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决战辽东(2)

许清浊跟她到了牡丹园,见菊清、桃舞皆在,菊清捧出一颗粉红圆珠,道:“小少爷,毒门既已与我花苑结下了仇,你出门闯荡,若遇见他们,恐有危险。你便把‘五毒桃花珠’带着,有个万一,也好防身。”

许清浊听得“毒门”二字,脸色大变,好不容易镇定下来,低声道:“这是师父的宝贝,我带了去,若遗失在外面怎么成?再说,你们守御花苑,少不得此物。”

菊清微笑道:“法宝再贵重,不抵性命要紧,你只管拿去用就是。至于咱们,已请了九宫山恒阳子的高徒陆先生出山,他是解毒、御毒的大行家,不日就要到临花苑,有他坐镇,你不必担心。”

许清浊听得“九宫山恒阳子”一语,思绪勾起,心中更是愧疚,却不能再推辞,忽地又想到一事,当下点头道:“好,我拿着就是。姊姊,你们在家得万分小心才好。”菊清道:“来,我教你这颗宝珠怎么用。”

许清浊集中精神,听她详述,方知此物原是一颗巧手工匠打造的百窍珍珠,内中曲折蜿蜒,另藏乾坤。姜蛮儿远离苗疆后,不便采集桃花瘴,于是花然清为她觅得此物。随后两人前往苗疆桃花瘴浓郁之地,将炼成的“五毒桃花瘴”吸入宝珠内,一次所得,足以使用数年。

宝珠内的“五毒桃花瘴”并非无穷无尽,但“五毒桃花瘴”本为桃花瘴混合诸多毒物所炼成,宝珠内瘴气既多,加上百窍玲珑,居然自成瘴眼。倘若五毒效力稍褪,能自行吸入周边毒质,在宝珠内重新凝结为“五毒桃花瘴”。因此若有人中毒,拿此物救治,不仅将患者所中之毒尽数吸取,还可补充自身,放出雾瘴,克制天下万毒。

菊清传完窍门,叮嘱道:“此法的关键,在于以内力加快桃花瘴的收发,宝珠内穴窍之多,不输人体,内功极不好运使,但咱们家的‘藏花诀’恰好可以胜任。你不必担忧此珠给人夺去为害,他们不懂‘藏花诀’,难以运用此物。”

许清浊牢记在心,他学技之时,桃舞上楼照顾花如何,兰韵去应付客人。待他学完,已至正午,兰韵命人设宴款待石砫女骑,更将马祥麟和两个领头的女将请到席间,三芳亲自作陪,说是为许清浊、马祥麟双方饯行。

那女将洪姐儿是个热心快肠之人,听闻花苑或有强敌侵扰,一拍胸膛道:“几位姑娘,倘若不嫌弃,我便与众姊妹留守贵庄,届时我等排开大阵,倒要瞧瞧还有哪个毛贼敢来找茬?”

三芳却知石砫女骑虽然了得,毕竟是军伍出身,不适合与武林人士交战。就算她们所练骑兵阵法极为威猛,遇着轻功好手,调转不灵,恐怕还难及得上花苑六、七个丫鬟结成的剑阵,于是称谢婉拒,只是劝酒。

一顿饭罢,许清浊暂别客人,来到绝色楼上,在花如何床前磕了三个头,默默地道:“师父,我一定将恩公带回你身边!恩公一回,我就去江湖上寻找能救你的法子,你千万要等着徒儿。”

走出门外,兰韵将行囊递给他,陪着他到庄门送别。只见马祥麟与石砫女骑等都在门外,许清浊瞧义弟嘴角挂着一丝微笑,毫无别离之愁,心下奇怪,却也依旧道:“麟弟,咱们一西一东,就此告别。他日有空,再去石砫和你相聚。”

马祥麟笑道:“大哥,这话多余,告别什么?我与你一起出关!”许清浊尚未回答,那亲随秦福先抢着嚷道:“小将军,秦将军还等你回去呢,你可不能做这主......”

马祥麟怒道:“放屁!我不能做主,难道由你做主?你算老几?”秦福家里是秦良玉手下的土目,虽也算一方地主,可哪里敢顶撞主家少爷?只得为难地道:“这、这......我只是按秦将军的意思......”

马祥麟更是起劲了,叫道:“我妈的意思?你少胡扯了!我只知道,她教导我,教导你们,是怎么说的?人生在世,忠义当头!我大哥有难,我岂能不顾结义之情,袖手旁观?”

秦福支吾道:“许公子武功高强,出关一趟,不过是找人,怎么叫做有难了?小将军,你可别一时冲动......”马祥麟不耐道:“我遵照我妈教诲,顾全义气,怎么一时冲动了?莫非我妈是冲动之辈,专教别人怎么冲动?”

秦福汗如雨下,摆手道:“小将军,我可没这么说过呀......”马祥麟喝道:“李姑姑,洪姐儿,这奴才胆大包天,闪烁其词,污蔑到我妈头上了。你们把他绑了,押回石砫,交给我妈发落!”

李、洪两个女将是秦良玉的左膀右臂,向来与马祥麟亲如姑侄,闻言知他乱扯一通,心中好笑。但二女性烈如男,却也十分赞赏他的义气,都道:“谨遵小将军之命!来人,把秦福绑了,咱们打道回府。”

二女见秦福一脸颓丧地被带下去了,凑到马祥麟旁边,笑道:“小马儿尽管去,秦将军那边,咱俩帮你兜着。”马祥麟嘻嘻一笑,道:“多谢了!”许清浊瞧义弟处置家人,甚是滑稽,悲伤之中也露出了一丝笑容。

许清浊与马祥麟并肩而立,目送石砫女骑远去,马祥麟道:“大哥,咱俩也该出发了!”许清浊惭愧道:“我恬为兄长,可还要你帮我,哎!”马祥麟一笑,转过身子,向花苑众女抱拳:“诸位保重,我与大哥去了。”

许清浊这才回过神,也对桃舞等人一躬,道:“姊姊,你们保重。我去了!”见三芳目含鼓励,心中一暖,与马祥麟跨上坐骑,两匹马并排驰出。两人所背负的长枪一向左,一向右,仿佛老鹰展开的双翅。

两人一路向北,入河南后改往东北,许清浊赶路甚急,逢着客店就住下,没逢着就餐风露宿,不另寻歇脚地儿。他见马祥麟骑在马上,不住左顾右盼,知他初来北方,什么都觉新鲜,可因自己之故,无法停留揽胜,心中甚是歉疚。

如此奔行,不日已临近山海关,许清浊想起一事,驰离大道,在旷野中寻了半日,找到一间小庙。两人踏进庙里,只见李成梁的塑像挺立如新,周遭略有些杂乱。

马祥麟奇道:“这里供的便是本朝那位军功无人能及的李大将军了?果然威武不凡!”半晌不闻回答,侧头一瞧,许清浊正在塑像后面俯身察看,忙问:“大哥,你干什么?”

许清浊回到像前,摇头道:“没什么,当年我逃命入关,我段叔为了护我,最后死在了这庙里,我当时年弱力小,无法安葬他,就把他藏在塑像后的一个破洞里。前些日子偶遇两人,便请他们帮我,把段叔遗体送去了关外下葬。”

马祥麟越听越好奇,求他讲细些。许清浊道:“咱们路上说。”重新上路,将自己的往事都跟马祥麟说了,马祥麟始知这个看似养尊处优的公子哥儿义兄,竟有一段如此凶险的逃命经历,不免暗暗惊叹。

不日将要进关,冬雪渐大,越往北越是白茫茫一片。马祥麟接雪于掌,暗想:“这雪并非慢慢下将起来,而是北方的雪本就没停过,我们这一路由南到北,渐入雪国了。”

忽听一阵哭嚎声,两人抬眼一看,见几个商客赶着一架马车,滚着轱辘在雪里,迎面缓缓而来。驾马的车夫一脸沮丧,不时低头抹泪,坐在车板上的几人捶胸大哭,直是泣不成声。

马祥麟一惊,冲许清浊点点头,驰马上前,问道:“几位大叔,你们哭什么?”车上一人听了,哭得更凶,那车夫叹道:“他家破人亡,被迫入关寻亲,能不哭么?唉,他是惨了些,可我们几个也都差不多。”

马祥麟奇道:“家破人亡?是谁害了你们?贪官污吏么?”那车夫摇头道:“咱们倒盼着贪官污吏来呢,可现在谁愿意去关外?除了朝廷硬撵过来的几个将军,和那些刚到就逃的官兵,其他的巴不得一齐涌进关内才好。”

他一说完,身后的客人大叫:“鞑子烧我家屋,掳我妻儿,我张老虎和鞑子不共戴天!我要报仇,我要报仇!”另一人抹泪道:“报什么仇?金兵个个凶得跟妖怪一样,我只求离他们远远的,再也不碰到他们。”

那车夫苦笑道:“还是老何的话实在。嘿嘿,报仇?让官兵去报吧!却不知这帮吃皇粮的丘八爷,见了金兵,会不会还没打,就先吓晕过去了?”说着吁了一声,挥舞马鞭,继续前行,马祥麟再问,这些人都置若罔闻。

许清浊离得不远,几人对话一一听在耳里,心中震惊:“什么金兵?金兵不是宋朝时候,跟岳爷爷打仗的鞑子么?这些人神智错乱了?可他们绝非无的放矢,难道这些年铁枪军未动,没人保护汉商,以致他们遭了抢劫?”

两人带着满腔惊疑,往北再行,又见数拨行客对面而过,不少人也都是一副愁容,或哭得泪满衣袍,偶尔也听得有人骂出“鞑子”、“金狗”之类的言语。许清浊一颗心怦怦直跳,道:“麟弟,这事得问个明白。”

既然无法释怀,立刻寻人打听,方知早在两年前,努尔哈赤已于赫图阿喇称汗,即“覆育列国英明汗”,国号大金,年号天命。他既成大汗,贝勒尊号弃之不用,一分为四,赐予他几个子侄,女真称为“四大贝勒”。

其中次子代善为大贝勒,侄子阿敏为二贝勒,五子莽古尔泰为三贝勒,八子皇太极为四贝勒。努尔哈赤还将几个爱将额亦都、费英东、何和里、扈尔汉、安费扬古封为五大臣,同听国政。

到今年二月,努尔哈赤以七大恨告天,正式举兵伐明,他大金兵力主要为八旗所出,每旗有七千五百人,当下分兵左四旗攻打东州、马根单二城,努尔哈赤亲自率右四旗攻打抚顺。

金兵数路势如破竹,大明镇守抚顺关的游击将军李永芳失察,放夷入关,以致兵临城下,被迫投降。努尔哈赤降服李永芳后,将城中居民贬为奴隶,加上所有牲畜、粮食、兵器,一起掠走,走时还放一把火,把城池烧成灰烬。

辽东总兵张承胤闻讯,大惊之下,率军追击,结果被努尔哈赤回兵突袭,大破明军。张承胤及其属下数将全部被斩,八旗兵这才心满意足,在努尔哈赤率领下,班师归往都城。

许清浊、马祥麟相顾骇然,许清浊长年在花苑习武,不闻外事倒也罢了。马祥麟身为将军之子,秦良玉身为一方土司,居然也从不知此事,可见朝廷之失察,消息之封闭。

许清浊得此惊天大讯,第一个念头便是:“马伯伯怎么样了?他镇守开原,是关外最远的总兵,可别遭了女真人围攻!”跟着想到:“如今关外兵戈四起,局势混乱,恩公身无内力,会不会已经......”

两般念头扭在一起,搅得他几乎呼吸不得,疾挥马鞭,喝道:“麟弟,走,我们快些赶出关!”马祥麟道:“是!”两骑踏雪飞奔,再遇行客,见都是同一副神情,不由心沉谷底,紧握拳头。

午后赶至山海关,却见连营数里,人头攒动,显然守关将士不少。许清浊这才稍觉安心,再瞧来往百姓,也只有急着入关的那些人沮丧痛哭,而左近生活的一些汉人,行止并无异处,该做生意的都没闲着。

细细一想,也就想通了:“努尔哈赤没打到这么远,战火尚未波及山海关等地,处中地段的百姓们受了惊吓,宁愿入关躲着也不肯再留辽东,其他地方居民没有亲历惨祸,是以无动于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