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府那边已在无声无息之中天翻地覆,而慕容府这边却还保持着它一直以来的平静,偌大的府邸,空空荡荡。
“无欢,你在想什么?”从院中回来,他就一直在沉思,蓝溪不知道他怎么了,很关心地问。
无欢回过神来:“没什么。”他刚刚看到慕容情和离振天一起出府,到现在还没听说他们回来,时辰过了这么久,楚无欢心里多少有些不安。
“我们已经出来不少时日了,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去?”蓝溪本也不想多问,只是在敌人的地盘里,她始终还是无法踏实地住下去。
“想家了吗?”无欢让她靠在自己的胸前,轻抚她额头,“快了,等办完事情,我们就回去,好不好?”
“好。”蓝溪其实很想问他还有什么要事要办,他们住在这里很多天,他只是带着她到处去游玩,除了那个所谓的接风宴,他们与离振天也再无接触。
无欢好像猜到了她的心事:“你就不想知道我们有什么事情?”
“想,但是你不说就一定有不说的原因,我等着你就好了。”她一直都是这么乖巧听话,这样的妻子,是多少人向往的。
无欢欣赏她可以在不同的环境下表现出来的不同态度,时而端庄大体,时而体贴温顺,时而乖巧懂事,进退有度,不该问的事情从不多嘴一句,她几乎有着所有女子身上该有的优点。可是,完美至此的她却少了些让他可以心动的地方。他一直都没有忘记那个时而楚楚可怜,时而又坚强的令人心疼的女子,他曾经以为自己可以很洒脱,而直到现在,他才发现,很多事情早已超乎了他自己的控制。
可是,现在谈起他们之间的情,是不是已经太迟了?
然而,表面看起来什么都不知道的蓝溪,远比无欢想象中要敏感得多。今天凉亭中的一幕,蓝溪在无意中看到了,她看到慕容情和楚无欢坐在一起的样子,她忽然觉得那是一个自己闯不进去的世界,虽然那个人是自己的夫君,可是自己却无法靠近他的心。那两个人就只是各自坐着,即使他们没有任何的交流,可是看上去还是那么的和谐,那么的相配。她看到了慕容情离开时楚无欢眼神中的不舍,那时候她才知道,这两个人之间还有故事。她只想快些离开这里,离开有慕容情的地方,她害怕再这样继续下去,终有一天,无欢会离开自己。
她现在就在他的臂弯里,只是她不知道,两个人的身体靠的这么近,心上的距离是不是也可以这么近?
其实,很久以来,蓝溪的心里都住着另一个男子,那是一个她从小就爱慕的男子。他比自己年长,可是又有什么关系呢。他的样子一直都留在她的心里。她以为等自己长大了,就可以跟他在一起了。等到她真的长大了,那个男子终于又出现了,然而他却是来将她推给另外一个人的。她不想,可是又不得不接受。她原以为自己此生已与幸福无缘,可她碰到的人是无欢,这个相貌不凡的男子。他的体贴和包容一点点打动了她的心,她开始憧憬未来的样子,她开始庆幸自己找到了可以托付一生的人。直到她看到慕容情,她才意识到,她与无欢之间就好像一场梦,一场随时都可能幻灭的梦。过去,现在,哪一个都不真正属于她。
“怎么不说话了?”无欢将蓝溪的思绪拉回。这种情况经常会出现,他们之间可说的事情太少太少了。
“啊,我在想慕容姑娘。”
“她?”
“经历了那种事情,她还能淡定自若地跟离帮主同进同出,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这该是需要多强的心志才能做到。”她刻意的提起慕容情,就是想看一看楚无欢的反应。
“哼,那丫头最大的优点就是从不轻易认输,明明在意的要命却装的比谁都无所谓。”
无欢的语气轻佻,看似只是侧眼旁观的评价,却让蓝溪听出了心疼的感觉,她竟又有些失神了。
此时,门外刚好有人来请。
“楚公子,二小姐请您到大殿,说是有事相商。”
“知道了,我即刻便去。”
请他的人是慕容情。
楚无欢知道,这一天终于还是到了。
慕容情回来的时候,便让离府的守卫护送慕容博和离振天的尸身和自己一同回来。府中众人看到这一幕,都面面相觑,十分惊诧,谁也没有想到,才不过一天时间,白日里还活生生出门的离振天再也没能活着踏进慕容府,失踪多日的慕容帮主也已魂归九泉。有的人终于松了一口气,当初违心低下的头终于可以重新抬起来,面对心中拥护的旧主,纷纷向慕容情靠拢;剩下一些人,也开始极力地讨好她,一口一个“二小姐”的叫着,全然没有了之前的冷淡。没有人知道他们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这个手无缚鸡之力、任人欺凌的慕容情是如何能够打败离振天的。
这件事,不会再有人知道。短短时间,星辰再次易主。
楚无欢没有同蓝溪一起,他知道慕容情找他一定不会想看到另外一个女子。
大殿的正席之位,再一次换了主人,前一日还是离振天在发号施令,而现在已经是慕容情坐在那里等着楚无欢了。从坐在侧席的副帮主,到任人宰割的阶下囚,再到如今手握大权的帮主,她没有一丝一毫反击后的喜悦,有的只是无穷无尽的疲惫和绝望。
当楚无欢走进来的时候,看到了躺在地上的两具冰冷的尸体。不意外,却觉得有些快。
“若问,许久不见。”他也看到了坐在一旁的若问。
“无欢,好久不见。”他起身和无欢打招呼。
“找我有什么事?”无欢坐到另一边,样子很严肃。
慕容情走到他的面前,从腰间取出一块金牌,上面竟赫然写着帮主令三个字。
“这是星辰的帮主令牌,有它就可以号令星辰各处人马,才是名正言顺的帮主。我现在就把它交给你。”
“你这是什么意思?”
慕容情的眼神变得悠远,语气也变得有些无奈:“一直以来,擎苍和星辰争斗不休,厮杀了上百年。其实说到底,也只不过是楚家和慕容家的私人恩怨,为了两家人的私仇,牺牲了多少无辜人的性命。而当年因为什么结下的仇怨,早就不可知了。而这些年,慕容家内部一直争斗不休,同姓之人为夺权相互暗算、相互搏杀,都早已是江湖中人尽皆知的事情了。现在,慕容家也只剩下我一个人,独木难支,与其等擎苍杀来,流更多的血、牺牲更多的人,我倒不如直接将整个星辰送给你。”
无欢没有接,只是问:“条件呢?”
“慕容家的心腹已被离振天除的一干二净,而离振天的心腹我也已经帮你解决掉了。现在的星辰犹如一盘散沙,无人领导,有能力的人基本都已经死了。我的条件很简单,只求你善待星辰的每一个人,他们只是为了生存而选择了一个栖息之所,那些愿意留下来归附你的,请你好好对他们,那些不愿意的,也请你放他们离开,去过自己想要的生活。仅此而已。”
“好,我答应你!”回答得直接、爽快,不带一丝犹豫。
慕容情将令牌交给了楚无欢,同时意味着将她曾经拼尽全力守护的星辰殿交给了他。这个地方对她和离振天而言,就是一切苦痛的根源,如今彻底放弃了它,心里反倒觉得轻松了。
从这一刻开始,江湖之上再无慕容家,星辰殿也再不姓慕容。
“来人!”慕容情唤来护卫。
“二小姐有何吩咐?”
“传令给各分舵,帮主之位我已正式交给楚无欢公子,从今以后,星辰与擎苍皆属楚家,不必再争斗。若有人不愿意,大可离开,绝不强留。”
“二小姐,这……”来人没有想到她居然要放弃这辛苦得来的一切,拱手让给自己的仇人,星辰的敌人。
慕容情只是走到他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一个人已经没有能力再保护你们、保护整个星辰了,与其来日让你们在厮杀中白白丢了性命,倒不如今日提前为你们找好退路。慕容家是不复存在了,星辰也许会变成另外一番光景,但是你们的生活不会有任何的变化。”
那人明白了她的意图,她舍弃了一切,为的是护所有人周全:“多谢二小姐,属下明白了。”
“明白就好,去吧。”压在她心头的一块石头终于搬走了,她整个人感到了有一种从未有过的自由感。
无欢手中握着那枚令牌,只觉得仿佛有千金之重。他低着头,只道:“那你呢?要去哪里?”
“天地之大,四处皆可去。”慕容情没有回头,背对着他说,“你若为楚家要斩草除根,可随时来找我,我随时候教。反正我的功力已经恢复,我们不妨来一场真正的较量,我也很想知道,是你的剑快还是我的刀快。至于,我具体要去哪里,这跟楚公子就没有什么关系了。”
无欢没有再问她什么,他知道,就算自己问了,她也不会多说什么。
似走非走,沉默了片刻,她才又道:“楚无欢,我曾经是那么的相信你,可是你却辜负了我的信任。以前的事,我可以不在乎,毕竟我们的立场不同,我的身份也不同。只是这一次,我选择再相信你一次,将星辰上下全都交托给你,希望你不要再辜负我的信任,事关星辰众人,若他们有事,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最后一句,是威胁?还是恐吓?亦或是嘱托?也许这只是她留给自己一个同他再见面的托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