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恩仇擂台(2)

莫忘竹见心上人走了,望了望门口,又回头看了看天怀,心中挣扎不已。天怀无奈道:“为师这么多老朋友重聚,还要慢慢叙话,才没工夫陪你......你该干嘛干嘛去!”莫忘竹笑道:“遵命!”发足追向舒云天。

她穿过内屋,来到里院走廊,追上舒云天,道:“舒大哥,你怎么了?”舒云天摇头道:“没什么,那孩子有点遗憾。”莫忘竹想起对凤雏三拜的秦岭派弟子,似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奇道:“他是谁?”

舒云天道:“他是龙字辈的弟子,叫做姬龙峰,武学资质卓越,从小被家里送到秦岭派学艺。”莫忘竹哦了一声,道:“就和你小时候一样么?”舒云天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莫忘竹道:“然后呢?”舒云天道:“他磨练幼功之时,我瞧他悟性不俗,曾指点了他半月。他感激我,便和我说等正式入门,一定要拜我为师。”莫忘竹道:“啊,那你收了他当徒弟没有?”

舒云天摇头道:“还没到他拜师时,我已......走火入魔,武功全废,独自离开了山门。”莫忘竹黯然道:“这样啊......哎,这孩子找不到你下落,一定失望极了。”

舒云天道:“但凡正式入门,必得师父领带,无法再拖下去,我曹师弟便收了龙峰为徒。”莫忘竹恍然道:“他与你失之交臂,定不情愿给别人当徒弟。重新见到你,才会那么激动。”

舒云天叹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名分已定,那也是改不了了的。何况他做了掌门的徒弟,自然也比拜在我这个废人名下要好得多。”莫忘竹道:“那可不对!你若武功未失,秦岭派掌门应该是你啊!”

舒云天道:“我非领袖之才,曹师弟待人处事,八面玲珑,正适合做掌门。由他执掌秦岭派,实乃门派之幸。”莫忘竹不忿道:“咱们习武之人,武功才是主业,要八面玲珑干什么?又不能提升功力!”

舒云天听她这话甚是在理,忍不住微笑。莫忘竹道:“舒大哥,你笑什么?”舒云天笑道:“我笑咱们初见时,你还对武学一窍不通,如今竟然说出‘武功是主业’的道理来。”

莫忘竹红晕贴颊,笑道:“我今非昔比啦!”舒云天颔首道:“你很努力,没有辜负你叔叔的期望。以你现在的本事,我也没什么可多教你的了。”莫忘竹道:“不,我还要一直随你学下去......”

舒云天见她螓首半沉,娇美尽显,心中一动,伸手捧起她面庞。正欲开口,忽听一人道:“恩公,莫姑娘,你们在这儿啊!”莫忘竹大羞,急忙挣脱,躲到一边,眼神望向别处。

舒云天侧过头,瞧许清浊、风倦月并肩踱来,皱眉道:“怎么了?”许清浊笑道:“外面将要开席了,师父特意叫我过来喊你们,还有......”舒云天道:“还有什么?”

许清浊自觉失言,忙摆手道:“没什么......”暗想:“还有派我盯梢,不许你们做出非分之举。哎,师父自己脱不开身,就让我干这种事。天知道什么才叫‘非分’?我只好宁可错杀,不能放过了!”

舒云天见他精神抖擞,气完神足,比起从前,眼底已无迷茫,稍觉惊讶。又发觉风倦月神情平静,仿佛心如止水,不再只是表面上的淡泊,不由回望莫忘竹,心道:“他们进境之大,却也不输竹妹。”

许清浊奇道:“恩公,你在看谁?”舒云天微微一笑,道:“武术之巅上,应有你三人一席之地。”许清浊眨眼不解,舒云天转身道:“走吧,咱们该入席了。”三人忙跟在他身后,一起迈向内堂。

午时开宴,厅间、院中已人头济济,桌边有同门好友欢聚,高谈阔论;也有独来独往的豪客偏安一隅,不与旁人言语。尤其是绿林好汉,受邀赴会,却碍着往日恩怨,不约而同在一边扎堆而坐,与正道人士泾渭分明。

俞家招待来客的,是鼎鼎有名的“洛阳水席”,每席二十四道菜,八道凉菜,十六道热菜,极为丰盛。家仆们马不停蹄地上菜,甚至还请了好几家酒楼的伙计来帮忙,人手仍显不足。

大会乃花俞二家合办,俞家五秀和剑仙凤雏、神医叔侄自然坐在首席。许清浊则和风倦月、马祥麟、卢象升,连同俞家几个小辈一桌,席位不前不后,但也在厅间,周围不是大派弟子,便是名家宿辈。

俞崇仁主持大会,情知不少人当日赶来,饥肠辘辘,也不多废话,略道了几句欢迎之辞,即命开宴,说之后再论正事。群豪轰然叫好,忙不迭喝酒吃菜。有人边吃边望着那擂台,心想等会儿或历剧斗,更要吃饱才有体力。

俞崇仁回到座位,向剑仙凤雏敬了一杯酒,忽地脚步声近,只见父亲带着两个仆从走进厅中,忙搁下杯子,起身相迎。俞伯华笑道:“慢,慢,别张扬,我就是来吃席的,不必一惊一乍。”

他走到首桌,靠着儿子女儿坐下,举头一看,瞧厅内群豪,过半人都端着酒杯站起,一得首肯,马上就要围过来敬酒,不由哈哈一笑,道:“老夫并非武林中人,不过肚子饿了,来蹭顿饭而已。”

花如何暗暗好笑:“老爷子退隐江湖,可见群英毕至,一个人待着寂寞,忍不住出来凑热闹。”众人更听他这么说,俱都会意,纷纷放下杯盏,重新入座。好些个年轻人对他闻名已久,无法拜见此老,微感抱憾。

俞伯华虽不与众人见礼,仍有几个老者举杯走近,笑道:“俞老哥,你不再过问旧事,却还认得兄弟几个不?咱们今日,都是按私交向你敬酒,跟武林无关,你可不能不应啊!”俞伯华大笑,即与几人对饮。

方才坐定,又有一个家丁来报:“太老爷,老爷,谷老爷及秦家兄妹来了!”俞伯华大喜,道:“快请来!”俞崇仁更道:“儿子去迎谷师兄和秦师妹。”忙领着家丁去了。

不一刻,俞崇仁已陪谷丰庭和秦家兄妹走进院子,谷丰庭一身青袍,路过之处,不时有人喊“总镖头”,可见声名之隆。然而江湖尽知,他最近栽了个大跟头,自也有个别好事之徒,私下讥讽偷笑。

秦良玉身着盔甲,腰悬利剑,还系着件大红披风,仍旧一副巾帼不让须眉的气魄。她两个兄长秦邦屏、秦邦翰也是将军打扮,可和她一比,无论相貌风度,都相形见绌不少。

谷丰庭和秦家兄妹过院入厅,齐向俞伯华拜倒,秦邦屏、秦邦翰曾随他习武,虽半途而废,感恩之情经年不减。俞伯华一一扶起,笑道:“免礼,免礼!良玉,你一去二十余载,为师盼你回来,盼得望眼欲穿啊。”

秦良玉笑道:“师父,我早想来拜见您,无奈忙于军务,一直走不脱。今日也是趁着发兵援边,正好途经洛阳,方能如愿。”俞伯华微露失望,问道:“兵不能歇,莫非你们刚来就要走了?”

秦良玉笑道:“师父若舍不得我,我便请屏哥、翰哥领着兵马先行,我在俞家多陪师父几日罢了。”俞伯华喜道:“好,好,难得你有这份心意。”又对秦邦屏、秦邦翰道:“你们也辛苦了。”

眼下已是天启元年,大统既定,朝廷自有余力关注边事。熊廷弼遭诬,被贬归乡,右佥都御史袁应泰代其经略辽东,力图收复失地,于是招募各地精兵,其中以石砫秦家军、江浙戚家军最先响应。

数千秦家军援驰山海关,现还暂扎在洛阳城外,秦邦屏、秦邦翰不敢多留,且饮数杯,即告辞出府,领兵上路。秦良玉依言留下,唤儿子马祥麟问了几句,又和花如何师徒打招呼。她瞧花如何气色如初,直是欢喜不尽。

酒过三巡,杯盘狼藉,群雄吃饱喝足,心思都转到了正题上。俞崇仁领着两名徒弟,走到厅外,沿阶登上擂台,对着四方团团一揖,朗声道:“今日,诸位英雄豪杰驾临俞府,所为的都是一件事:共结同盟,齐心协力,拔除潜伏在江湖中的祸根——丹教,以及附庸的毒门。”众人听他发言,逐渐停止交谈,偌大一个庭院,变得十分安静。

俞崇仁续道:“数月之前,大伙儿多半都还没听说过这个邪教,亦不知恶名昭彰的毒门,与其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全赖剑仙及其徒许公子出力,方将邪教为祸江湖的真相揭露于众。大伙儿赏脸来此,势必都读过请帖,已知来龙去脉,俞某也不啰嗦了。若诸位心中尚存疑惑,咱们就借着这次大会,一一阐明清楚。”

丹教势力广大,靠着教规森严,不准教众泄露天机,掩藏得极好。可毕竟与武林牵扯过多,即便不提他们犯下的罪孽,仅论教中高手如云,数目远超少林武当,就有不少人物,曾是各门各派的弟子。

许多门派与丹教、毒门并无深仇大恨,之所以赶来赴会,却是怀疑本门是否有人投奔邪教。更不用讲,还有许多离奇失踪、下落不明的好手,与在场众人都曾有来往。

俞崇仁扫顾台底,见绿林群豪聚坐一角,不足百人,可既敢到来这正派林立的大会上,有恃无恐,无一不是高手。他身居正道,也无法低估这些好汉的能耐。

当即抱一抱拳,高声道:“这些年来,黑白两道因邪教作祟,误会甚多。咱们与绿林道上的弟兄们,虽是道不同,不相为谋,但也不能平白诬蔑,乱加罪责。”

几个黑道巨擘听他客气谦冲,也略微点头。一个胳膊上纹着青龙的虬须大汉叫道:“俞老师,你说得对!但你们正道中人,每每怀疑到咱们头上,向来不分青红皂白,就要斩草除根。不说别人,我青龙寨前几任寨主,都死在你们名门正派手底,姓邱的死里逃生,才苟活至今。今天说结盟就结盟,这笔账又怎么算?”

俞崇仁道:“邱寨主息怒!青龙寨之事,全系邪教嫁祸,正道人士失察,俞某先在这里,代正道同仁向你致歉。”说着一躬到地,等站直了,却反问道:“我正道数门,被邪教迷惑,错认仇家,确然惭愧之极。可邱寨主以为,此事的罪魁祸首,是我正道人士,还是居心叵测的邪教呢?”

邱寨主一怔,脱口道:“自然是那个丹教了!”俞崇仁道:“不错,正因如此,更不能放过罪魁祸首!否则不去管敌人,自己先斗起来,岂不正合了邪教的心意?武林之中,原也不止青龙寨含冤待雪。当年‘锦绣四剑’亦误信丹教传言,与枪王关外大战,最终酿成悲剧。而今,双方后人和解,更成师徒,一起查访到了邪教的底细,才有了咱们这次大会。有如此榜样,邱寨主何不摒弃前嫌,与咱们联手,共同对付真正的敌人?”

邱寨主辩驳不得,嘟囔道:“我、我......我都来了,自要加入讨伐邪教的大军。可这口气不出,我、我憋着难受!”俞崇仁笑道:“这也是人之常情。”

他伸手朝下一比,道:“邱寨主请看,俞某脚下这方擂台,名为‘恩仇擂’,今日有意而设,便是想让各位解释怨隙。不单只黑白两道,也不单是否因邪教而起,大伙儿凡有解不开的心事仇怨,都可以上台来,当众了结。唯有积郁尽除,咱们才能更加团结,一致对外,不使恶敌有机可乘。”邱寨主点了点头,不再多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