擎苍,蓝远。
昨日一战,表面上他毫发无伤,实则同样受到了重创,令其气血翻涌,内息混乱。而蓝溪所谓的“安神茶”,更因蓝远的拼尽全力,而迅速在体内扩散,发挥出扰乱心神的毒性。再加上,不知情的蓝远运功调息了一夜,使得整个人,在见到初生的太阳之后,性情大变。
幻觉,幻听,蓝远的面前不断闪现沐以泽和楚千夜的身影,耳边更是不断听到众人议论纷纷的指责。无数难听的话语是真实存在的,还是……
还是,心魔,在作祟。
“帮,帮,帮主!大,大,大,大事不好了。”
乱上加乱。
蓝远踹门而出,大声训斥道:“嚷什么嚷!还嫌不够乱吗!”
来人本就慌乱,被他一骂,更是战战兢兢,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姓沐的,是你!”蓝远定睛一看,却只看到了沐以泽的脸,一张七窍流血的阴森面孔,“是你!是你!二十年了,你还敢回来!”
一掌拍出,血肉横飞,来报的小喽啰直直地飞出院外,一命呜呼。可蓝远的眼前,沐以泽的人还好好地站着,怎么打都打不中。
恍惚间,他似乎听到:“二十年前是你暗算我,如今,我要你血债血偿!”
“蓝远!我如此器重你,没想到你竟然勾结慕容博下毒害我!你的女儿竟然还谋害了我的儿子!”这浑厚有力的声音,是楚千夜。
“姓蓝的,你教出来的好女儿,竟然敢迫害我的宝贝女儿!我今天就要跟你好好算一算!”沉稳的怒吼,来自慕容博。
蓝远不是乱了,是彻底地疯了。
他不断地听到来自沐以泽、楚千夜、慕容博的质问,不断看着他们交替出现在自己的眼前,打不死,赶不走。
“沐以泽,老子不怕你!当年我敢弄死你们全家,我现在也不怕!”
“还有你个姓楚的老不死,你们楚家占着帮主之位那么多年,我杀了你又如何?我为擎苍付出那么多,最后又得到了什么!还有你的儿子,凭什么你儿子就能拥有整个擎苍,杀了他,我还真是便宜他了!”
“慕容博,你的女儿也不过如此!我给她添了一笔功劳,你凭什么怨我!虽然无情不是她杀的,可那又怎样,反正都是你们慕容家的敌人,我白白便宜了她,你该感谢我才是!”
一路乱打,一路乱走,嘴上不断重复着相同的话语。
见人就杀,仿佛面前有除不尽的沐以泽,杀不完的楚千夜。
原本只停留在谣言阶段的疑惑,都在蓝远的疯言疯语里得到了印证。
原本人心惶惶、各怀心思的擎苍,终于成为了一盘散沙。
各自离去,各自逃生。
当百里墨璃和沐子歌率众一步步走进来的时候,他们看到的只有癫狂的蓝远以及遍野的横尸。
“哈哈哈哈,姓楚的你能奈我何!”
“姓沐的,我这就送你下地狱!”
好好的一座城,就这样,变成了人间一场炼狱。
“蓝远这是走火入魔了吗?”不过一夜,几个时辰,就是天翻地覆的改变,因何而致,百里墨璃徒留疑惑。
“是蓝溪。”那一日的暗示,指的就是今日的结局。
“真是个恐怖的女人,连生父都算计。”
沐子歌的扇已毁,手中所握是百里墨璃的重剑:“我真不想现在就杀了他,简直是在帮他解脱。”
活着,才是对眼前的蓝远,最大的惩罚。
叶汍生虽有同感,可这血流成河的悲惨,更是触目惊心:“他造的孽已太多,不该再添无辜的牺牲者了。”
百里墨璃没有动,沐子歌却已上前。
重剑在前,横扫出一片空隙。
失去理智的蓝远,武功更胜,看上去杂乱无章,实则招招都是致命一击。沐子歌小心地躲开他的掌力,想近身一搏,却略显吃力。
“凝气丹田,试着以气驭剑,用剑气代替剑招。”百里墨璃在身后提点着。
自当年逃离后,为隐藏身份,沐子歌常年使一把银扇,从未再用过剑。而今,在百里墨璃的提醒下,他的脑海中不断闪现出当初的画面,自己学的招式,还有沐以泽舞剑的样子。
很快地,那柄沉重的剑,在他的手中就变得灵活起来,以气驭剑,剑随人动。
“这孩子悟性不错,有他爹当年的风范。”叶汍生在后面看着,对百里墨璃说道,“不过,我们真的不帮他一把吗?”
百里墨璃道:“他二十年来唯一的心结就是报仇,都到了这一步,这个恩怨,还是让他亲手去了结的好。”
“此事之后,擎苍,只怕完了。”
走的走,死的死,从上到下,擎苍无一幸免。说叶汍生内心不遗憾,肯定是假的。
“上百年的纷争,原以为是擎苍赢得了最后的胜利,谁知道,剧情反转得如此之戏剧,倒叫星辰成了最后赢家。”
“只可惜,百年下来,楚家没有赢,慕容家也没有赢。”
根本,没有人赢。
离振天挑起的复仇之火,烧死了慕容一族,却因为最终慕容情的退让,得以保住了星辰的平和;蓝家的夺位之争演变成了报复之欲,失控的怨恨,让整个擎苍成为陪葬品。
蓝远的双臂满是被剑气所贯穿而出的裂开伤,气势渐渐被压了下来,露出了胸前的大片漏洞。
沐子歌抓住了空当,一剑穿心。
结束了。
困扰在沐子歌心头二十年的仇恨,他终于亲手结束了。
报仇的快感在哪里?
心愿得偿的喜悦在哪里?
都没有。
大仇得报,算是告慰了逝者,可终究逝者已逝,不会再回来。
“百里伯父,多谢。”双手奉还重剑,沐子歌也是替百里墨璃了却了一桩心事。
“以泽兄有你这样的儿子,是他的福气,但愿你不会辜负他的一世英名,过好你自己的一生。”作为长者和前辈,百里墨璃无疑对沐子歌充满了无限期待。
“这一次,有劳三位伯父了。”虽然苏仲不在这里,但是他依旧为自己做了不少事情,这份情谊,不能忘记。
“咳,多大点事情,别放在心上。”大敌已除,叶汍生的心情轻松了不少。
城中的人能逃得都逃了个干净,逃不掉的都难逃魔爪。看惯了无忧城的和谐与温馨,沐子歌实在难以接受江湖仇杀的血腥,忍不住叹气。
百里墨璃看穿了他的心思,嘴上安慰着,心里难免同他有一样的感受:“多少年了,一直如此,死了多少人,怕是数也数不清。”
“蓝远已为他的孽付出代价,不如就将他和这些枉死的无辜人,一起安葬在城外吧。”
生前再可恶的人,死后不过只是一具尸骸,带不走亲者的痛,却带走了仇者的快。
百里墨璃面露赞许之色:“难得你心胸开阔,倒叫人信服。后面的事情我会安排好的,你放心去吧。”
“伯父,你?”
叶汍生拍拍他的肩膀:“贤侄的心里记挂着佳人,我等岂会不知?还有子问,你一定也担心着。”
“让叶伯伯见笑了。”他的心事,果然瞒不住身边的人。
“谁还没年轻过不是?快去吧。我们两个老头子收拾好残局,就带人回无忧城了。剩下的事情,就交给你们处理了。”
沐子歌会心一笑:“那就辛苦二位伯父了,小侄先行一步,告辞。”
“去吧。”
表面和言谈中淡定平静,殊不知,沐子歌的内心早就心急如焚了,那一边从他离开之后就没有了任何的消息。
太过安静,太过古怪。
扇骨碎,佳人的画像也跟着一起毁掉了,虽说是交手时的力量悬殊导致的结果,可沐子歌总是隐约觉得,这不是个好兆头。
越靠近目的地,他的心,就越慌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