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看到昨天离开的人,现在又回来了,带来的却是最普通的草药,对他的这种行为,都感到疑惑不解。
“叶玹,你没事吧,大家是挺绝望的,但是没必要把希望寄托在这里。”李荣山站在叶玹几步远处,他似乎是有意同叶玹保持距离,口罩上方的半张脸,显露出不正常的潮红。
叶玹把从村中借来的马,拴在营中的一根圆柱上。他看了一眼李荣山默默地把满筐的青蒿端到地上。
范时崇过来,拿起一支极新鲜的青蒿,皱眉道:“青蒿能够清热解毒,但要用它治疗瘴气症,先前是没有过的。”
“叶先生是在病急乱投医,你已经不是医学会的人了,我看还是不要插手这里的事情才好。”医界的陆大夫说。
“瘴气症可是瘟疫,你想只用一种药,来治好瘟疫,分明是痴心妄想。”另一位大夫说,他手中端着手术器械,上面沾有点点血污,看来他是刚刚替病人做过手术。
“这简直丧失基本的常识,是在为医学会抹黑。”
“分明是胡来,你已经被医学会驱逐出去。”
他们的话越来越犀利,他们已经记不清,叶玹其实是主动离开医学会的,并非是受到医学会的驱逐,他们不给叶玹留体面,他们这时已经没有了体面。他们虽然没有说,但心中都在考量,要不要为了这些俘虏,而牺牲自己,他们在这种绝望的境况下,不得不面对医者的使命和人生存本能的抉择。
叶玹知道现在已经没有人能够理解他。如果在这之前,有谁这么做,他同样会感到不可置信。
他放下筐子,把青蒿扔进捣钵里捣碎。他不知道这种方法能不能治疗瘟疫,只要有希望,他都要试一试。
“走吧,走吧!还有好多事呢!”大夫们带着嘲讽的口气,用不屑的目光,瞧着叶玹。
范时崇留了下来,他们把新鲜的青蒿在钵里捣碎,然后加水过滤,取出汁来。
李荣山,是第一个喝下这碗药的病人。
让大家出乎意料,也让叶玹出乎意料的是,几天后,即使是那些最严重的病人,在喝过这些药之后,都出现了明显的好转迹象。
所有人认为不可控制的局面,被控制下来。
慢慢的不再有人死去。让人们一度恐惧的瘟疫,最后却被一支青蒿打败。他们都不得不感叹大自然的神奇。
在他们看来,能够拯救大半营人的生命,找到突破瘟疫的方法。叶玹就是,拨开了云雾,让阳光照下来的人。
五月,已是初夏时节,气温逐日升高,也没能让刚刚消灭的瘟疫死灰复燃。这让他们完全的放下心来。
一天闲来无事的医者,站在营中的空地上。心情轻松的沐浴着洒下来的明媚的光辉。
范时崇腰上的白围裙,又再整洁如新。叶玹的眼神明亮,不再有疲惫,李荣山取下口罩,畅快的呼吸,脸上也恢复了正常的颜色。其他几位医者,在无意间投向叶玹时,眼神中只有敬意,没有一丝嘲讽。
营中的空地上变得整洁,没有先前扔掉的草垫,和废弃的衣服,那些从瘟疫中留下来的物品,如果不能消毒,就全部焚烧。
范时崇望着铺着茅草的屋顶说道:“能够在两个月之内,消灭一场瘟疫,在瘟疫史上也是一个奇迹。”
“这次瘟疫在营中集中爆发,加上及时控制,如果是在一座城里,就没有这么简单了。”叶玹看着李荣山把一些药拿去给最后的一批病人。
“如果是一个家庭里呢!这次如果不是因为你带来的青蒿,即使是一个家庭都保不住,更别说是一个集中营里。”范时崇带着赞赏的目光,看着旁边这位二十六岁的青年。
叶玹半低着头,他说道:“青蒿中的某种元素,对瘴气症竟有奇效,这个方法,一定要广而周之。”
一个起义军走了过来,他把一个食盒,递给叶玹,他说:“这是外面的人帮忙买的,你一定要吃。你救了我们这些兄弟,大家都很感谢你。”
叶玹认出了这个食盒,这是城中最有名的糕点铺,一品斋的食盒,听闻一品斋的糕点,以前只供给达官贵人,现在也是一般人吃不起的,它的价格堪比黄金,一块糕点,以前就卖一两银子,现在也要卖到一块大洋。
“他们只不过是青城中的一些寻常百姓。”叶玹看着那人离开,感慨的说。
“他们要表示感谢,竟湊了钱来。”范时崇的脸上,升起一抹担忧,“现在,你就像站在这风口上,这里的人是感激你的,但外面的人未必就会。”
“你说外面的那些北洋军?”
范时崇点头,“叶玹,最近你还得当心啊!”
“我只是做了一些该做的事。”
“但你却救活了他们。”
叶玹看着这些进进出出,生龙活虎的起义军,他明白了范时崇的担忧。他救的是北洋军要镇压的人,他在这里得到爱戴,但一出了这里,可能事情难料,难免北洋军中有人,会对他怀有恨意。
城外的俘虏营中的瘟疫,被医者降伏了,还是一位刚刚离开医学会的人,这事很快就传到了芷归城。
人们很自然的,把投在瘟疫上的目光,转移到这位医者上面。
有人说:“这位先生,这么有才,又怎么会离开医学会的呢!”
“医学会可是汇聚了能人智士的地方啊!”
“听说是被医学会驱逐出去的!”
“噢!那实在是医学会的损失了。”
“这人之前还入过狱!”
“竟还有这种事!”
“但听说很快就没事了!”
“我就说,这样优秀的人,应该没差!”
这事也很快在医学会里传开了。
一天尹柏陶喊来了医界的代理会长施代山。
“范会长现在不在,这事我先和你说说。”尹柏陶语气轻松,但神情郑重。
施代山有一点不安,总会长虽然还没有说,但他大约已经猜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