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剑挫群雄(2)

这一晚他又是辗转反侧,夜不能寐,撑到天蒙蒙亮时,眼皮一沉,昏厥似的入睡了。可还没睡多久,就梦见阵阵阴风里,花如何举剑杀来,吓得立即惊醒坐起。

在许清浊心目中,花如何再严厉、狡诈或不近人情,却也难否认她是位容色倾国的大美人,更乃剑术精绝的大高手,“剑仙”两字当之无愧。然而是夜所见,她哪还称得上“剑仙”?一身狠戾之气,应该说是“剑魔”才对。

许清浊心里害怕,早上躲在被窝里不出,直到兰韵来催,才壮起胆子穿衣开门,当头就问:“兰韵姊姊,师父……师父她怎么了?”兰韵奇道:“小姐好端端的,什么怎么了?”

许清浊就要提及昨夜所见,兰韵已转身道:“都日上三竿了,快去练武场,别惹小姐生气。”许清浊忙道:“等等!我、我不敢见她……”

兰韵还没说话,便听有人笑道:“为什么不敢见我?”许清浊浑身一震,只见花如何从走廊那头踱步而至,面上似笑非笑。她走近了,冲许清浊眨了眨眼,笑道:“怎么不来练功了?昨天着凉生病了么?”

许清浊见她神色如常,目瞪口呆,忽醒悟她话里的戏谑,恼道:“没有!”气话一说,紧绷的心情登时松了不少,走进屋里,反手插上门闩。

兰韵问道:“小少爷怎么受冻了?”花如何笑道:“身上打湿了,给风一吹,自然要着凉的。”兰韵哦了一声,恍然心道:“看来小少爷昨日练功甚勤,汗流浃背,以致风吹受寒。怪不得今早不去练武,小姐也没发火。”

花如何瞧房门紧闭,轻脚一踢,道:“喂,还不出来?”许清浊叫道:“我就不出来!”花如何哼了一声,心想:“给了他几日好脸色,脾气倒越发倔了,做师父的果然不能惯着徒弟。”

兰韵瞧他二人斗嘴,关系却似乎好了一些,不由在侧微笑,忽地问道:“小姐,我想,她昨日应该就到了,怎么到现在还没有消息?”花如何一怔,点头道:“我这两天也奇怪这事,不若我瞧瞧去。”

兰韵奇道:“瞧瞧去?”花如何笑了笑,忽地一掌隔门拍断门闩,推门而入,向许清浊道:“去庄门口等我。”许清浊吓了一跳,花如何却不等他抗议就走了,他唯有从命,抱着长剑往花苑大门赶去。

门前等了片刻,只见花如何改了一身男装踱来,气定神闲,俊雅非凡。她走到许清浊身侧,笑道:“你成天在练武场练剑,也没练出什么名堂,今日放你出来,考考你的脚力。”

许清浊道:“脚力?你要和我比赛谁走得快么?”花如何颔首道:“不错,你若跟得上我,我就传你‘藏花诀’新的妙用。”许清浊扁嘴道:“不用说啦,我肯定跟不上你。”

花如何笑道:“跟不上,回来再把你扔蛇坑里。”许清浊一惊,怒道:“不行!我才不答应!”岂料一抬头,眼前已无人影,侧脸望去,花如何竟已在百步之外,悠然踏行。

许清浊又气又急,忙发足追赶而去。起初二三里路,他越是猛赶,却与花如何离得越远,震惊之下,将浑身“阴符劲”运于足底,自觉好像踩上了风火轮,足影如幻,耳旁风啸不绝。

他不料自己体内的“阴符劲”进展如斯,满怀惊喜,往前一瞧,花如何背影就隔着二十多步,信心大增,一鼓作气就要超越了她。可这二十来步就像天堑一般,怎么也跨不过去,追了一顿饭工夫,距离一点没变。

许清浊明知自己在狂奔,可一瞧花如何背影,见她行姿潇洒,宛如闲庭信步,揽胜观花,不由生出错觉,暗想:“我真是在跑么?莫非我早给她催眠了,其实正在散步?”

但是身上汗流浃背,这点绝无怀疑,他想也想不通,既然追不上,索性跟着花如何,不让她离远了。两人一路向东,又行了半个时辰,花如何身子一停,许清浊跑得精疲力尽,意识涣散,全没回过神,飞步从她身边跑过。

花如何在他背上一拍,许清浊跑出几步,双足不自觉地绕了个弯,折返回来,一怔之际,已知被对方的“藏花劲”侵入,让自己改了方向,于是刹住了脚,停在花如何面前。

花如何笑道:“口渴了没?前面有个茶摊。”许清浊口干舌燥,闻言回头一瞧,果见道边有个小茶摊,忙过去买茶喝,刚走到桌子边,想起身无分文,挠头不敢入座。

花如何走近了,笑道:“坐吧,难道要你请客?”唤店家要了一壶五峰毛尖,许清浊待茶送到,先给她斟了一杯,这才举杯自饮,坐没多久,足底发麻,知是之前跑得太狠,劲力反弹到了血肉中。

两人对坐无言,花如何忽道:“如今你气海之内,‘藏花劲’小有积累,我就教教你这门内劲的用法。”当下传授“藏花劲”攻防之道,如怎么潜藏入体,怎么爆起伤敌,怎么与对手内力纠缠,怎么顺势变化游走。

许清浊暗想:“她倒也守信,我跟上了她,她果然传我练功诀窍。只是我追她时,她肯定让我了,不然怎么能总跟我隔着那十几步?”胡思乱想一阵,方静下心听话花如何讲解。

他练“藏花诀”以来,一味凝练劲力,并未涉及运使,听花如何一一讲述,依言而行,大觉有效,甚是惊喜。花如何说了许久,道:“你修为尚浅,先只教你这么一点。你若勤于练功,体内‘藏花劲’更涨,我再传你新的诀窍。”

许清浊被灌了一脑子窍门,正觉头大,待闻她所教的,不过是“这么一点”,黯然无语,偷着吐了吐舌头。忽见花如何脸色微变,顺着她目光瞧去,有一大群人缓缓靠近而来,似乎也要在此处歇息。

许清浊暗奇:“行客落脚,有什么奇怪吗?”定睛一看,发现那一群人竟分作两拨,其中一拨全是男子,老少不等,打扮各异,但他们或背负身后,或别于腰间的兵刃都是长剑。

另一拨人似是谁家的大小姐出行,两个轿夫抬着一顶竹轿,竹轿为纱帐围起,侧边跟着骡车仆婢。轿子边候着几个白衣丫鬟,有的脸色不忿,有的神情紧张。

许清浊琢磨了一会儿,才醒悟双方并非一路,隐隐有争锋相对的架势。只见两拨人落座喝茶,那群携剑的男人把剩余的桌子都坐满了,车队的仆人们唯有围站在轿子附近,几个丫鬟买了茶水来,端给轿子内的人和其余同伴解渴。

许清浊望着好奇,正待询问花如何,却见她面沉如水,于是不敢开口。两拨人喝过了茶,那群男子中有一人越众而出,冷笑道:“你们家姑娘休息够了没?够了,就来比第四场吧!”

一个丫鬟怒道:“打搅什么?我们家姑娘几时休息好了,自会唤你!”那男子笑道:“她要一直休息不好,莫非我们一直都得等着她?对不住,我们可等不得,只好先去花苑了。”

那丫鬟怒道:“手下败将还这么猖狂?真要去了花苑,我家主人肯定……”还没说完,轿子中一女声打断了她,叹道:“怎能让他们扰了花苑清净?罢了,这位好汉,我休息够了,你们派人出来吧!”

那男子笑道:“不必另派,这人正是区区在下。‘火流星’韩百胜,请姑娘赐教。”轿子中那女子道:“韩老师的大名,小女子多有耳闻,赐教二字,万不敢当。”

韩百胜得意地道:“姑娘倒也知礼。你须清楚,前三场是咱们让你的,瞧瞧你花家武功的深浅如何,如今将近花苑,我们还有正事要办,没工夫与你玩耍了。当然,你要能破我的‘百式流星’,那又另当别论。”

轿中女子道:“咱们商议好凭这法子论胜负,也是因我身有不便,无法亲自下场。韩老师和诸位好汉肯迁就我这弱女子,我十分感激。但若说是玩耍,未免看轻了人。好罢,就请您演示‘百式流星’。”

韩百胜哈哈一笑,忽地长剑出鞘,向着那轿子正面,将一套剑法使了出来。剑光粼粼,风声呼啸,不到盏茶工夫,百招剑法已然使完,刚一收剑,他的同伴均高声喝彩,震耳欲聋。

他使剑时,那轿子的纱帐为丫鬟挑起,演示一毕,那丫鬟即又落下纱帐,半晌轿子内毫无声音。韩百胜笑道:“咱们说好的,我只使一遍,你若能破了我的招数,韩某甘拜下风!”语气甚是傲然,看来对自己的武功十分自负。

他同伴里有个汉子笑道:“韩大哥说笑了,她不过花苑一侍女,又不是枪王许明灯,谈什么破解您这套绝技?除非是剑仙亲临,或许还有那么一丝丝胜算。”

韩百胜笑道:“李兄言重了。将对将,兵对兵,剑仙的招牌,自该由徐老摘得,韩某不过一马前卒,为徐老扫清障碍,他老人家才好不受打扰,一举出手,制服那花如何。”

又有人叫道:“说得对极了!徐老德高望重,仙风道骨,这才当得起‘剑仙’二字!不料咱们学剑之人,倒让一个小姑娘骑在头上,仗着她老子叔叔和武凤雏的威风,就想霸占这块招牌,做梦!”

姓李的笑道:“如今她父母双亡,传闻武凤雏也不在秦岭,下落不明。还有谁能罩着她?也该让她把‘剑仙’的名头还给武林了。徐老,韩大哥,您二位说是不是?”

坐着喝茶的人里,有一老者,为人簇拥在中心,闻言微微一笑,不置可否。韩百胜笑道:“李兄言之有理,等会儿徐老剑挑花苑,还得大伙儿都做个见证,免得对方有人赖账。”

许清浊陪花如何坐在角落,他们的对话听得一字不落,暗暗心惊:“原来是来挑战师父的武林好手,就跟当年三十七派挑战爹爹一样,只是那轿子里的人是谁?也是花苑的人吗?”

偷眼望向花如何,见她神情已恢复自若,悠哉地玩着一把竹扇。猛听一个丫鬟嚷道:“你们吵死了!还让不让我家姑娘思索了?”韩百胜笑道:“定好的一炷香时分,也快到了,你家姑娘若还没头绪,不若直接认输更好。”

话音方落,只听轿子里那女子道:“不必了。韩老师,要破你这一路‘百式流星’,只须在第二十九招上,倒转剑柄,点击你大腿上‘曲泉穴’;或是在第五十招上,挥剑隔住你的劈砍,再踢你左腰下三寸无法回守的空档;或是在第七十一招上,不理你的虚晃右刺,直接攻打你的右肋;或是在……”

韩百胜起初微笑静听,听得一半,已经勃然变色,汗珠滚滚而下。原来这女子指出的,正是他这套剑法的几个关键破绽,当年随恩师学艺时,师父都称无解,反复叮嘱他要在实战中尽力遮掩,以免为人误撞。

那女子说了片刻,收声顿了一顿,才道:“韩老师这套剑法高明,只有这么几个破绽,殊为难得。幸亏您容小女子想了许久,我才能一一指出。既然如此,请您退下,派第五人出来吧。”

韩百胜面色惨然,低头走到那老者跟前,道:“徐老,韩某今日丢足了脸,愧对大伙儿,这就告辞了!”那老者神情恬淡,微笑道:“走什么?花家的侍女是有几分本事嘛。”说着,站起了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