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艺涵坐在我旁边,似乎有口难言,见状,我让殿内的宫人都出去侯着,殿内只留我二人。
罗艺涵有些为难的道:“近期,京都传出许多谣言,皆对娘娘和大殿下不利,相爷即将被外派去燕北交涉,特让臣妾来提醒娘娘,多加小心。”
“终于,还是要对燕北下手了吗?”我微微一叹,想不到,萧歌山居然还肯重用李光彦,并且意料之外的,把攻北的计划提前了。
罗艺涵道:“相爷嘱咐,娘娘不必为他担忧,恰逢燕北定南侯大丧,此去燕北他有十成把握。”
定南侯死了?!
我微微一愣,怪不得,萧歌山突然急着举事,定南侯一死,树倒猢狲散,燕北王此刻应是又喜又怕,喜得是他终于不用担心定南侯会篡位谋反,怕的却是倒了一个定南侯,境外千军来犯。
燕北王自登基以来,一直仰仗着定南侯的势力,却又一直担心定南侯功高震主,终有一日取而代之。
在夏侯瑾看来,她说不清定南侯究竟有没有取而代之的心思,但是对燕北而言,他却是真正的主心骨,政治的中央坻柱。他有勇有谋,善于笼络人才,收揽人心。敢于和各方势力周旋,手段也奸诈高明。燕北王碍于帝王身份不敢做的事情,他通通敢做。虽然结果能让燕北王心满意足,但也难免燕北王心生罅隙。
定南侯也是摸清了燕北王的心思,才故作放荡,整日招揽门客花前月下,表面乐不思蜀,可背地里正事却一件也没落下。
虽然当年在定南侯府受过不少苦,可他这一死,夏侯瑾也不禁有些惋惜,于燕北王而言,定南侯或许是把双面刃,但于燕北而言,定南侯绝对是世不二出的忠勇。
我回过神来:“我相信,此去燕北,相爷一定会平安顺利。”
罗艺涵道:“现下最要紧的是,娘娘要想个法子尽快平息谣言,否则相爷也不能安心赴任。”
我无奈的垂了垂眼:“我知道,忆钦这孩子敏感脆弱,他虽不说也不来问我,但我知道他心里一定是有疑虑的。但是我相信,皇上对他的好,足以让这些闲言碎语不攻自破。”
罗艺涵皱着眉,摇摇头道:“相爷说,只怕此事,不是那么简单。”
我不解的问:“此话怎讲?”
罗艺涵道:“娘娘居于深宫,不知民间事态。现在都在传,当今皇后夏氏,其实就是前朝叛将许重华的结发妻……”
闻言,我顿觉晴天霹雳,骤然抓紧了扶手,罗艺涵接着道:“都说娘娘是与皇上私相授受,许重华才受辱叛国的。这大殿下,究竟是珠胎暗结,还是许重华的遗腹子,其中去脉怕只有娘娘知晓。”
“一派胡言!”我犹如被人打了一巴掌,脸上火辣辣的烧着,全身上下止不住的颤抖:“究竟是哪个不要命的敢如此造谣生事!”
罗艺涵跪在我面前:“当务之急,是先平息谣言,娘娘息怒啊!”
我努力让自己平复下来,喘着粗气道:“天下之大,同名同姓的人何其多?若不是有心人搬弄,凭什么扯到我们母子头上?”
罗艺涵道:“相爷也是如此做想,才让臣妾入宫来提醒娘娘,早做对策。”
我稍微冷静下来,暗暗作想,知道我身份的人,逃不出只有三人,萧歌山,方子羡,刘夫人。
子羡不会害我,萧歌山一直想与我和睦度日,他既然能接纳萧忆钦,必然不会再多生事端来打破这碗水的平静。
至于刘夫人……
她自入宫以来很是安分,又与我有过难之情,况且萧忆轩已经认祖归宗,她没有理由要这么做。
究竟。。。
究竟是谁?!
我头疼欲裂,忍不住一把掀翻身侧的小桌,声嘶力竭:“查!去查!究竟是谁要生事!我要杀了他!”
半夜,一道身影轻轻进入到萧忆钦的寝殿,坐在床边,她望向萧忆钦熟睡的脸,忍不住伸手抚摸,轻声抽泣:“对不起。没能保护好你,让你默默承受着这些羞辱,世人的白眼。你一定很难受吧,每日还要逼着自己坚强的去面对,是我不好,我没用,以前没让你有人疼爱,如今又……”
“母亲……”萧忆钦不知何时醒的,他亲亲叫了声,牵住我的手道:“别哭了。父亲母亲对我都很好,我相信,如果不是亲生的,是断不可能对我这么好的。”
看见这么懂事的孩子,我心里更是内疚的无以复加,如果有一天,他发现外人们说的一切都是真的,他发现父亲另有其人,发现自己的母亲是多么不堪,他还愿意接受吗?还愿意像现在这样,义无反顾的叫着我“母亲”吗?
不,我不允许!
我绝对不允许任何人,来打破这得来不易的平静,我绝不允许任何人来伤害我的孩子!
我亲了亲他的额头,坚定的道:“忆钦放心,母亲绝对会找出造谣生事的人,一定会,让他付出代价。”
这日,嵘安殿前的石亭子里,漱玉为萧忆喜打着扇子,监督着他做课业,突然一个太监慌慌忙忙跑进来道:“娘娘,不好了。咱宫里管火烛香蜡的小海子被抓了。”
漱玉一愣,皇后不管事,这宫里大大小小的事项全由她处理,谁不知道宁肯得罪皇后殿内的人,也不能得罪玉容妃的人。
如今竟然有人来冒犯,这不是诚心来打她的脸吗?真是找死也不挑地方。
漱玉满不在意的一哼:“被何人所抓?犯的又是何事?”
那太监急道:“是林冲,此人是中卫军都统,方才奴才见他押了一大批太监宫女,小海子也在里头,往昭岚殿去了。”
一听是昭岚殿,漱玉疑惑道:“平日这昭岚殿也不管闲事,如今这么大的动静,莫非……”漱玉似是想起来什么,立刻道:“派人安排轿撵,去昭岚殿!”
待漱玉来到昭岚殿时,整个殿外偌大的广场上已跪满了数百名宫人。
此时,林冲上前回禀道:“禀皇后,此干人等,皆是近日在宫内讨论造谣过的,听从娘娘的吩咐,不管是谁先传起来的,但凡听过一耳朵的,多过一句嘴的,都尽数抓来了。”
漱玉连忙过去,朝夏侯瑾行了个礼道:“皇后万安。究竟是何人何事让你烦心了,劳得你身子不好还出来处理?不如与我说说,我代你解决。不然皇上又该说我不体恤皇后了。”
我摇摇头,拒绝道:“今日此事,必然是我要处理的。平日里我托你的福清闲自在,宫里便有人以为我是个不知事的,竟敢拿皇嗣来编排,羞辱本宫羞辱皇上。”
漱玉眼波一转,惊呼道:“竟有这种事情?真是胆大包天了!我打理内宫事物,竟然一无所知,实在是我的失职,不过你身子不好,这大百来人如何训得过来?不如让我带去诏狱,细细盘问,必要把元凶找出来。也好让我将功折罪。”
我望着下面乌泱泱的人群,有的甚至还在交头接耳,哪有半分惧怕之意。
我道:“本宫自然不会训他们,诚如你所说,即便要训又如何训得过来。”
漱玉刚松了一口气,便听夏侯瑾朝她的贴身丫鬟问道:“各宫都通知了吗?”
丫鬟回道:“都通知了,应该不久就来了。”
夏侯瑾点点头,漱玉奇怪的问道:“通知什么呀?”
我道:“自然是通知各宫的主子过来,认领他们的奴才。”
闻言,漱玉算是彻底放下心来,这夏侯瑾到底是没接手过实权,雷声大,雨点小。便附和道:“皇后仁慈,是该让各宫把人带回去好好治理管教,否则以后这宫里都是约上而不治下,岂不祸害主子。”
我看了眼漱玉:“玉容妃说的在理。”
不过片刻,各宫主子们都到齐了,个个面面相觑,不知所谓。
我立刻道:“都是哪个宫的,跪在你们主子面前去。其余宫中各部的便跪原地。”
语罢,众多奴才纷纷找寻到各自的主子。
一个小太监筹措半天,最终跪在了漱玉面前,我望过去,漱玉指着他恨铁不成钢的道:“想不到嵘安殿内竟也出了你这不知死活的东西。”
那小太监磕头如捣蒜,声声高呼:“娘娘恕罪!小的知错!娘娘恕罪!”
漱玉冷哼道:“多亏的皇后娘娘大度,饶你一条小命。本宫是万没脸了,待会回了嵘安殿,你自己去领板子去。”
小太监立刻朝我磕头:“多谢皇后娘娘仁慈,多谢皇后娘娘仁慈。”
我没有理会,而是站起来,朝林冲道:“人都分配好了,带下去吧。”
林冲领命,一群侍卫立刻报上各宫设事人数。然后将设事的太监宫女们拖了下去。
眼看小海子也要被拖下去,漱玉慌了:“娘娘这是?”
我看了眼漱玉,她口口声声说着全不知情,却连她嵘安殿都出了人,这小海子也不像个实诚人,嘴里的话不知传了几回。未免再生事端,无论漱玉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这小海子也绝不能轻饶。我坐回椅子,朝众人道:“圣人说,人生一张嘴,是非皆由人。本宫看来,这嘴无非两个用途,一是说话,二是吃饭。在宫里,向来是说好话吃好饭。可一旦说错话,就什么都吃不上了。今日之事,你们不用埋怨谁出卖了你,谁连累了你,打从你们张口搬弄是非,立起耳朵听信是非的时候,你们的脑袋,早就不在脖子上了。”
漱玉一惊,死了个小海子不算什么,可若是夏侯瑾今日立威立信,往后自己岂不是成了御下不严,治理后宫失职吗?难道,为此还要搭上治理后宫之权吗?
漱玉跪下恳请道:“纵然奴才们失言失行罪该万死,可此事牵连甚广,若全部处死刑,恐怕有损娘娘贤德声誉。请娘娘三思。”
各宫主子闻言,皆是下跪附和:“请娘娘三思。”
我淡然的道:“若不是牵连甚广,今日我也懒得出来得罪人。玉容妃方才有句话说的甚好,约上而不治下,亦是祸害。今日设事的宫人,通通送往诏狱,处以绞舌之刑,若有福气好的活了下来,伤好之后送回各宫继续服侍,以儆效尤。”
昭岚殿顿时哀嚎一片,林冲领着侍卫们把人清理了出去,关了昭岚殿的门,剩着十多名宫妃在原地吓得瑟瑟发抖。
我扶起漱玉,委婉道歉道:“知道你无辜,但此事触之逆鳞,没有例外,今日我做了个主,也惩处了你宫里的人,你可不能和我生分。”
漱玉暗自咬了咬牙,只能有些抱怨地道:“娘娘处理已是抬举,我不敢有半分置喙。”
我知道她口不对心,便懒得再解释,便道:“你回去吧。”
接着,我看向其余的宫妃:“其余的人,自个宫里出了多少个犯事的人,想必方才你们也记清楚了,一个人一个时辰,你们自个算着,站在这里,时辰够了再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