纪空手心中大骇之下,毫不犹豫地曲身一躬,倒射而出。在黑暗之中,一道暗淡却冰寒的幻影出现在虚空之中,直奔对手的面门。

在这么短的距离内发出飞刀,这是纪空手事先设计好的一个杀局,除非对方是神仙,否则就很难逃过这种必死的结局。

纪空手的脸上甚至多出了一丝笑意,因为他相信这一刀出手,绝对是例无虚发。

纪空手在等待,飞刀出手之后他就在等待,他看不见身后的动静,却能听到。

可是他没有听到对手中刀之后的惨呼,也没有听到刀锋入体的怪音。

他只听到了一声锐啸响彻于整个虚空。

然后是一声金属撞击的脆响,久久不息。

纪空手的心陡然下沉,冷哼一声:“又是你,韩兄。”

他没有回头,却叫出了对方的名字,他相信自己绝不会出错,因为能与他同样玩出这样漂亮的飞刀之人,除了韩信之外,别无他人。

对方浑身一震,虚空突然变得宁静起来。

然后纪空手便缓缓地回头,看到了一双熟悉却又陌生的眼睛。

这双眼睛在黑暗之中亮得像是一头饿狼的眸子,泛出一种幽幽的光芒,这光芒中所蕴含的是一种凶残与无情。

“这是韩信的眼睛吗?”纪空手的心中生出一种难以置信的惊骇。在他的记忆中,韩信的眼神总是那么纯真,那么亲切,给他无比的信任。

而此刻韩信的眼里,充斥着无限的肃杀,面对纪空手,他已别无选择,必须要将这位过去的挚友与兄弟置于死地,然后踩着他的尸体,去实现自己追求一生的梦想。

他始终认为,自己所做的一切并没有错。

他选择了以自己的方式去追求自己的理想,本无可厚非,所以不管他怎么对待纪空手,也从不内疚。

正因为如此,此时此刻,他只想着如何杀死纪空手,而没有其他的任何念头。

“我一直认为,在你我之间,还没有发展到非得你死我活的地步,虽然你背叛了我,夺走了登龙图,但我始终认为只要你有足够的理由,我还是能够原谅你的。”纪空手平静地凝视着韩信的眼睛,不知为什么,他心中竟然泛起一丝酸楚。

“我没有理由,就算有,也不想说,因为我既然有了自己的选择,就不想后悔,所以纪少,希望你不要怪我,无论如何,我都要让明年此时成为你的忌日!”韩信冷冷地道,他自始至终都盯视着纪空手的每一个表情,每一个动作,防范着对方的突然袭击,同时也在寻找对手可能出现的破绽。

“你有权选择。”纪空手笑了笑,“可是我却不能让你来决定我的生死。”他的脸上仿佛多了一层不屑之意,并不认为韩信就有杀死自己的实力。

“到了这个地步,你已经是身不由己。”韩信也笑了,是一种阴冷得让人心中发寒的笑,他的笑让整个屋子里的空气变得肃杀起来。

“是吗?”纪空手不置可否地道,“你认为凭你的实力,就可以置我于死地?”

“我是一个很现实的人。”韩信道。

“这可以看得出来。”纪空手淡淡一笑,如果韩信不是非常现实的人,如果他对功名利禄没有近乎执着的偏爱,又怎会置多年的朋友情义于不顾?又怎么会在自己的背后刺出那无情的一剑呢?

“正因为我很现实,所以我不得不承认,换在平时,我的确没有实力来决定你的生死,但是今天却不同,你已经受了不小的内伤,纵然你全力以赴,也绝对不会是我的对手。”韩信顿了一顿,“我曾经说过,你是我今生最可怕的对手,既然如此,我当然要把握住今天这种难得的机会,绝不去做纵虎归山的蠢事。”

纪空手不得不承认韩信所说的都是事实,可是他不慌不乱,脸上依然是那么平静,缓缓地道:“不知你想过没有,如果你杀了我,也许是你这一生中犯下的最大错误?”

韩信怔了一怔,他没有想到纪空手的嘴里会迸出这么一句话来,以他对纪空手的了解,纪空手既然敢这么说,当然有这么说的理由,他倒想听听纪空手会有什么高论来说服他。

“你知不知道,我之所以与刘邦为敌,是他先不相信我们,因为当年他为了得到玄铁龟,骗了我们兄弟。还有,他明知陈胜王已死,却还让我们两兄弟暗中潜往淮阴,以至途中被凤五袭击,而关于玄铁龟的消息,我们只告诉了他与樊哙。此外,他借我被项羽所伤之际,又想再次利用我,却暗中给了神农一道指令,要神农在我协助你得到登龙图之后,将我除去。以我对他的感情,以及我个人的实力,按照常理,他此刻正值用人之际,本该大大借重我才是,何以会反其道而行之,非要除去我呢?”纪空手说出了这个让韩信感兴趣的话题。

“或许他看出你并不是一个甘于人下的人。”韩信迟疑了片刻。

“不,最初我也是这么想的,但是以刘邦的性格为人,他并不是一个没有耐心的人,大可以让我去为他争霸天下之后,再想办法除去我,事实就是当年你我寄身乌雀门时,他就曾为玄铁龟而深夜刺探于你我,但不知为何又放弃了。所以我推翻了原来的想法,寻思良久,终于明白了这些都不是他要杀我的原因,他真正欲杀我而后快的原因是怕我们透露他的秘密!”纪空手道。

韩信道:“你和我谈这些东西,是不是想拖延时间?难道你不知道这是徒劳无益的事吗?”

纪空手摇了摇头:“你应该了解我这个人,明知是徒劳无益的事,我会去做吗?既然你不想听,那么就请动手吧!”

韩信退了一步,犹豫一下,道:“你说吧!我也很想知道刘邦何以要杀你,因为如果不是这样,我们本该是兄弟。”

“我应该感谢他,否则我一直不知道自己的兄弟会是这副嘴脸!”纪空手刺了他一句,这才淡淡地道,“我可以明白地告诉你,刘邦之所以非杀我而后快,是因为我是他从人到神这个变化过程的知情者,他的声望能够在义军中短时间内迅速崛起,很大程度上应该归功于当初那个造神的举措。”

韩信闻言,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如果纪空手的推断不错,那么自己的生命岂不也是危矣?因为正是他与纪空手完成了那个造神举措,他也是知情者之一。

“不会的,不会的。”韩信喃喃自语,不住地在心里安慰着自己。

“我也希望不是这个原因,但只要你用心去想,就会发现这种可能性是最大的。在刘邦的十万大军中,至少有大半的将士是冲着他是赤帝之子才投奔于他的,而且死心塌地,誓死效忠,因为在他们的心中,刘邦既然是神灵之子,当然是顺应天命,理所当然是属于这个乱世的真命天子。假如让他们发现这个赤帝之子只是我们三人一手炮制,凭空胡编的神话,你可以试想一下,如果神话破灭,那将会是一个怎样的结果。”纪空手的每一句话都如重锤般敲击在韩信的心坎上,几乎让他承受不起。

“可是他一心只想杀你,却没有杀我之心,可见你的这个想法并不成立。”韩信灵光一现,提出了他的质疑。

纪空手冷笑一声:“因为他心里清楚,以我们二人此刻的实力,让一个劲敌去除掉另一个劲敌,这远比自己同时除掉两个劲敌容易。一旦我死了,接下来就该轮到你,这个道理你不会不明白吧?”

韩信沉默良久,似乎同意了纪空手的说法,轻叹一声:“其实我心里也一直有这种疑惑,也相信你所说的很有道理,可是这仍然改变不了我要杀你之心,因为只有杀了你,我才可以借助你的尸体得到我所想要的东西,而你刚才所说的一切,只是提醒了我,我一定不会辜负你的期望,让刘邦的阴谋得逞!”

他缓缓地举起了一枝梅,狰狞一笑,道:“你受死吧!”脸上一寒,已是满脸杀气。

纪空手淡淡一笑:“你远比我想象中的可怕,也远比我想象中的愚蠢。如果你一上来就动手,只怕我的功力至多只剩五六成,绝对难以抵挡得了你的流星剑式,可是到了现在,孰胜孰负,已难预料。”

“你认为我会相信你的话吗?”韩信笑了,笑得非常自信,“你刚才的对手可是当今天下第一流的高手,就算你受的只是一点小伤,也根本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复原。”

“是吗?那么你就试试吧!”纪空手脸上露出了一股满不在乎的劲头,不置可否。

韩信眼芒一寒,一点一点地校正着自己剑锋的角度,当剑芒所指处正对着纪空手的眉心时,这才手腕一振,一枝梅发出一阵淡淡的龙吟之声。

一股有质无形的杀气随着龙吟之声的节奏而涌入虚空,一枝梅剑锋微颤,一圈一圈地向外发出声波,由小及大,向纪空手笼罩而去。

纪空手并没有动,如大山一般沉默,但他的眼神却凝视着虚空中的每一点异动,脸上的表情极为淡漠,身上的杀气却愈来愈浓,离别刀始终在手,就像是一道岩石铸就的堤防,横亘于虚空之间。

韩信心神一震,不由怀疑起自己的直觉来,难道纪空手并没有受伤?看他生机勃勃的样子,比起先前来似乎战意更浓,可是在卫三公子的锏下,纪空手又怎能完好无损地全身而退呢?

当纪空手的眼芒与他的目光在虚空之中悍然相交时,韩信为他眼中的杀机所慑,禁不住在心中震颤了一下。

就只一下,便已足够。

纪空手等待的就是这个机会,所以韩信心神一颤的同时,离别刀已经奔向了他的面门。

刀,极快,快得如同刀的本身就在韩信面前从未移动一般。韩信根本就没有看到纪空手自哪个角度出刀,甚至也不知道它飞行空中的轨迹,只是当他发现刀的时候,刀便已经进入了他的视线,而且一幻一灭,亮出一道吞吐不定的奇异色彩。

屋中没有光源,怎会有反光?莫非这不是光的色彩,而是刀的本身在劲力催逼下形成的刀芒?

这的确是一幕让人心醉的美景,同时也是让人心悸的一幕。

没有丝毫的刀风,也没有半点破空之声,刀出,似一道山梁在移动,在推进的过程中,将所有的风声与空气一并吸纳,凝成了重逾泰山的气势与压力。

韩信只感呼吸一窒,在最短的时间内作出反应,疾退、出剑,似显一丝仓促,可是这又怎能怪他?他哪里想到纪空手说打就打,出手毫无征兆,而且一快至斯?

他挥剑的同时,看到了纪空手的刀,也看到了纪空手的一双眼睛。

他的心里闪出一丝惊骇,几疑自己产生了一种奇异的错觉,或许他所看到的并不是一个人的眼睛,而是强大的自信,这种自信蕴含着一股沛然不可御之的毁灭力量,足以毁灭任何阻挡在它面前的东西。

“呀……”韩信不敢多看,也不敢多想,身子一退之下,剑锋幻化成千百道光影,拖起一团暗影向那刀锋迎去。

“轰……”纪空手身体一震,在气浪的翻涌下,他的刀再次闪出,不依不饶地跟进。

韩信在与纪空手相接一招之后,并没有占到丝毫的便宜,反而觉得胸中一闷,感到对手之强大,似乎丝毫不见受伤的痕迹,这让他感到了一种迷惑。

难道说纪空手在与卫三公子的对决中并未受伤?他跌飞,吐血,脚步不稳,这一连串的动作只是佯装,是一个诱人的幌子,其意便是要引出自己?

韩信不敢相信这种推断是一个事实,如果是,那么纪空手实在是太可怕了,可怕得让人感觉到他已是一个神话,一个不可战胜的神话,他唯一可以做的,只有打破这个神话,否则一切都无从谈起。

“呼……”他只有迎刀而上,在对方的刀锋逼入到自己布下的剑气的刹那间,韩信的剑一抖而变,就像是流星雨般划破虚空,带着一路的狂野与放浪插入纪空手的刀锋之中。

“轰……”爆响骤起,夹杂着一连串的金属脆音,响彻了整个虚空,刀与剑恰似两条漫空的恶龙,在气旋飞窜间迎击了四五个回合。

“哼……”纪空手闷哼一声,突然疾退,他这一退近乎滑行,两只脚拖出两道深达寸许的痕迹,以背脊撞击,一连穿过了六七道墙壁,尘土飞扬中,他的人如一只夜鹰般冲天而起,冲破屋顶。

“哧……哧……”他的人影一在空中现形,四面八方的弓弦之声骤然爆响,数十支快箭在最短的时间内奔袭而来。

纪空手心中一寒,只有吸一口气,重新由洞口坠入屋内,但他在下坠的同时,感到韩信的剑锋已经封锁了他下坠的所有路线。

他曲身一躬,改头朝下,脚朝上,整个人变成一只俯冲的苍鹰,手中的长刀化作一道凄美的残虹,狂卷而下,气势凌厉,刀破虚空之声犹如裂帛般刺耳。

这一刀应变之快,超出了韩信的想象范围,他陡然发现,纪空手总是能在生死悬于一线之间寻找他生命的潜能,从而激发出来创造奇迹。这种现象偶然为之并不奇怪,但总是能在刻不容缓之际出现,这不得不让韩信感到心惊。

难道说纪空手的武功已进入了一个全新的境界,他所演绎的武学精义之高深,已不是自己可以理解和领悟的?或者说纪空手与自己之间,已经存在了一个档次的差距?

韩信带着这种疑惑避开了纪空手这霸烈无匹的一刀,他虽然后退了一步,却发现了一件难以置信的事情。

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因为他从纪空手这一刀的攻势中看出了一个破绽,虽然一闪即没,却如一道深深的烙印般清晰地刻在他的心里。

韩信的眼睛眯成了一线缝隙,眼眸中莫名地生出一股亢奋的神情,他几乎可以百分之百地断定,纪空手的确受了伤,而且伤势不轻,否则以纪空手的实力,他绝不会在自己的面前露出这样的破绽。

但是,饶是如此,韩信还是无法发现纪空手招式中的死点,这倒不是他没有这个能力,而是因为纪空手的刀法毫无规律可言,他明知会有破绽出现,却不知道它何时出现,更不知道它会出现在哪里。

所以他只有等待,他始终相信,等待的时间越长,机会就会越大,纪空手的伤势决定了他不可能持久地与自己相持下去。

韩信确定了这种想法之后,立刻改变了自己的战术,每一剑刺出,都带出无匹的劲力,企图消耗掉对方的内力,同时他的剑速也越来越缓,不讲速度和角度,而是一味地势大力沉,如一道道重锤给纪空手施加最大的压力。

纪空手的脸上依然宁静,依然挂着那一丝高深莫测的笑意,显得极是自信。没有人知道他此刻的心中在想什么,可是他自己心里却十分清楚,如果他不能很快地改变眼前的这种局势,最终失败的,就是自己!

他没有想到卫三公子的内力会如此阴毒而霸烈,两人甫一交手,他便将自己的内力催逼而出,毫无征兆地进入了自己的经脉之中。假若换在平时,这种侵入经脉的外力并不可怕,只要调息一段时间,自然可以轻松化解,不足为患。但卫三公子显然算到了纪空手根本就没有化解这股内力的时间,是以在内力侵透的速度上有所掌握,使得隐患终于在纪空手与韩信对决的时候爆发出来。

等到纪空手发现这个问题的时候,他已明显地感到了这股外力对自己体内的玄阳真气的侵扰与遏制,使得他根本就无法发挥出全部功力。不仅如此,一旦他全力催逼内力,这股外力就会化作千万根牛毛针般刺扎着他的经脉,痛痒难忍,影响他的注意力。

高手相争,只争一线,何况纪空手此刻的体内无疑是装了一团大容量的火药,随时都有爆炸的可能。

这让纪空手意识到了自己目前的处境,他已无心恋战。

但就算是逃,也并不是那么简单,韩信的流星剑式绝对是一流的武学,而且其玄阴真气丝毫不弱,纪空手即使要走,没有机会也是枉然。

“嘶……”一道猛烈与极速的剑风迎头而来,气旋涌动,笼罩八方。

纪空手心中暗怒,身形一个疾旋,让过剑锋,随即以自己为中心,在周身数尺内布下重重刀影。

韩信几次想强行挤入,都因刀气太重无功而返,剑身一振,突然幻化成剑影无数,曲身而进,攻向了纪空手的下盘。

他的选择无疑极为明智,在这个时候攻敌下盘,逼敌向空中纵跃,而外面有强弓伺候,便能让纪空手陷入两难之境。

但是韩信并没有得逞,因为纪空手不仅手中有刀,更在于他还有脚。

纪空手当然有脚,是人都会有脚,但韩信还没有看到过比自己的剑更快的脚。

纪空手的脚不仅快得让人难以想象,更可怕的是他的脚漫出虚空时给人的感觉。本来明明是血肉铸就的一只脚,却带有一股霸烈的肃杀之气,更有一种金属气息的锐气。

韩信没有想到一只脚也能成为攻击的武器,不得已之下,唯有后退。本来他可以抽剑回削,但不知为什么,他却没有这么做。

“你不笨。”纪空手轻笑一声,他并不认为这是因为韩信的手下留情,以韩信的头脑,应该相信他刚才所作出的推理并非无中生有。

事实上,当纪空手的脚尖踢来之时,如果韩信拼着硬受一脚的危险,应该可以将纪空手变成残废。

这是一个不争的事实,因为无论是谁的脚,无论有多么坚硬,都不可能与一枝梅争锋。

纪空手是聪明人,当然可以看出这一点,可他还是选择了出脚,这是否说明他已看出韩信已无杀他之心?

而韩信本就抱着必杀纪空手而来,何以好不容易等到这么一个大好机会,却选择了放弃?这是否说明他已相信了纪空手的话,为了明哲保身,只能给纪空手一线生机?

他不可能没有这层顾忌,因为他突然想到,卫三公子本有杀死纪空手的机会,却放弃了,而是将这个机会留给了自己,这是不是可以理解为,卫三公子心里所希望的,是要自己与纪空手两败俱伤,或是两败俱亡呢?

这并不是没有可能的事情,不知为什么,他虽然背叛了纪空手,却相信纪空手的心计,是以只要是纪空手说的话,他总觉得有几分道理。

他看着纪空手消失于土墙破洞中,心里好生矛盾,但是他一想到卫三公子与刘邦的行事作风,还是觉得自己的决定未必就错。他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因为假若纪空手的推断一旦成真,他所牺牲的不是别的,却是他自己的生命。

“希望你能好运。”韩信由衷地在心里念叨了一句,不是为了纪空手,而是为了自己。因为他知道,此时此刻,他与纪空手的命运已系在一起。

他现在的当务之急,已不是考虑其他的什么东西,更多的是担忧自己未来的命运,他相信天,相信命,也相信刘邦最终会成为这个乱世真主,但他绝对不想让别人借用自己的鲜血来染红他头上的光环,绝不!

纪空手能从韩信的剑下逃生,凭借的不是武功,而是智慧,他自己很明白这一点,是以他加快了脚步,只想远离卫三公子与韩信。

他只能穿墙逃亡,虽然周围一片宁静,他却知道敌人随时随地都有可能出现,自己倘若能逃过此劫,可真要算是九死一生了。

顺窗而望,暴风雨依旧肆虐着整个天空,夜色渐渐暗沉,虽然他感到自己的伤势有愈来愈重的趋势,可是他的心中从未绝望,虽然他正处于敌人的重重包围之中,但求生的本能让他依然充满战意。他记起了自己对红颜的承诺,也相信自己一定会完成这个承诺,不为别的,只为了自己心中的这份深情,只为了自己的这份真爱。

他调息了一下自己的呼吸,将伤势的影响控制到最低,然后静下心来,再次选择自己逃亡的路线。

事实证明了他的选择并没有错,无论是卫三公子还是刘邦,都将重兵设伏在通往城外的方向,而通往城中的各个要道虽然也安置了不少人手,但实力上明显有所减弱。

他也曾想过,自己付出了如此之大的代价,是否可以让项羽得到刘邦与问天楼联手的证据,只有这样,项羽才会对刘邦有所猜忌,继而削弱其兵权。而刘邦显然不会俯首就擒,必然会心生反抗,从而使得刘、项相争,令自己可以有趁乱争霸天下的机会。

这是他考虑了很久的计划,也是他唯一可以与刘、项抗衡的机会,如果事态一直就按着现在这样的进程发展下去,刘、项二人的实力远胜于他,他根本就没有一点机会。如果换作别人,面临这种局势,也许只会选择放弃,但纪空手永远就是纪空手,他绝对不会屈服于任何命运的安排,没有机会,他就要创造机会,绝对不向困难低头。

他相信自己的这个计划一定会成功,所以他始终相信自己绝不会轻易就这样死去,虽然他已面临绝境,却依然充满了信心。

为了保存体力,他用刀劈墙开洞,这虽然影响了他前行的速度,但能很好地隐蔽自己。

等到他又前行了数十步远,人已到了一处小院的天井,他忽然感到眼前有两条暗影一闪,带着一股锐啸向自己夹击而来。

纪空手并不觉得突然,而是早有心理准备,冷哼一声,手中的离别刀斜斜劈出,身若纸鸢一般纵空而起。

他的身形若苍鹰般轻灵,但刀却如雷霆一般极有声势,似乎算准了两道身影所扑来的角度与方位一般,刀锋拖出一道狂野的轨迹准确无误地迎上了对方的兵刃。

那是一杆长枪与一柄剑,枪剑联手,互补长短,互有锐芒,但是它们的主人却已飞退,并不是因为他们临时改变了主意,而是因为纪空手的刀如一块坚岩般傲立于江心,似乎在等待着将席卷而来的浪涛击个粉碎一般,所指之处正是他们招式中的盲点,也就是破绽,使得他们不得不退。

纪空手只是逼退了他们,却没有追击,他之所以不追,是需要保存体力,更重要的一点就是,即使他不追,敌人也不会放过他的。

他算计得没错,但是当这两人再次扑来的时候,他觉得这两人实在是有些可怕。

可怕之处就在于这两人竟是亡命之徒,采取的是一种不要命的打法,这让纪空手想起了汪别离,只有问天战士,才会有这种敢于轻视自己生命的勇气。

这两人虽然不怕死,却绝对不是送死,他们只是想用自己的生命与别人的生命相搏,是以一出手便是同归于尽的打法。

一个人倘若不怕死,这的确是一件让人感到头痛的事情,何况是两个亡命之徒?但纪空手似乎并不觉得这是让人头痛的事情,不仅不退,反而挺身相迎。

这实在有些出人意料,也不像是纪空手的行事风格,但是这一次纪空手似乎铁了心,倒想看看谁比谁更不要命。

他要的就是这股狠劲,这份无情,如果他没有这些东西,霸上就是他的葬身之地。

他明白这一点,是以手中的刀一出,他已是义无反顾。

那两名问天战士显然没有想到纪空手会用这种方式出刀,更没有想到纪空手会比他们更不要命。他们的打法本是不要命的打法,可是当他们看到纪空手的眼睛时,他们竟然有了一丝恐惧。

纪空手的眼睛里面什么都没有,根本就看不到任何东西,正因为什么都没有,反而让他们感到了一种迷茫,感到了死亡的气息。

但纪空手的刀却十分无情,以最简单的方式迎向了对手。他没有对着兵器,只是对人,刀路清晰,直指敌人的咽喉,这样做的结果,就是他杀了对方的同时,也无法避免被杀的命运。

这已不是较量武技,而是斗狠、拼命。

那两名问天战士的瞳孔强烈收缩,脸色数变,似乎都为纪空手的疯狂而感到了莫大的恐惧,终于发一声喊,向两边纵退。

他们怕了,本是不要命的他们,竟然怕了另一个不要命的人,这是不是有些可笑?

其实这不可笑,没有人会真的不要命,纪空手懂得人的心理,是以他赢了这场赌局。

他本可以不去拼命的,以他的武功,要对付这样两名杀手并不困难,可他最终还是选择这样做了,不为什么,因为他需要刺激。

经过了长时间的激战,他的反应与感官已近乎麻木,同时他的激情也正一点一点地消失。在这样的情况下,要想突出重围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他需要刺激来保持自己高度的敏感与注意力。

正因为如此,他敏锐地感觉到,有十几名杀手在夜色掩护下,正不紧不慢地四下散开,向自己合围而来。对方并不急于向他靠近,而是保持了一定的距离,这让纪空手心中一惊,突然心生警兆。

这是他的直觉,一种高手的直觉,这种直觉通常都非常准确,这让他意识到了一股危险与杀机。

陡然间,“哧……呼……”声音大作,闷雷隐起,数十道暗影似幻似灭,划破了整个虚空,从不同的角度划出各种不同的弧线向纪空手撞来。

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纪空手!

而这些暗影都是箭,要命的快箭——要纪空手的命!

纪空手根本就没有半点犹豫的时间,只能闪避,在最短的时间内向天井中的一棵老槐树上窜去。

他的人一进入天井,就注意到了这棵颇有年龄的老槐树了。这户人家在天井里种下这么一棵树,是为了遮挡风雨,是为了遮阴蔽阳,同时也是为了增加几分雅趣,但此刻它在纪空手眼中,却成了溺水时救命的稻草,因为他可以利用这棵树来遮挡这些要命的劲箭!

“噗……噗……”声音不绝,槐树在劲箭的撞击下,震晃不停,枝叶簌簌直响,落了一地。

纪空手只在树后停留了片刻,然后手按树干,陡然发力,那些射在树上的箭矢突然倒震而出,以惊人的速度向四方飙射。

“呀……呀……”惨呼声起,那些暗伏的箭手们显然没有料到纪空手会有这么一手,闪躲不及之下,已有人中箭倒毙。

纪空手手脚并用,如猿猴般直蹿树梢,他没有再去留意这个天井,而是准备向房顶纵去。他的目光像捕食的苍鹰般敏锐,亮若寒夜里的明星,几缕淡淡的杀机透射虚空,寻找着可供自己逃遁的路径。

“呼……”他的双足点在斜斜的枝丫之上,借这一弹之力,如大鸟般横掠两丈,稳稳地落在了屋瓦上。

屋瓦上没有人,空气中也不见有丝毫的异动,但就在纪空手的脚尖落在瓦面的刹那,他的心神突然跳了一下,警兆立生。

他不敢有半点的停顿,脚尖一点,继续俯冲,在他的脚后屋瓦上,突然一分为二,无数道箭矢穿瓦而出,紧紧地迫着他的脚底而来。

敌人原来潜藏在屋中,似乎算计到了纪空手会上树登房,所以瓦上一响,他们的攻击便骤然发动。

但纪空手的反应远远超出了他们的预想,等到他们的弓弦响起时,纪空手已跳上了另一栋楼的房顶。

他的身形极快,在内力的催逼下,几乎达到了速度的极致。暗黑的屋瓦如一张张巨兽的嘴,在他的脚下不断地衍生变化,豆大的雨珠依然倾洒个不停,溅出朵朵凄艳得让人心寒的白花。

当他蹿出第七步时,至少已离天井足有二十余丈的距离,他知道危险尚未过去,只能拼命逃亡,可是当他蹿上一幢高楼时,却不得不停下脚步。

因为在他的正前方,出现了三道人影,就像三道不可逾越的山梁,横亘在他的面前,封锁了他前行的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