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138(白露收残月 清风散晓霞)

夏侯瑾一早便收到了罗艺涵的信件,见罗艺涵提及想接梁静回府之事,夏侯瑾心中疑惑,又微不可查得叹了口气:“好端端的,这又是哪门子事?”

侍女看了眼信件道:“先前奴婢已同罗掌司解释过了,她倒是感恩娘娘的,如今又突然说要请县主回去,实在奇怪。”

夏侯瑾思付一番后,将来信重新叠好,放入了书架上的檀木盒里。

侍女见状,问道:“娘娘不打算告诉县主这个消息?询问一下县主的意见?”

夏侯瑾摇头,谨慎的道:“梁静入宫也有些日子了,她那偏殿里何时清净过一回?此人德行乖张,还是留在宫里稳妥些。”

侍女一笑:“难为娘娘清净惯了,还要为了罗掌司,请这么一尊神仙来昭岚殿供着。”

夏侯瑾道:“罗掌司也不是不明白我的用意,只是她突然提出这样的请求,着实奇怪。”

侍女提议:“可需奴婢派人去李相府里,问问罗掌司的意思?”

夏侯瑾道:“倒也不必,罗掌司不见得真心实意愿意请梁静回去,否则来信必然说明原因,我猜大抵是梁静不好向我开口,才借了罗掌司的名义来求我。罗艺涵这个人,向来心软大度。”

侍女想了想道:“如此若不告知县主,罗掌司已经来过信请求,只怕她来日回府,更要误会罗掌司。”

夏侯瑾心有成竹地道:“这个恶人自然是我来做。等罗掌司平安诞下子嗣,放梁静出宫之时,我自当相告扣留罗掌司信件一事。”

梁静自从知道了夏侯瑾要暗害自己,便不敢经常待在昭岚殿中,每次都是清晨而出,伏夜而归,左右夏侯瑾让她修养好了再回去伺候,现在也不缠着她陪侍身边,她便能躲就躲,现在只需要等着罗艺涵的消息,接她回府。

此时她正百无聊赖的坐在一处亭子里,这几日她基本都会来这里坐一坐,遥望着前方流云台,那处正搭建着中秋祭祀的祭台,看样子差不多也快完工了。

漱玉不知何时来到她身后的,身旁竟无一人敢出言提醒,只听漱玉突然轻飘飘的道:“安萍县主好雅兴呀,你平日里忙于伺候皇后,甚少见你出来。”

梁静吓了一跳,连忙站起身来,警惕的看着漱玉。

小涵淡定地出言提醒道:“县主,见了玉容妃应当行宫礼的。”

梁静这才反应过来,便压低了身段行了个礼。

漱玉站的笔直,嘴角浅浅擒着一抹讥笑,眼睛片刻不离的打量着梁静的神色。

待梁静起身抬头,漱玉又恢复了温润的神情,她莲步轻移,走到梁静身边,望着流云台方向道:“没几天就是中秋了,算算日子,安萍县主入宫也一月有余了,住的可还习惯。”

梁静心不在焉的回道:“宫里锦衣玉食,奴才们伺候尽心,臣妇享着清福,自然是习惯的。”

“是吗?”漱玉故作诧异的回过身来看着梁静,微笑道:“原以为县主会想家,看来倒是本宫多虑了,可见皇后是真心喜欢你。反观罗夫人,自从上次宫宴后,皇后便再无召见。记得当时皇后还说要她安心养胎,等你回府后将治家之权交给你,如今皇后这般疼爱你,想必舍不得你回府操劳,你即是待的习惯,不如就留在宫里陪着皇后,有皇后替你撑腰,那罗夫人任凭再怎么豪横刁蛮,也无法再为难你。”

梁静听着这话,眉头紧蹙,这玉容妃不知皇后暗地里有多阴险,她自己还能不知道吗?这皇宫,多待一天便危险一分,无论如何,她都要出宫。

漱玉亲昵地提议道:“本宫正要去流云台,查验祭台收工情况,安萍县主既然无事,就陪本宫走一趟吧。你也去瞧瞧,可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

梁静愣了愣,上次御花园之事她还记忆犹新,这玉容妃却像没发生过一样,实在有些让人琢磨不透。

要么,是她真的没当回事。

要么,就是此人心思深沉,绝不可与之交际。

梁静刚要找个理由拒绝,漱玉突然又道:“是本宫疏忽了,搭建祭台之处难免有些杂乱污浊,安萍县主这身衣裳是上好的暮光纱,这料子难得,皇后今年也就得了这一匹,既是赐给了你做衣裳,县主定是要好好爱惜的。不若你坐着本宫的轿撵,本宫遣人护送你回去吧?”

梁静本就是偷偷摸摸跑出来的,如今要乘着玉容妃的轿撵大张旗鼓的回去,若让皇后知道自己身体无碍,岂不是又要每天去佛堂侍候皇后,每天去闻那有毒的安神香。

梁静果断的答应道:“衣服再名贵,终究是物件,既是要用的物件,哪有不损耗的道理?皇后娘娘疼爱,必然不会在意这些。”

漱玉满意一笑,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县主不辞辛苦,既能陪侍皇后礼佛积善成德,又能替皇后与本宫分忧解劳,实属李相爷好福气。”

梁静与漱玉并排走着,心里却是说不出的怪异,她左思右想玉容妃方才说的那几句话,这玉容妃并不知道自己与罗艺涵之间,自己才是真正的纵恶者,是以才会说出方才那番话。

这皇后如果真的不待见罗艺涵,要逼罗艺涵将治家之权拱手让人,又为何将自己困在宫里?

说是说等自己出宫便让罗艺涵让权,可如今皇后明明确确就是想要自己的命,皇后怎么可能容许自己活着出去?

是以令罗艺涵让权,也是假的!

让罗艺涵在没有自己的为难之下安身养胎,才是真的!

罗艺涵必然是早就和皇后同谋了!

那她又怎么可能请求皇后,放自己回府,给她添堵呢?

梁静突然想起前夜送去相府的信件,顿时懊恼不已,自己真是愚笨,早前竟一点也没有察觉其中阴谋,如今那信怕是早就被罗艺涵看见了,若罗艺涵告知皇后,皇后反而狗急跳墙,残害自己怎么办?

梁静自顾自的想着,漱玉连叫了她几声,她才回过神来:“娘娘方才说什么?”

漱玉关切地道:“你怎么满头大汗的?可是哪里不舒服?”

梁静慌张的摇摇头,掩饰道:“许是身体还未痊愈,不碍事。”

漱玉松了口气道:“你既然身体不适,还跑出来吹冷风作甚?若皇后知道你这般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可是会心疼的。”

梁静听着这话,心中一阵恶寒。

心疼?皇后这贱人,见不到自己死,她怕是连觉都睡不好!

恰在此时,一节木段从祭台上落了下来,哐当一声砸在了梁静的脚边,梁静吓得一声惊叫连退几步,幸得漱玉及时扶住了她才没有摔倒。

“怎么回事!”漱玉面色一沉,看着木段掉下来的方向,那上头正好有个工人,见玉容妃责怪,那工人连忙从祭台上下来,跪在漱玉面前请罪道:“奴才该死。没看清下面有人,冲撞了娘娘和县主,还请娘娘县主饶命!”

漱玉看着工人手里的锤子,没好气地道:“这祭台不是今日完工吗?你好端端的拆围栏做什么!”

那工人回道:“奴才也是方才发现,那祭台边上的围栏有虫蛀之象,奴才知道中秋之时皇上及诸位娘娘贵人要登台祭祀祈福,是以不敢掉以轻心,正打算拆了重装,没想到冲撞了娘娘和县主,请娘娘县主饶命啊!”

闻言,漱玉道:“幸得没有伤及安萍县主,否则就是你再情有可原,本宫都不可能饶你。”

如此一说,便是要放过这个工人,工人连忙感恩戴德的磕头谢恩:“谢这位娘娘,谢安萍县主恕罪!”

漱玉看向梁静,关切地问:“你没事吧?”

此时梁静已是满身大汗,她紧盯着仍跪在地上的这名工人,近乎咬牙切齿地问道:“你怎么知道,我是县主?”

那工人一愣,面露心虚地道:“奴才……奴才适才听闻,这位娘娘提及皇后心疼之类的话,想来能得皇后如此看中的贵人,定是入宫侍驾的安萍县主。”

梁静气的浑身发抖,一双眼球已是布满了血丝及眼泪,她咬着牙面露凶相,摇头道:“你说谎!你既知我是县主,如何识不出她是玉容妃!为何只称呼她‘这位娘娘’?”

漱玉见她这幅模样,连忙劝道:“哎呀,怎么气成这样?区区小事,他也不是故意的,既然没有伤着,便饶了他吧。”说着,玉容妃向工人使了个眼色,那工人如获大赦,连忙跑开了。

梁静还欲去追,却被漱玉拉住,梁静委屈至极地道:“他就是故意的!这里是钦安门外,他一届工匠,如何知晓钦安门内的后宫之事?他连你都认不出,又如何能果断的认出我就是安萍县主!”

漱玉皱眉询问道:“你的意思是,有人故意让工匠向你投木,想害你?”

梁静一张口,差点便要说了出来。

此时此刻,她望着玉容妃探究的模样,心里千般打量,万般计较。这玉容妃与皇后关系不浅,自己如果指名道姓的告诉她幕后之人是皇后,她怕也不会信,难保不会去和皇后说。

梁静瞬间冷静了下来,她眼含着泪,心不甘的摇摇头道:“没有。是我草木皆兵了。”

闻言,漱玉叹气一笑:“想来之前罗夫人让你受了不少罪,让你这么战战兢兢的,你放心好了,如今你在宫里,她纵使有千般手段,也拿你没办法。”

可如果,这宫里有人与她里应外合呢?梁静如是想着,越发觉得可怕,那工人没有得手,皇后也不会善罢甘休的。

漱玉此时看着那拆了一半的围栏,后怕的抚着胸口道:“还好是提前发现了这围栏有虫蛀之象,要不然,本宫真不敢想象,来日中秋寂月时,若伤了皇上和皇后,本宫便是监察不严,万死难赎其罪了。”

梁静心情沉重,漫不经心的回应着:“玉容妃是三殿下生母,又与皇后亲密无间,皇上皇后怎会轻易把罪责压在你身上呢。”

漱玉低头一笑,解释道:“皇后自然是不会与我计较这些,可咱们这位皇上啊,万事都英明果断,唯独碰见与皇后相关的事,便是眼里容不得沙子。皇后向来身子不好,前年大病了一场,皇上心急如焚,便拿刘夫人出气,说是刘夫人克了皇后,不然怎么刘夫人没来的时候,皇后的病没那么严重?但实际上我们都知道,皇后自从回了宫,便已是重病缠身,有时候连床都下不了。可皇上还是将刘夫人赶出宫去了,毫不留情。”

漱玉无可奈何的叹气道:“所以你说,皇上就算顾及三皇子,不要我这条命,可难保不说我克着皇后,把我赶出宫去吧?”

梁静望着漱玉,一时间心中乱如麻絮,她微微侧头,看了眼那祭台上的围栏,突然萌发了一些想法,可如今,还是保全自身更重要。

经此一事,昭岚殿她是万不敢回去了,如今那里于她来说就是鬼门关,只要一踏进去,必然是死的不明不白。

梁静望着玉容妃,语气有些祈求地道:“玉容妃,我有些不适,可否去你宫里歇息歇息?”

漱玉等的可不就是她这句话,当下应承道:“县主这么客气做什么?我本也是个无趣孤独之人,若县主不嫌弃,便是住在我嵘安殿里,我也是诚心欢迎的。”

闻言,梁静悬着的一颗心也终于落下了,这玉容妃虽然与皇后交好,但是相处这么多年都不知皇后心思恶毒,想来也不会和皇后同流合污,如今能住在嵘安殿中是最好的选择了,一切的一切,等中秋之夜,再做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