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她看张爱玲,说年轻人三五年不过弹指。而对长亭来说,十八岁到二十二岁,仿佛一生一世。或许她已经老了,一丝年轻的灵活生动也无,在多姿的大学生活里,她是一幅死沉沉的黑白画。
从前文静是文静,现在更多的是空洞和麻木,千篇一律的教室、宿舍、食堂、图书馆,星期六星期日时去医院看陈瑜。她和自家父母及陈家商量过了,大学毕业,就和他结婚,照料他至死。父母自然是不肯,但她坚持如此,也只好无可奈何。
这是长亭第二次忤逆长辈的意愿。第一次是她和任清平闹了别扭,要死要活地和他对着干,他要去一中,她非要反着他来。好在陈瑜坚定不移地和她站在了一边,而这些年兜兜转转,仍是只有陈瑜同她一起。她睡在陈瑜隔壁的病床上,午夜梦回,只觉得深深切切的孤独。
是真的孤独。同宿舍的三个女孩,一起分享化妆心得、帮忙点到带饭的友谊她从不参与,一个人独来独往;向她表白的男生,无论是递来小纸条还是勇敢的送花人,她统统只有一句“抱歉”。没有朋友,最亲的人旦夕间也有了隔阂,在大千世界她像一粒微尘漂浮,千万句话无从诉说,身不由己。
有时她只得拿过往的温度暖和自己冰冷的现今。那时候,她和任清平怕他俩谈了恋爱陈瑜会觉得被冷落,两人甚至不敢过多交流,也不敢让他知道;那时候他们为了瞒着陈瑜,又怕两人传的纸条被发现,故意让长亭捏造出一个叫路天涯的“假男友”……那时候……那时候真好啊,三个人无话不说一辈子不过是眨眼间。
毕业前一晚,大礼堂有晚会,她没有去,在宿舍里收拾东西。她的东西不过一个行李箱,很快就差不多了,于是她沿着楼下的道一直走着。大学四年,她无数次奔波教学楼食堂之间,却没好好地看一遭风景。月色中,猛抬头,一泓清明在碧落上。近了礼堂,听见隐约的歌声,似乎是要结束了,齐声欢唱着《送别》。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在人潮上岸前,她去了天台,满城灯火萦纡,星野低垂,好像是哪一年看过的相似景。
那一年啊,他们三个人带着三瓶啤酒上了初中的天台,明明是毕业季,却都不觉得伤感。也许是觉得三个人会永远在一起吧。她想起那时候,想笑,多幼稚啊,一昧孤勇,不惧死生。
可永远从来不是他们能决定的。
她承认她哭了。只因为这一夜的星光,像是他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