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欢,她怎么样了?”若问找来了大夫,却看到无欢已经关好门走了出来。
“人已经醒了,轻灵在照顾她,她说她累了,我们先别进去打扰她们了。”
“无欢,你觉不觉得,这位轻城姑娘,有点特别。”
“的确很特别。”无欢低着头陷入了沉思之中,他不想让若问发现他眼睛里的点点晶莹:是你回来了吗?我曾负你这么多,你却依旧愿意不顾一切的帮我,欠你的,我该怎么还?
时光的交替,片刻的错觉,他是不是想起她为自己付出的那些代价,他是不是已经认出了她?
“无欢,怎么了?”若问见他一直都低着头,不由得多问上一句。
无欢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慢慢呼出来:“若问,把所有擎苍的弟兄们都叫到大殿去,我有事要跟他们说。”
“好,我现在就去。”
这里来的都是楚家的心腹,是擎苍的精锐力量,也都是若问的旧识,无欢要先稳住他们的心,才有机会稳住擎苍上下的心。蓝溪这几日就会回到总舵,蓝远借题发挥的日子不远了。
“帮主!”
若问刚走,又有人来找他。这人看起来十分眼熟,可无欢一时想不起来了。
“何事?”
“属下斗胆问一句,二小姐是不是真的尚在人世?”
二小姐?是星辰的人。无欢想起来了,当年慕容情将帮主令交予自己的时候,正是此人替她去传的消息,当时看起来,他们眼神之中对彼此的信任根本不必多说。他懂她让出星辰的苦心,而她早就知道他会懂。
“你叫什么名字?”
“属下叫万俟邶。”
“你很关心慕容情,是不是?”
“我的命是二小姐救回来的,如果不是她,属下早就死在离堂主的手下了。”
“她没事,只是……”欲言又止,犹豫不决,他最后对他说,“她已经隐姓埋名去过自己的日子了,你可以放心了。”
“帮主的意思是,无情帮主的死跟二小姐没有关系?”
“这是自然,她的为人,你该比我们都清楚。”
“那就好。”万俟邶的心安了下来,“帮主,您,您今天伤了不少星辰旧部,大家也知道是自己失职,可来人假冒的是二小姐之名,大家就算遇到也不会向她出手的,属下恳请您能安抚下大家的情绪,人心定了,这城才不会乱。”
无欢没有想到他会跟自己说这些,煞是意外:“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么多,你们不是应该利用这个机会打压我这个外人吗?”
“二小姐将星辰上上下下托付给你,我帮你就是帮二小姐。何况……”万俟邶似有心事,吞吞吐吐起来。
“这里没有其他人,但说无妨。”
“属下父亲原本是擎苍沐舵主的手下,后来遭人迫害,死在了自己人的算计之下。我也流落至此,几年前,家母去世,我的身世被离堂主发现,多亏二小姐力保我才能活到现在。。”
“沐舵主?”那时候无欢应该还小,对这个姓氏的印象极其模糊。
“大概是二十几年前的事情了,我的印象也很模糊了。”
二十几年前,无欢唯一有印象的就是自己多了若问这一位玩伴,再无其他。
“我知道了,多谢。”他正要走,又想到了什么,“屋子里那两位姑娘,就交给你照顾了,务必保证她们的安全。”
“这是属下的职责,帮主请放心。”
二十年前的擎苍,听起来似乎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平稳,当年的因,没有人会想到要到今天才能得到果。时间这么巧合,若问跟当年的事情,会不会有什么联系?
无欢从来没有像此时此刻这么得疲惫,一天之内,看过生生死死,体会失而复得,体味至亲的别离,他要在今天成长,成长为可以真正独当一面的人。
大殿之上,大家都在等着他,他们需要这位二公子给他们一个交代,给他们一个主心。
“大家应该也猜到,我找你们来的目的了。”无欢没有坐下,站在众人中间的位置,看着这一张张熟悉的面孔,“我知道在你们心里,大哥的地位无人能及。但我也希望,在这个时候,你们可以像信任大哥那样信任我。”
“我跟若问之所以会对蓝溪出手,是因为杀害大哥的真凶是她。她的武功和心机,你们刚刚也看到了,深不可测。”
“可这并不代表蓝姑娘就是凶手啊,大家看得真切,凶手是慕容情。”
“是啊,二公子,帮主之前跟她比武,赢了她,她现在就是回来报仇的。”
有人提出了质疑。
“既然你们说到这件事了,我就得先问问,那天大哥是命谁去葬的她?”
有四个人从里面站出来,齐声说:“是我们。”
“你们说说当时的情况。”
“帮主那一枪直接刺进了慕容姑娘胸口上,大家亲眼看到她没有了鼻息。当大家正回府的时候,帮主忽然让我们四个跟他回去,给慕容姑娘备好后事。”
“这过程中你们有没有接触过她的尸身?”
“没有,全程都是帮主在抱着她。”
“再后来呢?”
“帮主吩咐说要将慕容姑娘葬在离振天的旁边,我们几个就照办了。将慕容姑娘安葬之后,帮主让我们先回来了,他自己一个人留在那里,好像天亮了才回来。”
“所以,是你们亲手埋葬了慕容情。那你们又怎么解释她还活着的这件事?”
“我们……”四个人面面相觑,谁也解释不了。
“但是二少爷,您不是已经证明那个女人确实没死吗?”无欢和若问出城的时候,恰好被他们看到,于是有人便悄悄跟了上去,发现了那一座空冢。
“这就是我要告诉你们的,是大哥救了慕容情,他对她有恩,又怎么会杀他?”
“她是星辰的人,做出这等恩将仇报的事情也没有什么意外的。”两方斗争多年,对彼此成见已深。
“二公子,除非您将真凶带来让她亲口承认,否则我们是不会相信的。”
事情的症结就在此,无欢根本没办法拿出足够的证据去证明这一切都是蓝溪的阴谋,口说无凭,他所有的解释都是徒劳。
“难道你们认为我会包庇杀害我大哥的凶手吗?”
“二公子,恕属下们说句不该说的,您跟那位慕容姑娘是什么关系,帮里早有传闻了。她又把这星辰的帮主之位让给您,可见对您情深义重。您维护她也是情理之中。”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当年住在楚府和无欢形影不离的那个女子他们大部分都见过,而后再见慕容情,完完全全就对上了号,心中对无欢的怀疑大抵已不是一天两天了,只怕多半是碍于无情的面子,不敢吭声罢了。
若问此时也不便多说话,他与擎苍毫无瓜葛,大家对他的尊重来源于过去的威望。要是让别人知道他背离的原因,恐怕对他也会嗤之以鼻吧。
这个状态,无欢不觉得意外。
“大哥的死,我早晚会给你们一个交代。你们信也好,不信也罢,我不强留。料理完大哥的后事,你们信我,愿意留下的,我自然感谢;不信我,想回去的,我也不阻拦。”
离开,就意味着,与自己为敌。孤军奋战,留给无欢的只有这四个字了。
若问思来想去,决定开口替无欢说话了:“帮主是先被人下毒,后受了内伤,最后再一刀封喉而亡的。你们回去想一想,有谁能在府里下毒不被人察觉?江湖中谁不知道慕容情是无情的手下败将,她又如何伤得了无情?蓝溪明明一直和无情在一起,为什么非要等到他出事才叫你们?你们都看到蓝溪受了重伤,可是我和无欢跟她较量的时候,她表现出来的样子哪里像是受了伤?这么多疑点,你们回去好好想一想,究竟是无欢包庇,还是根本就是栽赃陷害。”
“问堂主,我们……”
“我知道大家对帮主忠心耿耿,一心一意想为他报仇,我们又何尝不是。眼见不一定为实,有很多事情你们并不了解,又岂能妄下定论?”
众人无言以对,互相看来看去,倒是各怀心思。
“你们先退下吧,给你们几天时间想清楚再做决定。”无欢不想再解释什么,他说的话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众人皆散去,无欢无力地瘫坐在椅子上。
若问拍拍他的肩膀:“不管处境多艰难,只要你我兄弟同心,就没什么能难倒我们。”
无欢沉默不语,想着要不是自己放浪多年来,不问正事,现在又何至于此。
所谓一步错,步步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