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50(龙盘虎踞树层层 势入浮云亦是崩)

我将烘烤过得干粮和熏肉递给方子羡,他接过狠狠咬了一口,惊喜地道:“想不到许姐姐外表看起来柔柔弱弱的,一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模样,竟还有这等好手艺。”

我含蓄一笑,其实哪是什么好手艺,不过这小子倒是机灵的很,包袱里装着不少便于保存的食物,和金银之物,便打趣道:“我也想不到,你看起来温厚儒雅,却是个十足的小精明。明明盘缠丰厚,却骗驿站掌柜十两银子卖了你一辆马车。”

他立刻解释道:“许姐姐,你这话说的不对。这乌蓬车最多也就值五两银子,他却抬价二十两。我给他十两,足够配上一辆更好的马车。我没有拆穿他,而是接受了这么一辆破破旧旧的乌蓬,姐姐可知为何?”

“因为你不想露财,沾染上不必要的麻烦。再者,出门在外,风雨调调,乘这么一辆车低调出行,不容易成为流匪的目标。”见我拆穿,他不好意思的笑笑,懊恼地道:“许姐姐真是快人快语……我这也是安全起见,再说了,掌柜的也不亏啊。”

我掩唇偷笑,这小子还挺好玩挺可爱的,虽说他机灵的有些过头,但到底有颗赤子之心,不是会做坏事的人。我吃完手中的烧饼,拍拍手站起来道:“我有些困倦了,今晚我们轮流守夜,等子时你叫我,我守下半夜。”

他应声着,我钻进马车,再次掀开左侧的车帘看了看不远处的,那摇摇晃晃的军旗,上头一个大大的许字,早已任风雨飘摇失了绚丽。我随意躺下,注视着寂静的黑暗,眼角慢慢溢出眼泪。

重华啊,我好害怕。

马上就到宣化了,我一路走来,唯一支撑我的便是走一边你走过的路。马上到终点了,我既期待,又茫然害怕,等到了宣化后我又该何去何从?

我知道我得活着,可我却不知该如何活着。

如果你还活着,一定会告诉我该怎么做的,对不对?

我好痛,痛的呼吸都异常困难,我想要嘶吼出声,想要质问老天,为什么?要让我们历经磨难后天人永隔,要让我们之间唯一的希望也早早夭折?为什么连老弱也不放过?

这是什么?报应吗,又是何来的报应?若有报应,为什么那些人做的那些事,就没有得到惩处呢?

我夏侯家做错什么?我夏侯瑾又做错什么?重华做错什么,那无辜的孩子又做错什么?

我只想嫁给重华,不求富贵荣华,但求恩爱长久,我只想,和我的重华,安安稳稳,有冬梅夏荷,有儿女承欢,有漫长的半生可挥霍宣泄,而今,我什么都没有……

连恨也恨不起来的我,像不像个怪物?

我捂住脸,脑海中不断重复回映着,重华穿着大红喜袍笑着挑起我盖头的模样……在夏侯府递给我狼牙项链的情景,他红着眼眶而我红着脸。当我得知他被赐婚端平郡主时,他策马追到我的马车旁,叫我下车听他解释的急切语气。他站在镜前任我整理着盔甲时眼中复杂又深情的眼神,这些回忆都像噩梦一般,惹得我头痛欲裂,我既怕记起,又无比害怕忘记。忘记他的样子,他的眼神,他对我说过的话,仿佛每一帧都要每天在脑海里过度一千遍,一万遍我才能安心。

我不知道还要在这份透彻刺骨的思念里挣扎多久,也不知道我还能挣扎多久……

重华,我想你,我好想好想见到你。

“你这混蛋,你就这么走了,扔下我这样煎熬着……”

方子羡掀开车帘,看了看躺在车内说着梦话的夏侯瑾皱了皱眉,看来许姐姐身上,有很多故事呢。

他放下帘子,看了看天色心想:罢了,人家一个姑娘,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才流落在外,离天亮也就三个时辰了,自己且替她熬着吧!

方子羡往火堆中加了把柴,往草地上一躺,数着天上的星星,突然一阵由远至近的马蹄声传来,方子羡站起身,只见一个脸上带着铁面具的男子疯狂挥舞着手中的马鞭,促使马儿加速前行,他身后一队士兵穷追不舍。那男子看到方子羡,更是频繁的用鞭子抽着马儿。

方子羡一惊,难道这男子是冲着他们来的?莫不是许姐姐的家人?

“许姐姐!许姐姐快醒醒,是不是你家里人寻你来了?”方子羡掀开帘子,将我拉了起来,我揉揉眼睛,迷迷糊糊地听见马蹄身,一个激灵就醒了。出来探头一看,萧歌山身后追着一群官兵,而他策马而来,离我越来越近,他朝我伸手道:“阿瑾,上来!”

我看向身后一脸迷茫的方子羡,咬了咬牙,此事万不能牵连到他!

我从马车里掏出他的包袱,二话不说套在他头上,指示他上马,他看看萧歌山,又看看我:“许姐姐?”

“快点!”我催促着,抽出匕首割断了连着马车的绳子,一旁萧歌山看着身后的官兵已经近在咫尺,急忙朝我叫道:“阿瑾!快过来!”

扶着方子羡坐上马,我狠狠一拍马背:“子羡快走,不许回头!”

方子羡还没来得及回答我,便被吃痛的马儿带走了。

而我,看着萧歌山伸来的手,步步后退,微微摇头,随后果断的转身朝林子里跑去。

“阿瑾!”萧歌山急迫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我回过头,透过树林隐隐约约的缝隙,见他已被追上来的官兵包围起来,他身下的马儿躁动不安地踏着蹄子,一个官兵手持长矛刺中马儿的脖子,顿时血如泉涌,萧歌山从马背上摔了下来。

我一愣,他一直朝我这个方向叫着我的名字,撕心裂肺震人心神,我犹豫了。

我的心像是要跳出我的身体一般,手也止不住的颤抖,脑海为了救与不救争执不休,我痛苦的摇摇头。

正当此时,萧歌山发现这群官兵似乎只想擒住他,而没有要他性命的意图,他看着林子里隐隐若若纷飞的衣決,顺势随着官兵挥来的长矛跪倒在地,一副束手就擒的模样朝林子里的身影叫道:“阿瑾快跑!”

我正要转身离开,突然听见这一句“阿瑾快跑”,顿时停下了步子,心中一阵阵声音敲打着我,我不忍地回过头,看他已被按在地上,无从反抗却还为我担心的样子。咬了咬牙,事到如今他还护着我,我要是这么一个人走了,倒是无情无义了。

我从树丛里抽出一根树枝,小心翼翼地出了林子,萧景趴在地上抬头看着我微微一笑,我一愣,顿时明白自己又上当了。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几个官兵举着长矛朝我走来,我提着树枝后退几步,萧歌山眼神突然犀利,一个鲤鱼打挺翻身而起,夺过官兵的长矛朝那几个对我虎视眈眈的官兵挥来,我尖叫一声脚下一软瘫坐在地上,萧歌山解决了那几个人立刻将我拉起,宽厚的肩膀挡在了我面前,我听见他戏谑的声音:“阿瑾不是走了吗?怎么又回来了?是舍不得我吗?”

我暗自发狠,一脚踢在他膝盖弯上,他猝不及防的单膝跪地,惊讶的回过头看着我,就在此时一个官兵举着长矛刺来,我脚尖一点,踩着萧歌山的肩膀一跃而起,稳稳的踩住士兵的长矛,然后一个翻身落在他左侧,一掌朝他后脑勺砸了过去,萧歌山捡起地上的长矛朝他掷来,我在旁边听见了贯穿肋骨的声音,随后这官兵应声倒地,再无生还。

萧歌山将长矛从尸体上拔出,将我挡在身后,盯着其余的几个官兵,却是对我嘲讽道:“就凭你的力气,也想一掌把一个训练有素的官兵劈晕?”

我没有回话,剩下的那几个官兵自知不是萧歌山的对手,他们互相交流了眼神后立刻落荒而逃。

这时我从萧歌山身后出来,眼睛在他身上巡视了一圈,他忽然一笑:“放心吧,我没受伤。”

“萧歌山,你为什么总是要跟我过不去?”我眼神刹时冰冷:“难道我在客栈说的话还不够明白吗?”

“那你为何还要回来救我?是你放不下我吧。”他唇角勾起一抹弧度,我顿时无言以对,早知道我就不该心软的!

我往前走着,他追上来拉住我的手,我刚要反抗,他却轻轻吹气呼着我的手道:“疼吗?”

我试图将手抽出,他却越握越紧,朝我道:“方才你丢下我走的时候,我心里既庆幸又难过,庆幸的是,你终于会为自己做出选择,难过的是,你为什么不肯信我哪怕一点点,我能护你周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