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布谣言的主要头目,是几个城里有些名气的地痞,现下已经全数收押,据他们供述,收买他们的人,是个妇人。但却不知那妇人是何身份,居于何处。自从宫里死了大批的人抬出城去,那妇人就再也没找过他们。”林冲将这段时间走访查询的结果说了一遍。
萧歌山一边听着,手里的朱笔并未停下,待批完奏折,他才抬起头道:“施以钱财,散布谣言,内宫出事,妇人也不知所踪。这种情况下,朕不信宫里有无辜之人。”
林冲低着头道:“如今城内已经无人敢再提及此事。”
萧歌山道:“潼阳城在天子脚下尚且如此,在朕触手不可及之处呢?谁又能保证不往外传?天下非议,群臣相逼,只不过是时间长短而已。”
林冲皱着眉道:“臣一定会倾尽全力,将幕后主使揪出来。”
萧歌山道:“如今西北旱灾,江北积涝,朕实在分不出更多心力,此事便由你全权处理,如遇急情,可事出从权。”
林冲出了前勤殿,正遇见国监放学,想起罗艺涵如今的情况,他不由自主的停在了国监门前,恰逢等到萧忆钦也出来,他便上前问安。
林冲:“见过大殿下。”
萧忆钦自是认得他,也朝他拱手道:“林都统好。你怎会在此处?”
林冲道:“方才从前勤殿面见了圣上,恰巧路过。遂代罗掌司问皇后娘娘安好?”
萧忆钦一笑:“母后一切都好,劳罗掌司惦记。听闻罗掌司有喜,母后前些日子还说要宣召呢。但又怕罗掌司初孕奔波,便说再缓些日子。”
听见皇后娘娘也记挂着罗艺涵,林冲放下心来,便道:“罗掌司前几日到下官府中小坐,还提起之前在昭岚殿里娘娘多有照拂,现下她已不任女官,出入宫门不似从前方便,有了身孕,也无法再为娘娘和殿下尽忠,报答娘娘和殿下。现下整日操持府中事宜,枯燥乏味。”
萧忆钦笑道:“罗掌司是有大才德之人,内府之事,油盐酱醋,属实是大材小用了。只是罗掌司已是李相夫人,位高身贵,如何还能使得她劳累?”
林冲道:“越是高门大户,越是人多事杂,她本也不是那块料,走马上任,实属无奈。”
这时,萧忆钦可算是觉出味来了,这林冲守在此处等他,三言两语中句句不离罗掌司,这摆明了是有事相求。
萧忆钦道:“且让罗掌司莫愁,但凡是不顺的事,都有顺的法子。”
林冲感激地朝萧忆钦鞠躬道:“多谢大殿下吉言。”
回到昭岚殿,夏侯瑾已摆放好了碗筷,坐在桌前,与刘夫人说着话。
见萧忆钦回来,夏侯瑾问道:“今日回来的晚了些。”
萧忆钦就着宫女端来的瓷盆洗了手,道:“今日下学碰见林都统,便闲聊了两句。”
夏侯瑾疑惑道:“你与他并无相熟,都聊些什么?”
萧忆钦将事情过了一遍,夏侯瑾皱眉道:“出嫁从夫,且林府也算不得娘家,罗掌司向来最重礼法,断不会无端回林府找林冲。”
刘夫人哎呀一声:“我前几日才听别人说过呢。这罗掌司可算是个两面人,当初孙府出事的时候,她亲自迎了梁家县主入府平起平坐,谁提起她不得竖起大拇指来,夸这罗氏大度?可梁家县主才入府,这关起门来便是对人家又辱又骂。”
夏侯瑾不信:“我虽与罗掌司并无深交,但我知道,她不是那样的人。”
刘夫人道:“你呀,看人不能看表面。一个两个这样说,或许是误会,但现在这事在命妇圈里可算不上新鲜了。据说之前梁家县主设宴款待亲友,这罗掌司也作陪着,是让人一点毛病也挑不出来。人一走就拿着账本子找梁家县主麻烦,逼梁家县主把用了的钱都补上。许是怕传出去,旁人说她不善待县主,便又作罢了。后来梁家县主的手帕交去串门,这罗掌司便黑着脸,将人赶了出来。”
夏侯瑾问萧忆钦道:“林都统还跟你说了什么?”
萧忆钦道:“旁的没有多说,但儿子瞧他的意思,许是罗掌司遇上了麻烦。这才回来跟母后多了句嘴。”
刘夫人劝道:“左右是他们内府的矛盾,娘娘过过耳朵就行了,别放心里去。”
夏侯瑾沉吟片刻后道:“李相爷是我的恩人,罗掌司先前也照顾过忆轩,忆钦。况且她也不是个难相处的人,此事或许另有隐情。相爷出使燕北,京中无亲属长辈,罗掌司也毫无根基,我若不盯着些,岂非忘恩负义,显得薄情了。”
说罢,夏侯瑾召了个侍女到跟前,吩咐道:“令内务府准备一下,明个凡是三品以上大员的夫人,都请进宫里,商议中秋寂月事宜。”
刘夫人道:“这事娘娘本是交给玉容妃办的,如今接手了来,可会不好交接?”
夏侯瑾实在想不出其他借口来了,她不好独自召见相府的两位夫人,怕外头又起谣言,拿她和李光彦做文章。
嵘安殿中。
漱玉听完昭岚殿的传话,恭敬的回道:“既是皇后娘娘亲自操办,各宫定会全力配合。待会我便派人将预算的事物整理出来,最迟明日便送到昭岚殿。”
待昭岚殿的人走后,漱玉叹道:“她这是想一步一步的,收回主权啊。”
漱玉算是明白了,就算事关天子颜面,萧歌山也不一定舍得处置夏侯瑾。
可若是叫她坐以待毙,眼睁睁的看着这么多年苦心经营起来的势力被毁于一旦,那是万万不能的。
李相府中。
梁静半躺在窗前软塌上闭眼假宿,她手里执着一把绣着烟雨行舟的罗扇,有一下没一下的轻轻拍打着腿侧。好不惬意。
一个丫头轻手轻脚的进来禀报:“县主,宫里来人了。罗夫人请您去前厅听令呢。”
“宫里?”梁静慢慢的翻身起来,神情倦懒:“仔细说说,哪个宫里的?来的什么人?”
丫头回道:“说是昭岚殿的人,看着应该是个太监。”
闻言,梁静晃了晃神,随即起身整理着衣物,有些急切的问:“皇后宫里来得?来做什么?”
“婢子不知。现下罗夫人正陪侍着呢。”丫头见梁静有些慌乱,便上前替她整理着头发。
梁静又问:“罗氏可曾入宫?”
丫头一边替她戴好步摇一边回答:“没有。这几日都不曾出过门。”
梁静不耐烦的推开她,急急忙忙的朝前厅赶,嘴里有些慌张的念道:“早不来晚不来,昭岚殿莫不是来替罗氏撑腰的?”
等到了前厅,只见罗艺涵正与一位太监聊天,见梁静来了,太监起身行了个礼,恭敬地问候:“奴才见过县主。”
梁静见他恭卑有礼,心里稳了稳,这看起来也不像来兴师问罪强出头的。
便问道:“内监客气,不知此次前来,皇后娘娘有何指示?”
太监道:“这不还有一月多便是中秋了,皇后娘娘亲自主持寂月之礼,吩咐奴才来请三品以上的大员内眷,入宫商议寂月事宜。”
梁静看了看面色如常的罗艺涵,朝太监笑道:“这是皇后娘娘第一次主持大礼,叫我们去是赐我们殊荣,自当是得去的。”
太监道:“还请两位夫人准备一番,明日正午入昭岚殿。”
送走了太监,罗艺涵正要回屋,梁静突然叫住了她,问道:“素闻皇后娘娘对你甚是亲厚,当初相爷入昭岚殿求娶,娘娘很是不舍呢。”
罗艺涵不喜与她纠缠,只道:“无端说这些做什么?娘娘只是用的我顺手,故也做个人情。”
梁静冷笑道:“这人情做的可真是妙啊。全了你罗掌司的夙愿,也保住了相爷和娘娘的声誉。”
罗艺涵面色微怒:“你在胡说什么?”
梁静得意的笑了:“我可没别的意思,只是觉得你好福气。怪不得当初,谁都不敢去那昭岚殿,偏是你挤也要挤进去,原来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啊。”
“住口!”罗艺涵脸色一沉:“你有几张嘴,竟敢编排皇后。”
梁静眨了眨眼,故作无辜:“我可什么都没说呢。你可别断章取义污蔑我。”
罗艺涵警告她:“万事,我都可以忍让,但你若是要败坏相爷清誉,我定不会再容忍你。”说罢,罗艺涵转身离开。
梁静看着她的背影良久,直至消失在转口,她才不屑一笑:“本就是你抢了我的,李光彦把我当破草席子一样扔在一边,那你们夫妇俩,就怪不得我。”
梁静觉着,这么长时间以来,潼阳城内谁不知道李相府中内眷不睦,这事八成在宫里早就不新鲜了,如今皇后叫了人来,却只字未提,只怕不是皇后不知道,而是皇后压根没打算管这闲事。
恐怕在皇后眼里,这罗艺涵不过也就是个奴才而已。
那她又有什么好怕的,又有什么好顾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