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慢些流逝,让逝去的光阴有机会重现,在这些倒退的影像里,慢慢映出一个姑娘小小的身影,这个孩子叫作慕容情。
“帮主,大少爷的两个随从回来了。”
大殿之上,慕容博正襟危坐。
两个衣衫褴褛的人唯唯诺诺地走进来,直接跪倒在地上,样子慌慌张张,眼神中更透着惊恐。
没有人敢说一句话,整个殿堂里能听到的只有交替的呼吸声。
“是哥哥回来了吗?”一个稚嫩的声音搅扰了肃杀氛围下的宁静,慕容情从外面跑进来,在大殿上左看看右找找,瞅了半天,都没有找到慕容怀。于是,她就站在那两个人面前,耷拉着小脑袋问:“你们两个回来了,哥哥跑到哪里去了?他说过这次回来要给我带好东西的。”
声音无邪而可爱,只是跪着的那两个人听完,身子抖得更加厉害了:“大……大……大……”
“大什么大,怎么出去了几日,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小,小,小人改死,请,请,请,二,二,二小姐,恕,恕罪。”磕磕巴巴地说完一句话,是真的被吓破了胆。
慕容情不管他们,又跑到慕容博的身边,用两只小手拽着他厚实的手,天真地问:“爹,哥哥到底去哪里了?”
慕容博脸色很难看,大殿之上没有一个人敢吱声,甚至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最后无奈之下,还是离振天说出了真相:“二小姐,大少爷他回不来了。”
慕容情又跑到离振天的旁边,看似呆呆地问:“离叔叔,什么叫回不来?这两个人不是回来了吗?他们一直跟着哥哥,为什么哥哥会回不来?”她用手指着跪在地上的两个人。
“二……二……二小姐,大……大……大少爷他,死……死……死了。”跪着的人鼓足勇气,却还是战战巍巍地讲完这几个字。
“情儿,你大哥被擎苍的人杀害了。”亲口说出儿子的死讯,慕容博的声音里充满了愤怒却听不到一丝一毫的悲戚之感。
慕容情绕到那两个人身后,随意地从腰间抽出忆寒把玩。然而,就在寒光闪烁之间,那两个人已经倒在了地上,没有了呼吸,脖子上却多了一道血痕。
“既然哥哥回不来了,那你们还回来干什么呢?”天真烂漫的样子,令人完全想不到,她就这样了结了两个人的性命。
太不可思议,太出人意料。
大殿之上的所有人都惊呆了,连离振天都没有想到,她的出手可以这么快、这么狠。唯独慕容博,他的眼睛好像放出了光,一步一步从主座之上走了下来,抱起慕容情:“哈哈哈哈哈!好!不愧是我慕容博的女儿!好!”
“哎,就这么死了,算是便宜他们了。”同样的稚气未脱的话语,现在听起来反而开始令不少人背后发凉,毛骨悚然。
“情儿,记着,杀死你的大哥的人是楚无欢,等你长大了,一定要亲手为你大哥报仇!杀了楚无欢,灭了楚家满门,踏平擎苍!”
“好!”她的眼睛也绽放出了嗜血的光芒。
从这一天开始,慕容情踏上了属于她的江湖路。
这一年,她只有十岁。
“情儿,你是星辰未来的希望,你一定要练好武功。”
“情儿,记住,你一定要出手比别人快,不能给你的对手一点机会。”
“情儿,你要不惜一切代价,除掉你的敌人,壮大星辰。”
“情儿,不能停,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就不能停下脚步。”
“情儿,……”
慕容博将自己所有的期望都寄托在了慕容情的身上,慕容情也确实没有辜负他的希望。她是武学奇才,不管学什么都进步神速,看过一次之后,便可以融会贯通;她是医毒双绝,沐汐月将毕生所学全都悉心传授于她,她小小年纪便已用毒如神。
“情儿,记住,毒可以杀人于无形,却也会伤己,你要慎用之。”这是沐汐月对她的嘱托。她一生用毒,到头来却因此保不住自己的女儿,这是她今生无法挽回的遗憾,是她最不能原谅自己的地方。
慕容情的确甚少用毒,除了她身边的人,几乎无人知道她在这方面的成就有多高。之所以舍弃此招,是因为她有比毒更厉害的手段,那就是她的容貌。
十四岁,她已经是闻名天下的美人,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牵动着无数人的心,见过她的人,眼睛里便再也容不下其他的女子。
“慕容姑娘,你想要什么?只要你一句话,我什么都可以给你。”数不清的男人带着各种稀世珍宝从各地来到星辰殿上门求亲,却都被她拒之门外。
平凡男子入不了她的眼,能让她看得上的就注定命要比别人短一些。
“我想要……你的命!”多少人,就因为要博她一笑,而命丧她手。
前一秒,她还在那人的怀抱中听他讲着脉脉情话;后一秒,她已利刃出鞘,一刀封喉。看着忆寒银色的刀身染上鲜红的血液,那冰冷的寒光有了温度,泛起的淡淡红晕,令她的心中有说不出的亢奋和满足。
世人皆知她是一朵有毒的鸢尾,美好的外表只是假象。可是这世上不怕死的人太多,总有人哪里来的自信坚定地认为她会被自己打动,也总有人以为,她不过是自己的猎物,不足为惧。只是最后,这些人的结局,无一例外。
她游走于各方势力之间,重创对手,壮大星辰。
大殿之上,她站在慕容博的身边,成为了星辰唯一的副帮主。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台下众人,没有一个人敢忽视她的风采。
而在那其中,有一个人看着她的神情,与众不同。
“情儿,你看离振天如何?”慕容博看出了离振天对慕容情的心思,也想借机利用这段情缘拉拢他,换取他更加忠心地为自己卖命。
“爹,离振天是你的手下,就凭他,如何与我相配?”离振天没有名门的出身,也没有英俊的长相,更没有可以让她利用的地方,她想不出任何理由,去同他多说一句话。
什么时候开始,她小时候喜欢缠着的离叔叔,成了她口中的不配之人。
在她心中,早就住下了一个男子,一个人能配得上自己的男子,一个她唯一看得上的男子:“楚无欢,我们什么时候才有机会交手?”
星辰和擎苍对峙,她很想知道敢杀自己大哥的人,究竟是什么样子,武功是不是同他的胆色相称。江湖中,有着不少他的传闻,却不曾有人见过他真的出手。
阴险狠毒,放荡不羁,桀骜不驯,盛气凌人,到底哪一个,才是真的他?
他的神秘,勾起了她的兴趣。
可惜,当她终于见到他的时候,一切已经不同了。
“副帮主,离堂主派人来报说无垢山有擎苍的人鬼鬼祟祟地潜入,不知要做什么。需不需要派人去看看?”
“不必,我自己去看看就好。”百战百胜,自负如她,从来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单刀赴会也好,千军万马也罢,她都不会在乎。
只身闯入茂密的树林之中,寂静无声,却杀机四伏。
“出来吧。”
精锐尽出,她认出了其中的一些人。
“没想到,楚无情真的敢派你们来?看这架势,明显是冲着我来的咯?”
她好整以暇地看着周围一圈又一圈的人,从刀鞘里一寸一寸地拔出匕首,眼睛里闪现出噬杀的光芒。
快、准、狠。
她身法伶俐,躲闪自若,一击即中,倒下的人都只在脖子上留有一道血痕。
可终究双拳难敌四手,她最后还是输给了自己的骄傲。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特殊的气味,是毒气,她只觉得自己的身体愈发地不受控制了。这毒气从何而来,她根本顾不上。
一拨人倒下,一拨人又开始新的进攻,她到底还是独臂难撑。快,是建立在充沛的体力基础之上的,当力竭之时,速度便会降下来,何况她已中毒。当她的速度慢了,就很难不露出破绽了。
她负了伤,而对手里撑到最后的也仅剩几个身负重伤的人。
单膝跪在地上,一只手撑住身体不让自己倒下,另一只手还紧紧地握住自己的忆寒,这是她的伙伴,她不能丢下它。
身后已是悬崖峭壁,无路可退。她原本以为,解决掉剩下的这几个人,一切就结束了。
然而,她错了。
当长鞭从她的侧面挥来,她虽然已经看到,却还是迟了一步,手臂重重地挨了一鞭,
剧烈的痛,使她愈发清醒。
这鞭法,太过熟悉了。万万没想到,居然是他。
“离振天!”
“慕容情,很意外吧。”
他再次挥鞭而出,她拼尽最后一丝力气。
几个回合下来,她还是逃不过伤痕累累的下场。
整个人就倒在悬崖边上,她的手已经无力再握住忆寒了,只能恨恨地注视着离振天那张可憎的脸,似是要烙在心上,死都不会放过他。
“我原本也想怜惜你,可是,既然你说我不配,那么就别怪我无情。”
他一步一步靠近她。
“你是不是觉得我长得很丑?没关系,用不了多久,你也会变得和我一样。”
“我本想让你尝一尝被人在脸上划上一刀的滋味,可惜,我不用剑也不用刀,不过我想这鞭子抽在脸上的感觉应该也挺不错的。”
扬鞭而落,她如花般的容颜已有瑕疵。
离振天一掌打在慕容情的胸口之上,她的内力本能地产生反抗,将离振天震伤,可瞬间爆发之后便还是全部散去,她自己也在冲击之下坠落悬崖。
慕容情的脸上还带着些许笑意,如果这就是结局,她无怨无悔。
八年的时间,她从云端不染红尘的仙子,变成迷惑人心的妖孽,而现在,她已坠入凡间。
带着空白的记忆,当她再一次睁开双眼,看到的,就是楚无欢。
她终于见到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