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秉烛夜话

杜鹃啼月夜,悲歌哀酒慰亡人。战争就是这样残酷,只有死亡才能安歇。

李俞遣散众人,来到欧阳云安歇的营帐,命令吴九帐外等候,独自掀帘而入。只见欧阳云正在榻上盘膝打坐。

“大师兄!”李俞轻声呼唤道。

欧阳云敛息收功才睁开眼睛,说道:“该叫你师弟呢,还是大将军。”

李俞笑着说道:“无论何时我都是你的师弟,你都是我李俞的大师兄。咱们当然还以师兄弟相称。”

欧阳云面无表情只道了声“好。”

李俞也不拘谨,来到塌上坐下,与欧阳云隔桌而对,桌上摆着几样小菜和一壶好茶,看似还未动过。

李俞道:“师兄可曾用膳,我叫人再把这几个小菜热一热,重新再泡一壶好茶。军中禁酒,不然我可要跟大师兄好好喝几杯。”

欧阳云说道:“师弟不必了,我已吃过,这深更半夜不必叨扰旁人。”

李俞不愿违背大师兄意思,只将就着先给欧阳云斟满一杯温茶,自己又斟了一杯。

欧阳云也不阻止,默然不语。

李俞说道:“师兄从何而来?”

欧阳云道:“西方。”

李俞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继续聊道:“师兄可曾回水涧阁?”

欧阳云道:“不曾。”

李俞发觉眼前的欧阳云有些不同,虽然从前也是沉默寡言,但不至于只言片字,言语中也听不到任何情感。于是换了话题道:“师兄今日既然能来找我,想必也已经清净心障,步入更高境界,师弟也为你高兴。若是楚楚知道大师兄归来,一定也高兴得很。我明日就传信儿回王府,告诉她你的消息,三年来一点你的消息都没有,楚楚一直很是牵挂。”

说起楚楚,李俞也没见欧阳云脸上有何表情变化,稍稍放心,看来大师兄果真已斩断情丝。

欧阳云却说道:“不用了,仗打完了自然就会相见。”

李俞听闻,附和道:“那好,师弟就听大师兄的。”

李俞继续聊道:“三年前我下山之时,不见大师兄身影,很是担忧,后听闻当时魔火教教主烈无焰也在附近,生怕大师兄你跟他遭遇发生什么意外。之后师兄弟们四下查找你的踪迹,我也派人四处打探你的消息,都没有结果,你不知道大家都很担心你。”

欧阳云神情似水,无波无澜。

李俞也知大师兄不善言谈,继而自己又说道:“我下了山,你又寻不见,后来山上发生了一件大事。”李俞端杯饮了一口温茶,讲道:“不知什么原因,那烈无焰与师傅在上清峰上打了一架,说是比武切磋,可听三师弟说那声势毁天灭地一般,师傅竟然都使出了剑芒,那烈无焰也是了得,三师弟说远远望见他刀上红焰吞吐,与师傅斗的是不分上下。”

红焰二字落入欧阳云耳中,像是拨动了他的神经,眼皮轻挑,瞳孔收缩,仔细聆听。

李俞未察觉欧阳云细微的表情变化,继续说着:“师傅与烈无焰二人斗得天昏地暗,上清山谷里遍野焦木,巨岩碎石滚落满地,那吊桥更是早已支离破碎。不过最奇怪的是,正打到难解难分之时,烈无焰突然撤出战圈,扬长而去,来得突然走的更是莫名其妙,不知他打的什么算盘,过了几天还派人送来了一千两白银,说是对毁坏物品的赔偿,连师傅也不知道这个老狐狸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师傅只留下完善修葺所需数额,其余都派发给了周围贫苦百姓,大师兄你猜猜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欧阳云说道:“我也不知。”

李俞也没抱希望得到答案,说道:“后来师傅竟闭关了,说是这一战损耗了太多内力,要安心调理数月,告诉我们不必担心。可这一闭关竟然已过三年,到现在仍未出关,听三师弟说师傅现在潜心研究我派更高深的无芒剑法好压制烈无焰的狱火魔刀,可你也知道武功越高进境越艰难,不知道师傅何时才能出关。”

欧阳云忽然问道:“那狱火魔刀刀势怎样?威力如何?”

李俞答道:“我也是听三师弟信中简单描述,说是刀身覆盖红色火焰,一刀劈出,红焰暴涨十丈有余,所到之处万物皆成焦灰,就连他们在殿台处远远观望,都能感受到扑面的灼热气浪。”

欧阳云转开话题,问道:“现何人执掌派务?”

李俞说道:“现在由三师弟邵阳暂代掌门之职,长水真人马师叔辅助。不过师兄既已经回来,待回山后定将接任掌门,重整派务。想必邵阳师弟心中也是如此想法。”

欧阳云道:“我如今自由惯了,已无心再染俗物,邵阳他谦虚内敛,由他操持万事妥当。”

李俞也不以为意,当下还需大师兄一同抗敌,待打完仗若大师兄想重回水涧阁任职掌门也是水到渠成的事情,何况自己定当竭力支持。

欧阳云忽然问道:“师弟剑法可曾落下?”

李俞难得难为情的说道:“不瞒师兄,自从下山之后无人督促,且战事紧张,整日奔波打仗,武功荒废许多,辜负了师傅他老人家的一番厚望,如今比下山之时进步寸尺。”

欧阳云若有所思,便不再言语。

李俞突然想起一事,忙向欧阳云问道:“师兄,我见那堆鼻子每一个的切口都有焦灼痕迹,也是师兄为之吗?”

欧阳云淡淡说道:“是。”

李俞疑惑说道:“可我见那切口不似剑刃切割,更像是刀刃?”

欧阳云道:“如今我已弃剑用刀。”

弃剑用刀,灼烧的伤口,李俞忽然想起了魔火教的烈火刀法,可威力却没有这般大,刀势也似有所不同,心下踌躇,不知该不该问问清楚。

欧阳云似是看透了李俞的心思,自言道:“我与魔火教无任何关系,师弟不必担忧。”

李俞磊落地说道:“师弟的确有此疑虑,师兄既然已说清楚,那师弟便无担忧了。想必师兄这几年浪迹江湖得遇奇缘,能修得这一身了得武功,也是自有天意。我水涧阁虽然向来用剑,但也不排斥其他兵器,证道万千,殊途同归,师兄又教诲小弟了。”

欧阳云也不解释,眉眼半开。

帐外金柝声响,已是四更时分。

欧阳云忽然眉锁额皱,神情痛苦,好在侧脸对着李俞并未被看到。

欧阳云忙说道:“时候不早,师弟还是早些回帐休息,来日方长,我也要休息了。”

李俞听闻柝声也升起一丝倦意,奔波忙碌一整天片刻未歇,此刻的确有些累了。于是提甲起身,说道:“那师兄早些安歇,明日我军一早便要拔营出发,军旅艰苦,师兄见谅。”

欧阳云挤出一个“好”字。

李俞出账而去。

听闻脚步声,知李俞已走远,欧阳云终于坚持不住,一头便栽倒在榻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