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23(郎骑竹马来 绕床弄青梅II)

母亲看着他,抱着我的手臂微微松了松,我立刻拉住她的手臂,朝那男孩说道:“不是。我们是来换物的商队,沙漠里风沙太大,我们和队伍走散了。”

男孩点点头,一旁的副队问道:“这战争才刚平息下来,宣化城一片狼藉早就空了,人人都忙着逃亡,你们跟谁换物去?”

我无言以对,方才听他叫男孩将军,且行装都是大金款式,怕是前来接齐国质子的,自己不想沦为人质,也不能回齐国,不如尽早摆脱了这群人,去别处谋生。

“虽说宣化人去楼空,但明州仍然富庶,近几年齐国干旱,收成不好,若不冒点险发发亡国财,只怕全家人都得饿死。”

“胡搅蛮缠。”副队冷哼一声,抽出佩剑骑马上前,男孩突然叫住他道:“郭副队,我看他们不像说谎,如今正事要紧,不要在做纠缠。”

郭副队看了看男孩,收回佩剑退回一旁不在说话。男孩看着我道:“如今难民涌入明州,城门早已禁严,不准出入。你们没有入关的文碟,不如先在宣化安定下来,等你们的商队回来顺道接你们回去。”

我心想如果待在这群人身边,自己的身份一定会被拆穿,可如果要转道去别的国家,路途遥远身无分文不说,母亲还受了伤……

见我有些犹豫,那男孩又道:“你放心,本将军此次前来便是奉命收复宣化,你跟着军队不会有什么危险,况且你母亲受了伤,宣化已空,我随军的军医也可帮你母亲医治。”

听他不是来接齐国质子的军队,我心下总算疏了一口气。

最后我随着他们一行人来到宣化府,与母亲甄姨三人住进了他们安排的屋子,那个叫将军的少年时时在忙碌,总有人抱着文书从他的房间进进出出

我很好奇,我自认也不过是个孩子,他与我年纪相仿却已是大人物,举手投足之间自有气派。

我闲来无事在城中闲逛,游至城墙下见男孩正拿着图纸指挥着士兵加固城墙,士兵们有条不紊的搬着沙袋砖石等建筑材料,一时间我竟看得入迷,直到有人拍了拍我肩膀我才回过神来,见是那个男孩,他脸上泛着笑意问我:“你感兴趣?”

我有些自卑,不敢直视他,摇了摇头。

那男孩又问:“近日忙碌,还没来得及问你叫什么名字,你母亲可好些了?”

我愣了愣,自然不敢告诉他真名,就随便编了个道:“回将军,小人名叫诀辰。军医大人说母亲的手虽然是保住了,但肌腱受损需要好好修复,不然……”

男孩心下了然,若不能好好修养,他母亲的手就废了,知道诀辰会难过,男孩拍了拍他肩膀以示安慰:“我看你与我年纪相近,你母亲慈眉善目也让我想起我早早辞世的父母,能在跟前尽孝也是福分,你以后不必叫我将军,大可叫我的名字,许重华。”

我对上他真挚的眼神,越过阳光是心底的一股暖流。

此后,我与许重华的关系亲近了许多,闲暇之余他教我骑射,兵法,教我行军打战的要领,我对他越来越崇拜,也更加好奇一个十四岁的少年,为何懂得那么多?

他与我说起他的生世是在一个星光熠熠的夜晚,我们坐在城墙上,感受着凉风习习,我端着一坛子从郭副队那里讨来的酒递给他,他凑过来闻了闻,眉头微皱地道:“行军在外不可饮酒纵欲,这是军令。”

我放荡一笑,端起酒坛给自己灌了一大口后,得意的朝他晃了晃酒坛:“我可不是你的士兵,军令有所不受。”

他无奈地摇摇头,从颈间掏出一块玉握在手里细细摩擦,我凑上前一看后才发现是块白玉貔貅,便忍不住嘲笑他道:“你怎么戴了个女孩的坠子?”

见他不说话,我便知道这白玉貔貅对他有很重要的意义,小心翼翼问了声:“这是你母亲的?”

他看了我一眼,将坠子塞回衣服里:“是我妻子的。”

“你都娶亲啦?”我惊讶地叫了起来,他皱眉看了我一眼,我自知失礼,端起坛子又喝了一口酒掩饰尴尬。

“未婚妻。”他平淡地说出口,我却忍不住赞叹道:“我以为你只是启蒙比我早,能力比我强,没想到尚未及冠连未婚妻都有了。”

他没有说话,我却是兴致勃勃的探问

“你未婚妻叫什么名字?”

“夏侯瑾。”

“她不会也还没及笄吧?”

“嗯。”

“那你们岂不是娃娃亲?我见过娃娃亲,都没感情的。”

许重华看向我,第一次他的眼中有了稍许薄怒,我抓了抓头不敢直视,倒是他心中很是在意,便听他解释道:“我与阿瑾是自小的情意,我心中清楚这并非儿戏,我喜欢她比水还要纯粹的性格,喜欢她皎洁的笑容,喜欢她使小性子时的刁蛮,就连她的不分轻重的胡闹我也觉得可爱。”

我听得一愣一愣的,许重华无奈的接过我手中的酒坛喝了一口,用袖子擦了擦嘴道:“你知道我为什么要上战场吗?”

我摇摇头,抢过酒坛喝了一口,只听他接着道:“我的祖上世代参军,到了我父亲这一辈,终于拿命换来了个镇军将军的世袭名号,我母亲是京都名门之后。长坡战役后我父亲班师回朝,威名远播,外无番族敢来犯乱,风头一时无两。朝中局势复杂,父亲怕日复一日再无功勋繁荣家族,便紧握兵权与景王和夏侯家结兄弟之盟。朝堂之上互帮互助,朝堂之下你来我往,三家关系犹如三角坚韧不拔,儿时经常去夏侯府串门,他家女儿多是娇气,唯独夏侯瑾不拘小节,机灵调皮,如今想来怕是她的与众不同吸引了我吧。”

许重华眼底印着星光,温柔似水,我将酒递给他:“后来呢?”

他喝了一口又递还给我道:“后来,我父母去热海游玩,回来的路上出了意外,整辆马车翻下山谷,随行侍卫无一生还。救援的人搜索了三天三夜才找到二老的遗骸。”

我敛去了好奇的表情,心中堵的发慌,闷了口酒入喉却苦的呛人,我忍不住咳嗽,呛得眼泪水横流,我擦了擦脸,许重华拍着我的脊背,心中仍是苦涩,这时我才发现经过这半个月的相处,我与许重华的关系并不仅仅基于我对他的崇拜之情,和他对我的教导之恩,更多的是所谓的兄弟之称已经不单单是口头上那般肤浅,于他于我都像是一条无形无影的绳索,将二人的情绪紧紧扣在一起,感同身受。

“父母早逝,镇军将军的名份落在了我头上,那时的我沉浸在失去双亲的痛苦之中,夏侯瑾的存在是我唯一的精神支柱,也让我变得无知无畏,我害她从树上摔了下来伤了脑袋,变得痴傻无主,她的母亲也不再同意我与她来往。那时我被揪着赶出夏侯府,京城里谣言四起,说镇军将军府没落了,夏侯府对许家遗孤弃如敝履。”

说着,他从怀中掏出一方锦帕递给我看:“这是我凭着记忆画的她的小像,已经多年未见,不知模样可有变化,如果按年纪来看,她应该有这么高了。”他比了比胸口的位置,笑的有些落寞。

我展开锦帕,上头一个稚气满满的小姑娘,头顶着喜帕咧嘴笑着,胸前一块貔貅与许重华挂在颈上的极为相似。

许重华从我手中收回锦帕,小心翼翼地叠好后放回怀中:“传言越演越烈,夏侯府嫡三小姐是个傻子的言论不知从什么时候闹得人尽皆知,我自以为能担起责任,跑去夏侯府大吵大闹,说将来要娶夏侯瑾,结果夏侯夫人一句话把我问住了。你猜,她说了什么?”

我摇摇头,将酒坛递给他,他站起来连灌了几口,却再没把酒坛还给我。

“夏侯夫人问我,你有何脸面借着祖宗那缥缈的功勋前来求娶,小将军?我夏侯家的女儿,就算再被世人所议论,她也是姓夏侯的,自有能人趋之若鹜,就算今生姻缘劫难,我夏侯家也养得起,轮不到你个稚子大放厥词。”

“呵呵!”许重华笑着,狠狠将酒坛扔了出去,身体摇摇晃晃地支在城墙上,几乎怒吼着道:“我要有能人之势,文韬武略,德智武工缺一不可。当我终于有资格站在那尊华的朝堂之上,成为人们娓娓而谈的对象,我更加明白,需要我拿去换夏侯夫人满意的不止这些,我用了四年时间证明自己能够穿上这身盔甲上战场。”

“也证明了,我对夏侯瑾,并不止是想负责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