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明灯照玉(5)

只一炷香工夫,场中便剩花如何一骑,秦良玉大喜,笑道:“花师傅,连我都该向请教你枪法了。”花如何下马走到她面前,笑道:“我是用巧不用力,并非军中正法,不过她们学到之后,用以补缺,总是有益的。”

秦良玉甚喜,牵着她的手,朗声道:“今后你们都听花师傅教导。”石砫女骑轰然道:“遵命。”花如何也不吝传她们巧劲的运用窍门,她已是多年人师,在教徒一事上颇有经验,讲解武艺,深入浅出,众女听得连生明悟。

秦良玉心想:“她年纪轻轻,武艺之高,世所罕见。更难得的是,她不但会打,还会教,天下哪儿去找这样的人才?若非她是江湖上的剑侠,来去如风,我非得聘她当教头不可!”

花如何留在将军府,教授石砫女骑武艺,并不推陈,只是出新,令她们发挥潜力,借由原本的根基,更上一层楼。因此她教的也快,第一日便教完长枪和马术,第二日则传了刀剑等短兵搏击之法。

这两日许清浊与马祥麟结伴同游,逛遍了村镇市集,看倦了山川洞涧,兄弟之情愈增。他二人本来就不打不相识,一见如故,马祥麟是土司之子,许清浊是花苑少爷,多年来都缺少玩伴,现下玩性甚投,虽然结义,倒是友情远大于义气了。

第三日一早,花如何只准许清浊玩耍半日,自己传授武艺,也只教了半日。到了午时,秦良玉母子设宴款待她师徒,花如何谢了,又道:“秦将军,今日我师徒另有要事,暂且告辞。事成后若有闲暇,再来府上叨扰数日。”

秦良玉眼见属下武艺大进,哪舍得她走?但知其师徒到往川蜀,有正事要办,便也点了点头,唤人端上黄金百两,给她二人做盘缠。花如何笑道:“小妹颇有家资,不劳破费。”转头对许清浊道:“你向秦将军借一杆好枪。”

许清浊心下奇怪,依言请求,秦良玉还没说话,马祥麟笑道:“大哥,你要用枪,拿我的去便了!”唤人将自己惯用的一杆丈二红缨铁枪取来,赠给许清浊。

师徒两人谢了,告辞出门,许清浊既知事成后还会回来,胸中并无离愁,斜背长枪,腰悬宝剑,与花如何出了镇子,方才问道:“师父,你让我借枪干嘛?”

花如何边走边道:“你替父报仇,自该使枪,倘若那姓向的武功多年来并未增进,你只管大胆刺他,我替你兜着,绝不叫他伤你半分。不过,他的武功若已进步不少,或者丹教其余高手倾巢而出,你须以安危为重,尽量不要出战,给我掠阵就行。你我师徒连心,我杀一敌,便也等同你杀一敌,那都是一样的。”

许清浊听得心头感动,暗想:“向家是使刀的名门,与‘锦绣四剑’齐名,丹教亦是高手如云。我一个还没出师的愣头青,焉能与他们抗衡?倒是师父替我着想,既顾全爹爹的威名,又不叫我伤了性命。”

以前他只觉得父亲只是一个符号,一个榜样,代表着天下无敌的枪王,一身勇武似乎与生俱来。可前日新听许明灯不少往事,待知父亲也是有血有肉、有情有怨,慢慢由普通人成为一代名将,不知为何,敬仰之心反而愈增。

所以花如何让他亲使长枪,替父报仇,他心中激昂万分。气随意动,体内“阴符劲”流转蹿行,隐隐发出金铁之声。他反手握住马祥麟赠予的铁枪,感到浑身都是力气,似乎“阴符枪”的修为又深了一些。

两人到夜里进了凤凰山,未见灯火,料想丹教作风诡秘,不到时候,一丝动静也都不露。花如何曾来此地探路,发现有数处山巅宜做法会场地,若不求山巅,可取者更多。此刻也不知他们将在哪里集会,索性不多琢磨,只原地休息。

两人盘坐山石之上,倾听山涧夜风,心中颇为宁静。花如何将缺月剑拔出,许清浊抬眼一看,玉玦间光芒如乳,明色汇聚。花如何伸出手掌,从玉玦抚到剑尖,那玉面上的清光竟似流水一般,淌过剑身,将整柄宝剑照亮。

许清浊从未见过如此神奇之事,目不转睛盯着她,花如何亦是专注,缓缓抚摸宝剑,一遍复一遍,终于玉玦上明光黯淡,剑身空前炽亮。花如何便即停手,又过一会儿,剑身上的光也都暗了,回归古拙,与刚取出时并无差别。

花如何微笑道:“此剑神气已至巅峰,我亦如是,不知天下尚有人能敌我剑术否?”说罢,闭目入定,任宝剑横在膝头。许清浊心道:“师父的武功,已是天下无敌了么?恐怕明日不止那向子玄,连整个丹教也要从此除名。”

他将临大战,却有强援在侧,并不担忧,满脑子反而都是胡思乱想。一想到再过一夜,就能见到毒灵子,心中激动难耐,打坐都打得东倒西歪,时而傻笑,时而呆愣,转眼间天已蒙蒙亮了。

忽听花如何道:“他们来了。”许清浊忙睁眼,问道:“在哪?”花如何遥指远处一座山峰,道:“那儿,不过来人成批成众,步声虚浮,不是高手,若非教中杂役,便是那些赶来投诚的川地夷族。”

许清浊见那山峰至少隔着三四里,比自己所处的地方,也还要高出数百丈,心想花如何竟能听到那里的动静,耳力似已通玄辨幽,不免暗暗骇异。花如何心料这些人多半是去布置场地,要人未至,于是接着闭目养神。

直等到午时,花如何才起身道:“走!”提着缺月剑,打山林间穿过,不疾不徐朝那座山峰行去。许清浊紧随其后,问道:“咱们怎么上去?闭气潜入,还是乔装打扮?”

花如何道:“不必遮掩,若有人阻扰,直接杀上去。”许清浊点了点头,又道:“就怕惊走了那姓向的。”花如何道:“不叫他们出声就行啦!”

不一刻来到那山峰脚下,这山十分奇特,非圆非方,三面围绕,好似一座巨大的三角柱。山壁陡峭平整,好似是被老天爷挥舞三斧劈成的,山路环绕而上,每转一面,转角都十分突兀,整条山路仿佛一根铁条,箍住了山体。

师徒俩不知这山峰在当地就叫“三斧峰”,夷民敬畏鬼神,向来认定此山是苍天的杰作。花如何沿道而望,见山路间满是纷乱的车辙,知心聚会者不少,才得大量运输物资上山。

才踏过山麓,花如何步伐稍停,许清浊问道:“师父,怎么了?”花如何沉吟片刻,道:“有人跟踪咱们。”许清浊一惊,忙问:“是丹教教徒么?要不要揪他出来?”

花如何摇头道:“不必了。听他呼吸,武功不弱,似是正道好手。他此刻尚未上山,多半不是邪教人士。”许清浊踟蹰道:“难道不管他了?”花如何微微一笑,道:“他要真敢动手,我不介意多杀一人。”言罢重行。

许清浊心中大定,行至山腰,忽听有人喝道:“什么人!”两个虬髯大汉持刀,从拐角跃出,左边的敞着左膀,右边的敞着右膀,肌肉棱角分明,望见花如何手中长剑、许清浊背后长枪,尽皆惊疑。

花如何置之不理,依旧往前,那两个大汉不知底细,就欲拦手挡住,忽地眼前一花,趴倒在地,双双不省人事。许清浊暗赞一声:“红雨幽风,两意同使,快且无形,妙不可言!”

花如何脚步不停,转过拐角,自言自语道:“似乎是‘庞氏双刀’?怎也投入了邪教?”许清浊已有些眼力,明白花如何只击晕他们,没下杀手,放了心随她走去,问道:“谁是‘庞氏双刀’?”

花如何摇头道:“两个庸手罢了。”其实“庞氏双刀”是河南的刀法名家,一向是兄弟二人联手与人交战,武功配合数十载,非同寻常。若是单纯以二打二,极少有人敌得过他们,除非数位甚至十数位好手齐上,方能对抗他兄弟俩。

许清浊点了点头,却听有人惊叫,抬头一看,笔直山路的尽头,几个人影飞快地冲了过来,顷刻蹿到近前,人人白须垂胸,面目苍老。这五名老者身法如同鬼魅,猱身而上,要将花如何、许清浊团团围住。

花如何脚下不歇,缺月剑左一晃,右一挂,轻描淡写两招,未触人身,五老却齐声闷哼,横着身子沿山路滚下。许清浊见她两招之间,剑意变幻十二次,将“十二芳华”全部用出,对她佩服到了极点。

又知对方五名老者均乃高手,之所以瞬间落败,正是因为他们瞧出了师父的剑意,才急欲随其变势而变,以免吃亏。可他们的功力与花如何相去甚远,一刹那间强行变化,内息无法跟上,用不着碰,自己就真气走岔,晕眩过去。

许清浊惊叹半晌,忽地啊哟一声,想到:“他们要是滚下山了怎么办?”转头一瞧,却见五老并排而躺,距悬崖不过数寸,登时瞠目结舌,想不出花如何碰都没碰对方,怎能令他们恰好不掉下去?

花如何摇头道:“这‘昆仑五禽’为老不尊,放着前辈宗师不做,倒给邪教看门。”言语间又转过一面山崖。这山崖是三角形状,每面跟其余面都呈锐角,互相无法看到,单论一面,却是道路笔直,长约二三里。

花如何已猜到自山腰以上,每一面都有好手驻扎守关,果然刚转过来,山路中央三女一男狂惊失色,各使奇异兵刃攻来。花如何暗暗好笑:“他们是‘三霄’和‘财神’?莫非要拿混元金斗打我?”

原来这三女一男是结义兄妹,同是十分厉害的武学高手,但不知是自视甚高,还是别有嗜好,竟以神话里的财神爷赵公明和三霄娘娘自居,所用的兵刃,也打造成传说中各自法宝的模样。

果见那“财神”一手执铁鞭,一手捧着个硕大的金元宝。“三霄”一拿巨剪,一拿软索,最后一个举着似鼎非鼎、似桶非桶的器物。花如何要击败他们,本是一瞬之事,但瞧这几人滑稽,不由生出戏耍之心,身影一动,蹿到四人之中。

那“财神”大喜,叫道:“三位妹妹,快祭出法宝打他!”那使巨剪的女子张开“金蛟剪”,往花如何腰间夹去。另一名女子则舞动“缚龙索”,直取她下盘。最后一个,高举“混元金斗”,将开口往她头顶罩落。

花如何忍俊不禁,摸清了三人“法宝”的用法,心满意足,运使“藏花诀”,将三人攻势拧转。一时间,“混元金斗”扣在那使巨剪的女子脑袋上,“金蛟剪”翻过来,将那使软锁的女子击飞,“缚龙索”则把最后那女子绊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