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槐花

又一个立夏。

沉闷的空气令人感到窒息,路边总归要开一些不知名的花才有夏天的气氛。喜欢雨过后的日子,泥土和花香的味道,昏昏沉沉的,很舒服。

在很小的时候因为父母疲于争吵而寄住在姥爷家,院子里有一颗很高的槐树,还有一颗很高的樱桃树。那时候的巷子里楼都建的不足够高,即便那样我直到拆掉也分不清几栋几户,只知道别人讲这房子是我们家的。

于是乎不知天高地厚的和隔壁家姐姐吵起来,我说我要长得和我们家的楼一样高,这样我就可以把星星摘下来给我们家大花玩了。

大花是舅舅养的猫,纯白色的,一点也不花,可我就喜欢叫它大花。

舅舅是个警察,常常为了我这个很叛逆很讨人厌的小侄女焦头烂额。

我们俩关系一向不好,后来我才慢慢明白,他其实挺关心我的。这是后话。

小时候讨厌死了麻将哗啦啦响的声音,那个声音一响起来爸爸就要恼的,要和妈妈吵架要钱的。

于是三四岁最多的记忆,是在一个很小的角落里,闷热的夏天争吵和破碎的声音。

而现在拥有很多东西,也深感幸福,物质堆砌出来的那种,它的确很庸俗,但极大程度挽救了我的不安感。

我坐在床边一边听歌一边摆着腿,然后神经兮兮的写点莫名其妙的东西来。

最近一点都不好。

说真的。

我越来越害怕和母亲交流,越来越害怕父亲突然打电话问我最近如何。我不好我不好我不好。我在心里千百遍的嘶吼。

“没事啊,我挺好的。”

胆小鬼。

我想我是要熬到立秋的,然后再熬过好几个立秋,好几个冬天,我得活着,你知道吧。

小时候姥爷给我讲大尾巴狼的故事,吓得我躲在被子里发抖。

那时候穿着姥姥自己做的小花裙子就很幸福,长大了之后就显得无比廉价。

怎么会难过呢,为什么难过呢,总是这样被追问着。

大概是我太偏执。

想把喜欢的人的名字纹在手腕,每次深夜想彻底离去的时候,我就能看见活下去的希望,就能继续努力,就能把叹息变成勇气,想要的我捧在手上递上去,让我想保护想照顾的人做最幸福的人。

如果我没了么办呢,那些对我有好多希望的人,他们怎么活啊。

可是真的很累啊,做大人好累啊,我很怕啊。

姥爷阿,我想变成六岁,让你抱抱我,想看看年轻时候健康的你抱抱六岁的我,我也想跟着舅舅去给你扫墓,可我是个胆小鬼,我怕我会躲起来哭。好想念我在小院子里看着天和槐树的日子,还有那颗砍掉的樱桃树,坐在秋千上恍恍惚惚的日子,想着秋天秋天就能吃槐花了,坐在门槛上昏昏睡在六岁的夏天。

可是我的心里有个空空的洞,每天深夜,风就钻进去,很痛很痛,但是天亮了啊,小时候给我讲那些吓人的小故事的时候你就说,快睡吧囡囡,睡醒天就亮了,可是姥爷啊,天,怎么不亮了呢。

姥爷,你这辈子没骗过我,可为什么,长大了之后,天就不亮了呢,你种的槐树,怎么也不香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