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杨颖的信又发出去了。文冬的内心是复杂的,然而又是难以自制、无可奈何的。
夜晚时分,万籁俱静,文冬灯下苦读。不知何时,小翠悄没声息地推门而入,进得房来也没说也没笑就向睡椅那里走去,然后一扭身轻轻躺下。见小翠默不作声,文冬笑问:“怎么啦?不高兴了?”小翠微微笑了笑,说:“没有呀。”文冬停下了手中活,靠着椅子望着小翠。小翠被文冬看得有点不自在,便说:“干嘛这样看着人家!”文冬笑说:“我觉得你这个样挺好看的,就像睡美人一般。”小翠忍不住“哧”地一声抿嘴笑着坐起来,“哎!有人给你写信啦?”狐疑探询的目光望着文冬。不知小翠是怎么知道的?可见大院虽大,却又是那么小,一点风吹草动大家都会知道的。文冬自觉没有对不住小翠的地方,便说:“是同学的信。她现在省城读中专。”说着,从抽屉里拿出信来给了小翠。
小翠看了信,也没有高兴,也没有不高兴,表情淡淡的,把信还给文冬,轻轻说道:“你什么时候苦闷过?怎么我不知道?”文冬小心翼翼地答道:“还不是你要与我分手,弄得我心情不好么?心情不好又无处诉说,总不至去跟你说吧?跟你说又怎么说呢?想来想去,就想到了我的这个同学。”小翠听了便低下了头,默不作声似有自责歉疚之感,对那封信的事也就不再说什么了。见小翠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文冬忽然动了恻隐之心,便对小翠说道:“走,我们到平顶上散步去。”小翠很顺从地点了头,跟着文冬站起身。
出得房来,走廊里黑漆漆的,小翠轻轻说道:“你们这里懒得连路灯也没人开了。”文冬说道:“一般都是我开。我不开,恐怕就没人开了。”小翠说道:“有时我也会开。”文冬笑道:“那今天怎么不开呢?”小翠稍稍笑道:“今天不想开呗!黑就让它黑吧。”说着话,两人已开始踏阶上楼。上得楼来,文冬回头看着跟在后头的小翠,笑问:“怎么不说话了?想什么呢?”小翠答道:“没想什么呀。你又没话说,那我说什么呢?”文冬遥视漆黑的四方,舒着双臂,深吸着新鲜的空气,情绪高昂地笑道:“我没话说,难道你也没话说吗?”小翠跟着文冬,看着文冬做着动作,受文冬情绪的影响,不由俏皮地笑道:“你不说,我也不说;我就要听你说,我才有话说。”文冬停下来,看着小翠笑道:“我一辈子不说话,那你也一辈子不说话吗?”小翠笑道:“你一辈子不说话,那我就跟着你做哑巴!”说着,两人都笑了起来,尤以小翠抿嘴笑得更开心。
欢笑之余,文冬顺势揽紧了小翠,没想到竟如搂住了一团软绵绵的棉絮一般,不由勾起了文冬的本能欲望,于是扳转小翠的身子,黑暗中只见小翠轻巧地抬起双手,轻轻地搭在文冬的肩头-----已经习惯了文冬的狂野,此时更是柔昵地望着、等着-----眼欲闭不闭、唇欲张不张-----这种欲待情人的女性特有娇容就像一件珍贵的艺术品一样-----真是太迷人了!文冬不禁看得痴了、醉了、呆了!片时,见没动静,小翠娇声道:“嗯---!干嘛这样看着人家?”文冬微微一笑,说:“你浑身软软的,抱着你真舒服。”小翠抬起一只手轻轻捶了一下文冬的肩头,一声“去!”文冬微笑了笑,然后二人便忘情地亲昵了起来-----茫茫宇宙,恐怕只有此刻的人间最是美好!
许久之后,方止欲情,彼此相望,微微一笑,然而看着小翠依然一副沉醉的样子,文冬惊讶地发现在这方面小翠是何等的有耐性,并不像有些小说写的那样到最后总要说累呀什么的,小翠从来不会,她总是温顺地陪伴着文冬,既为了自己,更满足了文冬。正因为此,文冬更加心疼怜惜着小翠,从不肯不顾小翠的意愿而去完全占有她。
黑漆漆的平顶上起了一丝风,文冬抚着小翠的马尾辫,问道:“会冷吗?”小翠抬头轻轻答道:“不会。”反问道:“我们还散步吗?”知道小翠想下去,便说道:“才上来,怎么……?”小翠依然勾着文冬的肩头,笑道:“本来已经很晚了。不知燕子在不在找我?”文冬笑道:“那我们就下去吧。”说着,两人松开了。小翠却伸出手微笑着示意要拉文冬的手,文冬颇感意外,从没有的事,今晚却是“西边升起了太阳”,文冬受宠若惊地拉着小翠的手,两人幸福地走下楼来,又说了一会儿话,然后各自归房去了。
回到房中,文冬先是静静地坐了一会儿。也许是静中生闲,闲则无聊的缘故,文冬重又拿出杨颖的信来阅读。仔细品读,觉得文如其人,那漂亮多情的模样不时浮现在眼前,往事历历在目,令人浮想联翩,文冬不禁叹了一声:“嗐!我既有了小翠,又何必去想她呢!”然后又自言自语道:“我们只能是同学关系,绝不可越雷池一步!”自语罢,果断地收起信,放回抽屉,然后关灯上床睡觉。-----睡梦中处处都是花团锦簇,简直都要眼花缭乱了!(这两句话是有所目的,有所指,预示着文冬的感情将经受不住考验!)
次日清晨,文冬晨读完毕之后,静坐于桌前,沉思默想,一时又是兴起,打开抽屉拿出信来,先是翻来覆去玩弄着信封,然后靠着鼻尖蹭了蹭,希望能够闻出点什么。正当文冬沉醉在玩味中的时候,小翠忽然从那边走来,进门就见文冬正关抽屉,便笑而不语地往里走去。晨起的小翠长发飘飘,文冬不禁看得痴了,小翠则不由扑哧一笑,说:“看你!”然后长发一甩,又说道:“快给我看看这道题怎么做?我还要下去呢。”文冬这才笑了笑,然后低头看着纸条,上面是一道几何证明题,略一思索,便抬头看着小翠笑道:“说你笨,你还真笨!这种题也不会做!”小翠把嘴一噘,说:“我是笨!我不笨还要来问你呀?还不快说!”文冬只得说道:“你们不是学了‘黄金分割’吗?这道题就是要运用到‘黄金分割’。想到了就好做,想不到就难做了。”经文冬这样一点拨,小翠再仔细看着,慢慢地就露出了笑意,说了句:“还是你聪明!”说罢,拿了纸条转身就要走。文冬赶紧说道:“怎么就要走?还没谢我呢。”小翠扭头看着文冬,扑哧一笑,知道文冬的意思,便说道:“我什么都没带,拿什么谢你?”说是说,可脚下纹丝没动。正当此时,忽听蹬蹬蹬有人跑来,小翠轻轻笑看着文冬,说:“应该是程云吧。”说罢,冲着文冬格格笑着扭身就往房门走去。果然程云走来,见了小翠,便问:“后面那道证明题你做出来了吗?”小翠笑着走出房门,说道:“也就刚刚知道怎么做……。”只听小翠叽叽咕咕一五一十地讲解着,他们的声音渐行渐远,慢慢地就只有楼板上的脚步声了。
细想刚才小翠披散娇情的样子,文冬一时惹得兴起,于是紧随着他们的脚步声出了房门,径直朝那边走去。穿过天桥,走进那边的楼廊,远远地就见小翠正要推门。也许是文冬脚步声的缘故,小翠边推门,边扭头看着这边,稍迟疑了一下,便进了房。待文冬进来时,自己正要梳头,见了文冬,也不说话,含笑只管对镜梳着。看着镜中的小翠,侧着头,一手挽着长发,一手轻轻由上而下梳理,在红色羊毛衫裹着下的身子曲线初露,惹人神往,令人陶醉,亭亭玉立于镜前,真好似画中人一般。文冬简直痴了,也不说话,关上房门,直走过去,从后腰伸手轻轻搂了个满怀。小翠噘了一下嘴,微微说道:“人家过来,你也过来,你不去吃饭呀?”轻搂着小翠,一边闻着小翠的头发,一边说:“吃饭急什么?还早着呢。”说着,又吸了吸鼻子,似乎要闻出什么好闻的味道来。小翠微微偏着头,含嗔带娇地说道:“哎呀!你这是人鼻子还是狗鼻子?害得人家头发都梳不成,又没香味,要这样闻!”文冬哪管小翠,只一味地闻了又闻,直闻到脖子上,说道:“虽没有香味,我却闻到了一种淡淡的比香味还好闻的味道。”小翠捂着嘴笑起来,站直了身子,说道:“这是我的人体气味,你也有的,每个人都有。”文冬又搂紧了小翠,说道:“你的这种气味,我最喜欢闻了……”
正说着,却忽然早饭的铃声响起,那铃铃的响声真是刺耳。小翠抿嘴一笑,说:“好啦,该吃饭了!”说着,便推开面露不舍的文冬,也不理睬,对镜又梳了起来。
这个天气真是多变,白天都是好好的,可到了傍晚竟淅淅沥沥下起了雨,且有越下越大的趋势。夜色渐浓,雨声渐大,人语渐稀,这样的雨夜,文冬最是喜欢,也最易进入某种忘我的状态中-----凝神静思,手不停笔,挥洒自如。忽然小翠推门进来,也不搭话,含着笑意一径走来,看了一眼桌上,轻轻问道:“在写什么呢?”这时文冬才抬起头来,看着小翠,文冬并没回答她的问话,而是无限舒心地说:“今夜真美呀!”小翠笑说:“外面下着雨,还说美呢。”文冬兴味盎然地伸出三个指头说道:“我说美,有三美……”小翠含笑看着文冬,示意“哪三美?”文冬说道:“第一美,我刚才写了点东西,写得很投入,写出了我心中的意境,感觉很畅快。你可以拿去看看。这是一美,是我的心美。”说着,把自己写得东西给了小翠,小翠接过来转身往睡椅里一坐,靠在睡椅里看着文冬往下说。文冬又说:“夜晚下雨,尤如涤荡人的心灵,静听着雨声,我觉得很美。这是二美,是天气美。”小翠手顶下巴,笑问:“那三美呢?”文冬看着小翠,慢条斯理地故意拖腔带调说道:“这第三美呢,不说你也知道。”小翠瞪瞪地望着文冬,说道:“我知道什么呀?”文冬定定地看着小翠说道:“就是眼前的你呀!这是人美,也是最大的美,是赏心悦目的美,是令我动心的美!”小翠含羞带俏地说道:“去你的!贫嘴滑舌,我才不是呢。”话虽如此,可脸上却是红光满面,娇俏动人,手里的信笺举在眼前不知是真看还是一种掩饰。
亲爱的读者,下面描写虽然是感情的自然流露,人性使然,但囿于某些限制,也出于对读者阅读的负责,这种美好感情的描写还是隐去的好,虽然力求按要求修改,但无论怎样改动,也脱不了“色情描写”之嫌,则只好删去,原本想全篇删除,但又不舍后面的《红楼》一说,故只删除这一小部分,虽觉可惜,然也无可奈何,……
次日,依然细雨绵绵,下个不停。午睡醒来,伸了伸懒腰,听了听雨声,然后翻身下床。坐在桌前,东翻翻,西瞧瞧,觉得懒懒的没什么意思,似乎精神还没大恢复,又觉得一个人未免有点寂寞,于是起身出来自然而然向那边走去。门未锁,推门进去,小翠果然在房里。听到声音,小翠醒来,懒懒地睁开眼睛看了一眼文冬,微微一笑,懒得说话,然后又闭上眼睛睡自己的。文冬走过去,坐在床沿,用两个手指头轻轻捏了一下她的鼻尖,嘴里还说道:“还没睡够吗?”小翠扭了一下头,轻轻慵懒娇声地说道:“嗯---,别碰!人家睡得正香呢,哪里就睡够了?”文冬又去捏鼻子,说道:“没睡够也不许睡,快起来吧。”小翠无法,这才仰着脸睁开眼,看着文冬俏皮地说道:“你这个坏家伙,晚上不让人家睡,白天也不让人家睡!”说着,拉了被角遮住自己的脸格格地笑着。文冬则把被角轻轻一掀,露出小翠的笑脸来,看着小翠说道:“你说不让你睡,那我就真的不让你睡。”说罢,俯下身去。小翠立即收敛起笑容,温顺地闭上了眼睛……
两人亲热了好一阵子,歇了歇,小翠柔声说道:“好了,我该起来了。”文冬没有勉强,让开身子,坐到桌前去看小翠的功课。小翠下了床,拿了梳子站到镜子前梳起自己散乱的长发来,忽然小翠问道:“哎!我的头发应该这样好看,还是--这样好看?”边说,边握着头发做给文冬看。文冬打量着小翠的神态,说道:“前面那种显得活泼可爱,是个小姑娘的样子;后面这种显得庄重成熟,是个大姑娘的样子。我还是喜欢看你后面这种样子。”小翠微微一笑,于是把头发往后一拢,在后颈处握成一缕,手上的橡皮筋三二下就扎成了结-----一缕长发就从打结处顺势飘落下来,就如飞流直下的黑色瀑布。转过身,见文冬还在看自己,拿眼一瞟,眉毛一扬,含着笑意来到床边,有条不紊地整理着床被。忽然文冬哧地一声笑了起来,小翠回头问道:“笑什么呢?”文冬笑说道:“我忽然有了一种‘夫妻双双把家还’两口子过日子的味道。”小翠“去”了一声,脸一红,直起了身子,却低眉含着俏。文冬又说:“好丫头,每日家你为我叠被铺床,我为你情思昏昏!”小翠更是娇俏地说道:“你说什么呀!”一扭身,走到门边,拉着房门,娇怯怯把嘴一噘,说道:“我可要出去了!”文冬指着窗外说道:“外面在下雨,你就这样出去吗?”匆忙中这才想起要拿伞,红润润的脸上挂着一丝难为情的笑意,说道:“都是你!”文冬说道:“干嘛这么快就出去?”小翠说道:“不出去,在这里听你不知什么地方学来的贫嘴滑舌、拿腔弄调,受你戏弄,被你欺负呀!”文冬忍不住“噗”一声笑了起来,说道:“说得怪可怜的!你说这话真有点像《红楼梦》里林黛玉说得话,所不同的,就是林黛玉流着泪说而你没有。”听罢,小翠扬着眉说道:“哦!哦!哦!你是要我哭你才高兴呀!”说罢,笑了起来,又说:“读了本《红楼梦》就时时想着《红楼梦》,动不动就拿《红楼梦》里的人比别人,拿《红楼梦》里的话戏弄别人,难怪那么迷着《红楼梦》,原来是为了摘文酌句地好欺负人呀!”说罢,噘着嘴半笑半俏地看着文冬,手扶着床架站着没动。文冬看着小翠那个样,不禁哈哈笑了起来,说道:“看你这个神情,又像林黛玉又不像,说你不像你说着这些话分明有点像,说你像你又不像林黛玉那样动不动流泪;干脆做薛宝钗算了,又漂亮,身材又好。不对!薛宝钗能诗会赋,读了很多书,还是不像;倒是像袭人,无论性情、模样,还是别的什么方面都像,干脆就做我的‘袭人’算了。嗯---!也不对!袭人最终没有嫁给宝玉,倒是宝钗嫁给了宝玉,那你还是做我的‘宝钗’吧!”说得小翠“扑哧”一笑,说:“你在说什么呀!我若做了‘薛宝钗’,那我岂不是最后还是一个人,孤身独守,岂不可悲!”文冬这才“哦”了一声,说道:“是了,宝玉最终出家了,是不好。奇怪!你怎么也知道?你又没读《红楼梦》。”小翠这才走过来,往床沿一坐,笑道:“我没读《红楼梦》,我就不能听《红楼梦》呀?常听你说,贾宝玉做了和尚,只可惜了人家薛宝钗,原本是‘金玉良缘’,到头来却是一场空。”文冬又说道:“这个不能做,那个不能做,那做哪一个好呢?”小翠抿嘴一笑,说:“一本《红楼梦》都把你看痴了!你又不是贾宝玉,我也不是她们哪一个。我就是我,你也就是你,我是你的小翠,行了吧!”说着话,站起身往门口就走,边走边说:“不和你说了,我要下去了。”忽又转过身,冲文冬一笑,说:“差点又忘了拿伞。”文冬只好跟着,小翠回头又是一笑,轻声说道:“‘二哥哥’,走吧!‘妹妹’可是不陪你了!”文冬一笑,说道:“你这又是哪里学来的?”小翠抿嘴笑道:“还不是你教我的吗!”说罢,二人都开心地笑个不停,笑声回转,竟惹得别人回头张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