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五毒圣使(1)

毒灵子扶桌起身,走到赵铮面前,笑道:“赵大侠,剑仙的徒弟怎么样,您计较什么?他一个用剑的,剑法再高,与咱们用刀的有何相干?小妹今日遇到您,还有一些刀法上的困惑,想向赵大侠请教!”

赵铮脸色登平,朝许清浊哼了一声,坐回位子上。他一抬手,请毒灵子坐下,微笑道:“李姑娘有什么疑难?但问无妨,咱们都是学刀之士,自该互帮互助。”

毒灵子嘻嘻笑道:“请教老师前,是不是得先敬酒?赵大侠,方才小妹说请你喝一杯,还耽误着呢。”说着斟了一杯酒,双手递给他,道:“小妹敬你一杯。”

赵铮谢着接过,一饮而尽,只觉全身舒坦无比,忽听一个师弟笑道:“赵师哥,你给人家李姑娘讲解刀法,咱们能不能也听听?”赵铮白了他一眼,笑道:“好罢,看在李姑娘面子上,让你们也听几句好啦。”

几名弟子连声欢呼,搬来板凳,都凑到这桌。一个弟子对许清浊笑道:“老兄,请让一让地儿。”许清浊极为郁闷,可人家谈论刀法,自己也插不上嘴,依言退了数尺,眼睛却始终盯着毒灵子,防她脱逃。

还没一会儿,毒灵子与五虎门弟子已聊得火热,几人不时大笑。许清浊大感无聊,侧耳听去,毒灵子笑道:“小妹所习的柳刀,向来以扎、挂、挽、割、拂五诀为主,不知‘五虎断门刀’如何?与柳刀什么不同?”

赵铮笑道:“江南柳刀门从明初柳大师传下,刀艺独树一帜,因适女子习练,仪态上自得符合轻盈、灵动、纤细等要点,呵呵,就好比李姑娘这般优雅才行。是以除去了挥砍、横扫之类较凶猛的姿势,擅长佯攻巧击,与人交手,似如春柳拂面,但敌人只消一轻敌,立刻就得中招落败。”

他瞧毒灵子置那小白脸不顾,专注听自己讲述,心头大喜。为俘佳人芳心,卖弄武学见识,竟将对方的刀法如数家珍,料这“李姑娘”势必崇拜得很。许清浊却想:“毒灵子拿软鞭当兵器,你跟她讲刀法讲得起劲?”

赵铮笑道:“再说说咱们这‘五虎断门刀’,专攻撩、砍、抹、剁、劈、勾、切等字诀,招招威猛快捷,那是要在招式上,先赢一个气势!但看似全靠刚劲,其实刀法里也有和柳刀相似的柔功,那便是......”

他滔滔不绝,偶尔为毒灵子插嘴问上一两句,越讲兴致越高。但他也知“五虎断门刀”具体诀窍,不可泄露给外人知晓,言到即止,其后所讲,大多是自己练刀的心得了。

也亏他功夫练得扎实,才能说出许多感悟来,毒灵子装模作样称赞倒还罢了,其余弟子则是真有所获,心下皆喜。又知这大师兄意在毒灵子,话接暧昧处时,都不忘起哄。

许清浊被冷落在一旁,瞧着毒灵子与赵铮交谈甚欢,胸中莫名一酸,打起精神道:“她如此做法,定是要等我松懈,伺机开溜......我万万不可大意!”

又看了一会儿,不自觉地发起恼来:“这妖女,讨论刀法就讨论呗,干嘛都贴到姓赵的胸前去了?难道他怀里还能藏着把刀不成?咦?脸还凑这么近,不怕给他胡渣子扎了么!”

许清浊瞧着瞧着,已从低头抬眼,变成了咬牙瞪视,一股怒火从丹田内腾起,就要发作,猛听毒灵子笑道:“......此言有理!妙极了!”笑声一收,欠身道:“赵大侠,诸位,我有些话要同许公子说,不若就这么散了吧!”

赵铮还想着请她回门派做客,乍听此言,不由一愣。毒灵子抬手一让,微笑道:“请。”赵铮及几个五虎门弟子面面相觑,挠着脑袋走回原座,却仍不肯离开,反叫伙计又端酒来,似是要等会儿再聊。

毒灵子瞧许清浊脸色难看,招手道:“怎么啦?过来嘛。”许清浊刚给人抢了位置,离桌已远,闻言冷哼一声,搬着板凳走到桌边,啪一声搁下,一屁股坐上去,道:“干嘛?”

毒灵子把脸伸近,竖起手掌,侧挡住嘴唇,轻声道:“你以为我会引诱这男的来对付你,是不是?”许清浊道:“没、没有。”毒灵子笑盈盈道:“什么没有?你就是这么想的,都写在脸上啦!”

许清浊恼道:“反正你们邪道中人行事,向来如此。”毒灵子嘻嘻一笑,道:“本姑娘虽非正道人士,但也不会自降身份,和什么五虎门亲近,更何况使这么下作的法子?”

许清浊脸上一红,与她相视,只觉毒灵子神情娇媚,似是含情脉脉,深深盯着自己,不由胸中一荡,就想说道:“别在这儿了,你随我回花苑。我拼了命,也不让桃舞她们伤你分毫。”

哪知话未出口,毒灵子笑道:“本姑娘对付你,用的可是第一流的法子。”许清浊一腔言语堵回肚里,眨了眨眼,纳闷道:“啊?什么法子?”

毒灵子面庞靠得更近,低声道:“五虎门执两湖武林之牛耳,若给他们的少掌门知晓,堂堂剑仙之徒,是个不男不女、喜穿女装招摇过市的怪人,你说江湖上是不是得热闹几日?”

许清浊好似给一柄重锤砸中心窝,结结巴巴地道:“你、你,你......”毒灵子笑道:“啊,对了,不单如此,再让大伙儿知道,这个怪人男扮女装,竟给江南第一号采花贼擒去了,是惊讶更多,还是好笑更多呢?”

许清浊脑内一阵晕眩,强定心神,就欲伸指点她哑穴。毒灵子把头轻轻一斜,摆向赵铮等人那桌,笑道:“这么多人看着,你也敢动手?你要动了我,他们会放着不管?”

许清浊浑身发颤,低声道:“你、你,你什么都知道了,你要怎地?”毒灵子冷笑道:“要你身败名裂,你师父跟着受辱!”许清浊如堕冰窖,道:“你、你......”

还在屈大夫庙的时候,许清浊曾无意说到,救她是因为她救过自己,一报还了一报。虽然许清浊自知失言,搪塞了过去,毒灵子心思缜密,却没漏掉这一节。

她出身邪道,坏事天天做,好事一年都不见得做一回,更逞论救人?最近倒有一次,那就是在汉阳禹街的暗巷,从“叼衣鹏”手中救下了一个女子,也不过是想抓罗飞鹏为奴,顺手救了受害女子。

范围既小,自然便将许清浊和那女子联系在了一起,起初虽觉难以置信。然而端详他的容貌,越瞧越是相似,终于确认无误,心知眼前这少年,曾男扮女装与自己在汉阳相遇。

若是别人知了此事,笑一笑,讥讽一顿也就结了。可是毒灵子已略知许清浊的性子,心中暗喜,正要借此逃脱他的看押,于是知而不言,不动声色,暗暗琢磨计策。

她自知想成功要挟许清浊,得在人多之处,且有武林同道在场,才有奇效。想到此前为攻花苑,踩道汉阳时,窥见过五虎门弟子每日下午往醉江楼饮酒,因自命见闻广博,也将这个小发现记在了心里。

不想这小发现,却成了自救的关键。毒灵子一面算计时辰,一面演戏,与许清浊周旋,先是放鸟,后是要进镇子吃饭,为的全是能准时遇上五虎门一行,许清浊还当她性子本就这么古怪,分毫未觉有异。

此刻挑明阴谋,毒灵子敛起笑容,森然道:“你敢趁着本姑娘不便,数次辱我,你以为我会饶了你......”忽见许清浊低着头,眼眸似泛泪光,一愕之下,话头中断,奇道:“你、你干什么?你哭啦?”

许清浊不答,却有几滴眼泪砸在桌面。毒灵子更懵,伸手置于他脸下,几滴眼泪落在掌间。毒灵子注目掌心,半晌道:“你还真哭......与几年前一样,还是个爱哭鬼!”

毒灵子引许清浊一起来到醉仙楼,就是要借五虎门在当地的声望,威胁揭发他的秘密,迫使他顺从己意。只是毒灵子另有打算,并非真要害他终生,想吓一吓他,气势上更占上风。

岂知许清浊一直想重振枪王英名,与花如何和好后,更立志发扬剑仙武学,今后一举成名,扬威中原,真正不负“枪王之子”、“剑仙之徒”的称号。

若让毒灵子告发了这桩丑闻,他还没涉足江湖半步,就得沾染偌大一个污点,身名俱毁,不连累花如何与许明灯就算万幸了,一生之志更得化为泡影。

别说许清浊本有些软弱,就是再坚强一倍,那也免不得伤心流泪。他甚至连斥骂毒灵子的念头都没了,胸中仅剩无穷无尽的懊悔和绝望。

毒灵子左顾右望,抬起袖子给他拭了拭泪,低声道:“喂,要想我不把你的秘密说出来,也不是不行!”许清浊双目陡直,顷刻间收了眼泪,忙道:“什么?你想要什么,我都答应你......”

毒灵子道:“哼,这就求饶了?真有出息!”许清浊好比溺水者,抓到一根救命的稻草,哪还会理她的讥讽?极力平复情绪,说道:“我知道了,你不愿去花苑受罚,你走吧!”

毒灵子笑道:“哪有这么容易?”许清浊急道:“那你要怎样?”毒灵子笑道:“除了这个之外,你还得依我一件事,你若肯答应,我就发誓,不把你这件难以启齿的丑事公布于众。”

许清浊顿了一会儿,才道:“什么事?”毒灵子听他答得不干脆,骂道:“混蛋,没叫你做一百件事,算你走运!你还敢犹豫?”许清浊颓然道:“你若要我做伤天害理之事,与身败名裂又有什么分别?”

毒灵子又是好气,又是好笑,道:“我绝不叫你做有悖正道之事,成不成?”许清浊略觉放心,道:“那你说说,究竟是什么事?”毒灵子道:“你先答应,我以后自然告诉你。”

许清浊揉了揉眼眶,隔了许久,点头道:“好,我答应你。”毒灵子笑道:“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你可不许违誓!”许清浊摇头道:“我不是背信弃义之人。”毒灵子微微一笑,道:“就这么办了!”

毒灵子诡计得逞,得意非凡,瞧他神色不安,取笑道:“嘻嘻,你这哭样给人家瞧到了,只怕也比穿女装乱跑好不到哪去呢?”许清浊一惊,忙拿袖子抹了抹脸,偷眼望去,果见赵铮等人的表情写满了诧异和鄙夷。

他哀叹一声,懊恼到了极点。只听毒灵子道:“各位切莫见怪,小妹才将一位要好朋友的死讯告知许公子,他因昔日弟兄去世,难以自已,动情之处,忍不住落泪。”

赵铮等人恍然点头,暗想:“男儿有泪不轻弹,但为好友之死泪洒衣襟,却是义重情深。”赵铮虑及两人交谈惨讯,不好意思再出口请毒灵子去府上做客,但也不肯就离去,跨坐在板凳上,不住地喝酒。

毒灵子轻声道:“扶我起来。”许清浊感激她替自己解了难堪,点点头,托她手臂站起。不等她要求,贴臂渡入“藏花劲”,缓解她伤口的痛楚。

毒灵子抬头一笑,拱手道:“赵大侠,诸位,我们还有事,就此别过。不日重临汉阳,小妹必当登门造访,感谢赵大侠今日指点之德。”

赵铮也看得出毒灵子与许清浊亲昵,纵然嫉妒,却不能明抢了佳人去,听知还有相见之时,心中复喜,笑道:“赵某一定等候李姑娘香驾光临。”

毒灵子笑道:“告辞。”随许清浊走到门前。赵铮等人也同许清浊拱手作别,可他受了打击,失魂落魄,竟置若罔闻。几个五虎门弟子待要斥责,赵铮把手一挡,冷笑道:“剑仙之徒,名不虚传,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