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强敌来犯(1)

时光荏苒,转眼间已过去两年多,到了万历四十六年的秋天,许清浊也从一个男孩,长成为了十七八岁的少年。早在一年之前,他就将“十二芳华剑”尽练入门,十二剑了然于胸,绝不再混。

据实而论,他与花如何师徒和好后,武功进境反不如初,自是因为花如何软下了心肠,催他练功不似过去那么严苛。好在穷文富武,许清浊住在花苑,吃用俱佳,还有各种灵药进补,这般子下来,内外功均已不容小觑。

“十二芳华剑”为花如何武功之精华,许清浊得其之精,不必再求其余,只等火候渐深,自能练到小成。于是花如何剑术之外,仅传了他一门“群芳指”的指法和一门“御风行”的轻功。

“群芳指”为花家“百花剑法”所演,“百花剑法”虽远不及“十二芳华剑”,不过化为指法,仍有可取之处。花如何教给他,是想他手无兵刃之时,能以指代剑,借此御敌。

“御风行”却非花家家传功夫,乃是花然清中年慕道,寻获的玄门轻功秘诀。练成之后,凭着含住一口气,轻身飘扬,宛似御风,高落不使跌伤,低起也能跃有两三丈,给人瞧了,还当是腾云而升。

两门功夫练罢,花如何也不再传,就令他自练“阴符枪”,时而指点一二。许清浊将“俞家枪法”也练深了一层,以“阴符劲”催使枪术,只觉甚是相配,妙用无穷。

这日许清浊练了一会儿剑法,忽听花如何吩咐道:“将心法换了。”许清浊依言而为,盘腿坐下,双掌叠在小腹,“藏花劲”在经脉中游走一圈,归于丹田,犹如春雨入湖,不知所踪。

接着双目一瞪,足底发力,两腿陡直,人已站起。双拳一分,肩跨足处劲力涌动,“阴符劲”遍行周身。他握了握拳,一股强悍的力道呼之欲出,知道自己近来修为有涨,稍稍有些得意。

花如何笑骂道:“才这点功夫就满足了?没出息!”说着长袖一挥,一杆丈许的铁枪掷向他怀中。许清浊接过铁枪,抬头一瞧,只见花如何一身红裙,美不可言,手中握着一只白蜡长杆。

师徒两人均已守孝三年,除去孝服后,花如何多穿红色,人艳胜花。许清浊一身青衫,虽不见得有多少英武之气,但一拿住枪杆,腰背笔挺,双目炯炯有神,略有几分枪王许明灯的风度。

许清浊把枪一倒,红缨向前,笑道:“师父,要考较徒儿枪法么?”花如何道:“咱们今天别在场子里练了,枪乃大开大阖之兵,开阔之处才见真章。”

她话音一落,倒提长杆,脚步一轻,腾出数丈,直接越过了院墙。许清浊叫道:“等等我!”运起“御风行”法诀,跟上了墙头,定睛一望,花如何人已奔至墙外草坡的顶上,飞身跃了下去。

许清浊急忙追赶,刚踏上坡顶,听得几声马鸣,心中大喜,健步奔下了坡。果见前面停着几匹骏马,桃舞着一身粉衣,正倚着马背,举坛喝酒,酒水不住漏下,全都浇了野草。

桃舞自从得了自由,许清浊才算是见识到了她的“无法无天”,三天小闹一次花苑,半月大闹一回汉阳,差点惹了官司上身。庄里的仆从,也都谈“桃”色变,桃舞自己更没少给花如何、兰韵责罚。

花如何长杆一递,将桃舞的酒坛挑飞,恼道:“边上呆着去。”桃舞跑出几步,接住了落下的酒坛,道:“你干嘛呢?我好心给你牵来了马,还泼我的酒?”

花如何不搭理她,翻身上马,长杆一斜,冲许清浊道:“枪术要借马奔冲刺,方才显出威力,咱们且斗几个回合!”许清浊自习枪法以来,无时不刻都想学父亲那样,骑马执枪,阵前拼杀,闻言更是狂喜。

他骑上一匹白马,提了铁枪,定睛望去,花如何早将马奔到半里外。忽听花如何传音道:“长枪破敌,只在一瞬,切记把握时机,攻敌于眨眼之间。”顿了一顿,喝道:“上!”

许清浊朗声道:“是!”驱马直冲,两骑对面接近,许清浊聚精会神,铁枪抡了半圈,猛扫而出。花如何直立长杆,格挡了这一招,斥道:“慢了!”杆头一放,变作刺击,许清浊忙横枪架住。

两人腿上发力,夹紧马腹,停马斗了数个来回,花如何轻叱一声,提缰奔离。许清浊会意,效仿她跑开,两骑各自奔出数十丈,回头猛冲,交错斗了不到十招,再次远奔分离,如此反复不止。

段升以前论述枪术,都提及了马战的窍门,许清浊久闻而未亲历,如今骑马演练,与所学印证,收获良多。花如何精通武学,素知骑马比枪,最要紧的是交锋那一回合,是以两骑分分合合,令许清浊多练关键之处。

桃舞在一旁喝酒观战,甚为惬意,不住地叫好,只不过多为花如何的枪法喝彩。过了一个多时辰,许清浊满身大汗,叫道:“累啦,不练啦!”勒缰停住,花如何驾马缓缓靠近,道:“这就累了?”

许清浊脸上一红,岔开话头,笑道:“师父,你的枪法也很厉害,不在俞家枪之下。”花如何道:“武学之道,一法通,万法通。枪剑虽然有异,然而共通之处更多,你要牢记……”

她说到此处,忽听几声异响,回过了头。极目远眺,只见一马在前,数马在后,后者似在追赶前者,还没片刻,前面那匹马屈腿跪倒,滚了个轱辘,再也站不起来。

马上的乘客被抛出数丈,挣扎起身,继而发足往这边奔跑。花如何目力甚强,已看清坠马之人的相貌,心中纳罕:“怎么是他?”朝许清浊一摆头,沉声道:“清浊,你去救了那人。”

许清浊应道:“好!”一时血脉贲张,单手拿枪,拍马奔去,赶到近前,见迎面来的数骑已将那坠马者困在当中,喝道:“让开!”铁枪直挺而出,往挡路的那人马腹刺去。

那人纵马让开数尺,瞪目道:“好朋友,当心自个儿身家,莫管闲事哟!”许清浊心里恼道:“好大的口气!”细细打量,见这人是个老者,须发灰白,披着宽袍,手握一柄鬼头大刀。

那坠马之人趁机溜出重围,跑出几步,叫道:“多谢相助!”追击者数人惊道:“别放了他!”叫喊声中,纷纷提缰上前。许清浊眉头一掀,将冲来的一个灰衣汉子觑得亲切,铁枪伸出,探到其马腹之下,双手把住枪杆,全力往上扳去。

那人惊叫一声,连人带马腾起五尺来高,半空中倾斜翻转,重重砸在地上。那人给马压在底下,眼前一黑,扔了手中朴刀,软绵绵伏地挣扎。旁边数骑给这一下惊到,座马纷纷人力起来,嘶鸣不绝。

许清浊这一枪,名作“挑滑车”,为北宋末年岳飞帐下的猛将高宠所使。当年金兵困宋高宗于牛头山,高宠上山冲营,金兵推出铁滑车阻扰,高宠奋力连挑十一辆滑车,最终给第十二辆碾压而死。

金兵的铁滑车重达千斤以上,要将之挑起,非得有极大的膂力。但这一招本身并不难使,各门各派的枪法里,也多半存有此招。许清浊膂力虽是平平,但“阴符劲”运于双臂,瞬间不啻于大力士附体,是以一枪威力至斯。

那领头的老者面露惊色,反拿刀柄,拱手道:“老儿赤龙门谭松,敢问阁下……”他话说一半,那坠马之人也抱拳道:“在下洛阳‘追风剑’门下娄云侠,请教恩人高姓大名?”

谭松极是恼怒,冷哼了一声,但他忌惮许清浊的枪法,倒也不忙发作。许清浊心道:“娄云侠?”多瞧了那人几眼,果觉他正是几年前在开州渡口,替自己与舒云天拦住毒灵子一行的秦岭派剑客娄云侠。

才不到四年,救人的和被救的人已然颠倒过来。许清浊暗有些唏嘘,瞧娄云侠手上无剑,衣衫裂开数十道口子,伤痕累累,顿时升起怒火,道:“娄大侠,请你暂让几步,我替你打发了这伙恶人。”

娄云侠谢道:“不敢。”依言退了几丈,他本有要紧事在身,但得这持枪少年相救,也不能自己掉头先走。谭松怫然不悦,冷笑道:“老儿请教阁下大名,阁下置之不理,是不把老儿和赤龙门放在眼里么?”

许清浊心道:“唉哟,倒忘了江湖上规矩!可我在自家门口练枪,你们闯了进来,我又何必跟你们讲规矩?”仗着有花如何撑腰,冷笑道:“你们以众敌寡,卑鄙无耻,谁肯把你们放在眼里?”

谭松大怒,叫道:“好好好!阁下神力惊人,却不知武功如何,老夫且来领教!”鬼头大刀高举过顶,左手一拍马臀,猛地朝他冲去,拟着奔到跟前,俯身一刀斩断他马腿,再唤手下包围。

许清浊不等他逼近,伸枪一送,枪出如流,直戳谭松面门。他铁枪长逾一丈,对方大刀不过五尺,枪头递到对方脸上,对方的刀也休想碰到自己衣角。

谭松原本是要俯身斩马,趁机低了头,挥刀而出,暗想:“到底是个后辈,你这一枪使老了,要收就来不及啦!”哪知背心一痛,如给落石砸中。前额往马颈上一磕,旋即弹起,后脑勺又给枪杆砸了一下,这才滚落下马鞍。

许清浊嘻嘻笑道:“你上当了!”原来他这一招看似使老,劲力却有玄机,一看谭松低头,“阴符劲”直转而下。铁枪直刺,就变为了沉枪重拍,打得谭松眼冒金星。

他没怎么和外人交过手,可是平日陪他喂招的多是花如何。花如何武功多变,招式之间,虚虚实实,真真假假,令人捉摸不透,许清浊挨打挨多了,自也得了其中三味。

谭松的武功为众人之首,一招落败受伤,也不管对手是否侥幸,总之是栽了个跟头。心知余人凭借武功难以取胜,嘶声喊道:“放赤龙,放赤龙!”

身后数人一齐应声,各往背上取下一物,都是些粗麻口袋。两个青年将谭松和先前被马压倒的汉子拉上马背,余人扯掉了系口的绳子,只见无数通红的长蛇倒了出来,疾往许清浊、娄云侠方向蹿去。

许清浊大惊,驾马欲走,但马儿四蹄起步,还得加速才能奔行。那些红蛇却游动飞快,顷刻到了马蹄之下,数条红蛇凭空跃起,伸口咬住了马腿。

许清浊的马痛得狂颤起来,把他颠得上下乱晃。娄云侠眼见另一部分红蛇涌到脚底,悚然而惊,苦于手边无剑,唯有使出本门“滑雪谣”身法,脚跟朝地面一震,身子借力往后,滑出了数丈远。

许清浊还想伸手拉他上马,不料他一退而走,但仍不及红蛇去得迅速。正为他着急,忽地眼底流过一抹红色,几条红蛇竟绕着马背窜上了鞍座。

许清浊骇然无已,猛地想起自己修习“藏花诀”时,花如何布下的五彩神龙阵,念头仿佛回到三年前,大喊道:“师父救我!师父快救我呀!”

叫声未止,一阵哨声悠悠传来。红蛇闻了此声,纷纷原路返回,向谭松等人涌去。谭松等人放出蛇阵,已料己方得胜,停马冷笑,只看两人命丧蛇口。岂知转瞬之间,红蛇反扑,大有噬主之势,尽皆惶恐惊呼。

许清浊回头一看,花如何与桃舞并骑而至,花如何撮唇作哨,无疑便是驱蛇之人。娄云侠大喜,几步赶到马下,单膝跪倒,俯首道:“多谢,多谢剑仙救命!”

花如何还了半礼,道:“娄兄请起,不必客气。”目光前移,问道:“娄兄,你说这伙人该怎么处置?”娄云侠转身看去,只见无数红蛇围成了一个大圆圈,将谭松等人困在其间。至谭松以下,人人面如死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