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西沉,太阳敛起了刺眼的光芒,湛蓝的天空飘着几丝云朵。天边的晚霞似火烧着了一般,散落在刘府各个角落,屋顶的瓦片被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黄。
宋景乐捧着个酒坛子,和沈苍梧并排坐在屋顶上,望着刘府忙忙碌碌的下人,莫名觉得有一丝悲凉。
两人的身影被夕阳拉地很长,映射在墙壁上,曲曲折折,被斑驳树影一挡,有些不真实。
柳催雪脚下一踮,提气也上了屋顶。
宋景乐微微有些发愣,从最初见到柳催雪,她给人的感觉仿若冰山一般,冰冷且无法企及,可这才一天的功夫,她似乎变了个人,似乎有意想要跌进这尘世之中,与人间烟火相融。
沈苍梧递了个酒盏过去,“你怎么不多歇一会?”
柳催雪摇头,望着天边已隐于西山的日头,神情有些低落。
宋景乐扯了扯沈苍梧的衣袖——你跟她很熟?
沈苍梧伸了伸腰肢——你哪儿瞧出来我跟她熟了?这是正常的打招呼!
宋景乐皱眉——鬼信啊,明明看到你们今早有说有笑的一起回来。
沈苍梧眯眼——那是你哥我人缘好!
宋景乐往边上挪了挪,脸上略有不悦——谎话连篇。
柳催雪饮了口酒,微微皱了皱眉头,“这是‘白云泉’?”
宋景乐和沈苍梧咋舌,对望——哎呀,忘记了这酒是从春归楼带来的。
柳催雪并未追问,又浅酌了一口,笑了起来,“酒是好酒,可惜酿酒的人太苦,酒喝着让人有些难过。”
“你对酒还有研究?”宋景乐好奇道,“没看出来啊。”
柳催雪微微敛目,忽而转头向宋景乐问道:“刘原既已死,我们也有了线索,为何不继续追查?”
宋景乐摇头,“我确实想继续追查,但刘原死那时并非好时机。”
柳催雪微微地挑了挑眉,“为何?”
沈苍梧捧着个酒坛子,挪到宋景乐身边,靠在他肩上舒服地打了个酒嗝,摆手道:“急什么,我们放松了警惕,对方才会出手啊。”
宋景乐低低笑了声,“还是面瘫懂我的心思。”
柳催雪眯眼,身上有寒意溢出,“你刚才没说完的后半句话……”
宋景乐只觉得身下一片冰凉,低头一看,差点从屋顶上跳下去。
柳催雪脚下的瓦片上,一层薄薄的冰悄然凝结,正迅速地朝宋景乐所在的地方涌来。
宋景乐庆幸自己刚才把那句“头发长见识短”给吞了回去,不然现在柳催雪现在肯定已经出剑了。
沈苍梧动了动身子,嘟囔道:“这会都是傍晚了,没那么热,姑娘就不要再动用内力来驱热了。”
柳催雪微微一愣,而后若无其事地喝起了酒。
瓦片上的薄冰随着她的动作,迅速消退。
外出去追查的尤凌这时恰巧回来,见三人在屋顶上饮酒,按着腰间兵刃的手微微有些发抖。
宋景乐朝他招了招手,“尤大哥回来了啊,是不是有线索了?”
尤凌没好气道:“你们倒是有闲情逸致……”
说着,尤凌叹了口气,又道:“你们说的那人,我让人在城里查了,根本没人见过他。”
尤凌一脸的凝重,“我说你们几位是不是出了幻觉。”
宋景乐摇头,朝沈苍梧努了努嘴,“我这兄长唯一的特点,就是眼力好,宁竟然怀疑他会看错。”
沈苍梧一脸无语,“闭嘴!”
尤凌摸着脑袋,也有些不好意思,“可是真的没这么个人啊。”
宋景乐仰着头,摸着下巴。
他之所以在刘原刚死时没有追查,是觉得对方既然可以嫁祸刘原,必然有完全的准备。如果那时他们突击检查府中所有人,未必会得到想要的结果,反而会让对方有些戒备。
宋景乐想了想,从屋顶上跳了下去,低声向尤凌说道:“尤大哥,得让你再跑一趟钓鱼台,告诉王大人,就说刘原就是刺杀刘景秀的凶手,因怕被发现累及家人,以畏罪自杀。”
尤凌一听,瞪大了眼睛,“不行!”
宋景乐叹气,翻了个白眼,“你这人怎么是个榆木脑袋。”
沈苍梧扶额。
柳催雪继续端着酒杯,望着即将降临的夜幕。她此刻已想明白了宋景乐为何那时不继续追查,而是选择了回屋睡觉。
尤凌却想不明白宋景乐为何要这样做,一把拽住他的胳膊,“宋公子,我家大人相信你,让你查这件案子,你明明知道刘原死于他杀,这样说不就是骗人吗!这件案子牵连那么广,这样草草结案,黄泉之下的刘大人何以瞑目!”
“噗!”
沈苍梧喷了酒。
柳催雪咬牙忍住了。
“咳咳咳……”沈苍梧拿着帕子抹着嘴角的酒渍,转身去看别处。
宋景乐是个极爱干净的人,就连衣衫也只穿雪白、月白两色,就连款式都差不多相同。
他嫌弃地看了尤凌一眼,擦着身上落下的零星酒水,道:“你误会我的意思了。”
尤凌仍旧紧紧拽着宋景乐的衣袖,而且较之前更用力。
宋景乐甩又甩不开,又不能动手,只能抬头一脸委屈地朝沈苍梧求助。
沈苍梧此时正瞧着天空中显露出来的星子,“今夜星空很美啊。”
宋景乐气的跺脚!
柳催雪见他这模样,嘴角忍不住勾了起来。
“你再不放手!我就要动手了!”宋景乐气急败坏道。
尤凌可一点都不怕,沈苍梧不出手,柳催雪更不会帮忙,要是宋景乐不跟他说清楚,恐怕他会拽着宋景乐一直不放手。
“那你快点查案!”尤凌沉声道。
沈苍梧停止挣扎,一脸虚假地笑容:“行行行,你先放手!”
尤凌不信,拽地更紧了,道:“你先说说,为什么要我说谎。”
宋景乐有心逗尤凌,便道:“你不放可以,那我也不会说。反正耽搁了事情,到时候王大人追查下来,被打的人又不是我。对哦,我是习武之人,随便怎样都可以睡,你要想拽就拽着吧,不过,我现在要去茅厕,你……要不要一起?”
宋景乐眯着眼,一脸坏笑。
尤凌张了张嘴,“你……你……你怎么跟个无赖似的。”
这会屋顶上的两人热闹也看够了,就见蓝色的身影轻飘飘落了下来,在尤凌腕上轻轻一捏,挡在了两人中间。
柳催雪道:“你只管去跟王大人这样讲,他自然会明白这其中的道理。”
尤凌一见说话的是柳催雪,往后退了退,疑惑道:“这样真的可以?”
沈苍梧也从屋顶上跃了下来,酒坛子往石桌上一放,幽幽道:“你们王大人说要我兄弟查找凶手,至于怎么查可没规定,他让你和王昶留在这里听候我们差遣,可没让你们质疑我们的决定。”
柳催雪倒一点都不意外沈苍梧会有此反应,走过去在石桌另一侧落座。
尤凌脸色都青了,沈苍梧这话说的一点都没错,可自己是王坚的人,如果这样糊里糊涂地回去,搞不好要受军法处置。
尤凌沉着张脸,应道:“沈公子这话说的不错,但我还是想知道理由。”
宋景乐气鼓鼓地,走过去扯着沈苍梧的衣袖擦着自己的脸。
沈苍梧额角直突突,瞪着宋景乐。
尤凌倒吸一口冷气,此处有杀气!
半晌,沈苍梧却淡淡开口,“尤捕头既然想知道,蕴之你就同他仔细说说。”
宋景乐擦干净了脸上的酒渍和唾沫星子,又伸手在脸上东抓抓西挠挠,还是觉得不太对。
沈苍梧一开口,宋景乐喜滋滋地挑了挑眉。
宋景乐侧身向柳催雪道:“你刚问我为何不继续追查,其实道理很简单,凶手应该是个江湖好手,杀人本可以用自己的功夫,但他没有用,是怕被人从杀人凶器和招数查到他,因此才布置了所谓的密室。”
他顿了顿,“既然特意布置了这样一间密室,肯定要发挥作用。这就是为何我让你去跟王大人讲刘原是凶手的原因。”
尤凌摇头——不解。
宋景乐无奈,只得说的更加仔细:“只有让真凶知道我们已判定刘原是杀害刘景秀的凶手,他才会放松警惕,实施下一步动作,而我们则可以在这个时间内,寻找到新的证据,将其抓获。”
“啊,瞒天过海,由明查转暗访!”
尤凌总算是明白了宋景乐的意思,尴尬地摸着自己的后脑勺,脸微微发红,“是我错怪宋公子,我这就回去禀告王大人。”
说话间,尤凌已跑出了院子,出门时还被门槛绊了一下。
宋景乐眨巴着眼睛,似乎有点不相信,扭头看向沈苍梧和柳催雪,“他就这么走了?”
沈苍梧和柳催雪对视一眼,同时点了点头。
见状,宋景乐长长出了口气,整个人轻松不少,自言自语道:“走了好,再不走我就要动手了。”
宋景乐说着又摇了摇头,似乎有些可惜,“不过,我还没说我的盘算呢。”
沈苍梧斜眼看他,“你还有什么盘算?”
柳催雪眼睛亮了亮,大概想到他要做什么了。
宋景乐轻轻摸着下巴,“只要凶手还在合州,我有的是办法让凶手自露马脚,刚才那只是第一计。”
柳催雪本想说几句,转念一想,宋景乐这样做自然有他的道理,只需要静静等待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