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刚心念一动,笑道:“乖月娃,这个交给你!”忽起一脚,一个红袍喇嘛惊呼连连,身躯飞向风倦月。这红袍喇嘛武艺不凡,虽处半空,仍蓄力一掌,往风倦月头顶抓去,寻思:“正好擒拿这少女当人质,借以脱身。”
风倦月不敢怠慢,出手就是“月落临头”的绝招,长拳贯空,似要将红袍喇嘛头颅击穿。拳掌一交,风倦月内力不济,倒退三步。可红袍喇嘛身无凭依,给她一阻,骤停而落,下盘没站稳,差点摔倒。
许清浊见她一人似无法抗衡,跳到场边,将一支挑着经幡的旗杆拔出,当作长枪,猛地刺向那红袍僧。他刚才得云刚护法,“藏花劲”退回丹田,只有部分“阴符劲”可用,当下以“俞家枪”迎敌。
红袍喇嘛见又有个小辈攻来,暂时无法挟持那少女,恼恨之余,一掌朝许清浊头上罩去。风倦月很清楚许清浊曾给西海宗门人打伤,怕他有失,忙止住调息,运使“月亮拳”从侧攻到。
月起复月落,新月、弦月、满月三变,招式炫目缤纷。三人缠斗了十来招,红袍喇嘛未能占到上风,心中焦急。他原本忌惮云刚,怕杀了两个小辈,云刚一怒,要自己偿命,出招颇有留手,可这样拖下去,也不是办法。
红袍喇嘛久战无功,倒成了两人的陪练,又气又急,把心一横,暗想:“等佛爷重伤了他俩,你来救时,我便趁机逃走!”将掌力催到极致,以虚招为掩,猛地拍向许清浊丹田。
许清浊见势不妙,忙横拿旗杆挡住,却给这威力无匹的一掌击断杆身,当即变招,单枪转为双枪,齐扎对方面门。风倦月不料红袍喇嘛突然发难,心中一惊,一招“月过中空”打去,欲要围魏救赵。
许清浊机智变招,红袍喇嘛没能得手,眼见两个小辈招数凌厉,暗叫不好,两臂交缠,犹如双蛇,从小腹处蹿升而上,刚拨开许清浊双枪,立刻回拢,以双手背夹住风倦月的拳头。
这一招是宁玛派秘传绝技“莲花宝相”,姿势奇特,能攻能守,共有九种变化。风倦月娇喝一声,脸色涨红,拳上加劲,却仍牢牢给他夹持,移动不得。许清浊挥杆再攻,红袍喇嘛手臂轻抖,又将旗杆荡开。
只听一人笑道:“好功夫!”三人一怔,侧头看去,只见云刚怀抱双臂,在不远处观战,脚下五个喇嘛或伏地不动,或是仰面呻吟,已给他全部打倒。
他丢给徒弟的这红袍喇嘛是六僧中最强的一个,剩下五人更非他敌手。何况噶玛噶举派的两个喇嘛武功稍弱,大手印亦未练至巅峰。萨迦派的两僧,拳脚功夫更差,他们擅长的是密宗的迷幻咒术,可丝毫也撼动不了绝顶高手的心神。
他轻而易举击败五僧,转头观望,发觉那红袍喇嘛守势严密,也不吝出口称赞。他瞧风、许二人合攻了好一阵,仍不能破对方的宝相,笑道:“月娃,拧毛巾!”许清浊和红袍喇嘛均想:“什么叫拧毛巾?”
风倦月却知,这是师父以前教自己练拳时打的比喻,“拧毛巾”即是拳劲如拧,当下劲力一转,拳头拧过半周。红袍喇嘛手背一热,慌忙撤招,情知“莲花宝相”被破,犹豫不得,反守为攻,十指掐向她脖颈。
他用龌龊招数对付这少女,许清浊瞧了大怒,叫道:“放手!”双掌各握断杆,“阴符劲”到处,以枪代拳,唰唰唰唰,连续刺向他周身要害。红袍喇嘛刚抵御几招,风倦月的拳头又至,直是叫苦不迭。
其实以他七座上师的武功造诣,纵是许、风两人合击,也未必能胜他。可是云刚就站在一边,这人的厉害,他清楚无比,根本不敢与其争雄,心中的畏惧,实是无以复加,生平武功,发挥出来的尚不到七成。
他越怯越弱,气势一弱,给二人缠住难脱,不禁更加害怕。半盏茶工夫,红袍喇嘛光头落汗,招式之间,破绽渐多。许清浊觑得亲切,轻喝一声,左手投出断杆,右手一杆点去。
红袍喇嘛挥掌拨开断杆,右胸却给许清浊这招击中,气息顿滞。风倦月飞起一脚,踹在他小腹,叫道:“过去!”红袍喇嘛顿觉天旋地转,连翻了几个轱辘,忽地光头给人一按,正面跪倒在地。
许清浊、风倦月抬眼一看,只见云刚伸出一掌,扣住了他的顶门。眨眼工夫,后者如遭雷击,脑袋一沉,保持跪姿不再动了。许清浊吓了一跳,道:“云大伯,你杀了他?”
云刚摇头道:“没有,我废了他的武功。”略一沉吟,走向其他五僧,在每人光头上一按,依次废去他们内力。最后回到西海老祖身边,如法炮制,见这老僧身子颤抖,挥手打醒了他。
西海老祖骤然苏醒,挣扎坐起,只觉不对劲,便要运气,可体内一丝反应也没有,始知气海已破。他自幼苦练显密两宗武学,论修为还在七座之首,这会儿一身绝学尽毁,登时面如死灰。
云刚骂道:“老贼,你身为喇嘛,就该在庙里打坐念经。可你仗着武功,为非作歹,闯下无数恶名,丢尽了佛门僧人的脸!”西海老祖闷声道:“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何必折辱本座?”
云刚笑道:“老子既然废了你的武功,便不杀你。饶你一命,滚回你的西海宗去!”西海老祖眼神一亮,爬了起来,向云刚低头行礼,谢他不杀之恩。
云刚道:“老子还没说完。你回去后,领着你那五个徒弟,给青海的百姓祈福治病,诵经解惑,每天做满十件好事。不然,哪天少了一件,传到老子耳里,老子一定赶去毙了你。”
西海老祖忙道:“是,是。”云刚挥手道:“滚罢!”西海老祖走出几步,身子不稳,拾起地上的断杆,当作拐杖,拄着慢悠悠地下山去了。许清浊瞧他走远,才问:“云大伯,他要少做了好事,你真会去杀了他么?”
云刚笑道:“吓唬他而已,这老贼学问广博,颇通医卜之道,也懂土木水利。若能改邪归正,却是有益于民了。”顿了一顿,又道:“何况他佛学修养不低,沦为废人,欲念大减,自己也会彻悟的.....”
他说到“废人”,忽地想起那汉人囚徒,转头一瞧,见这人昏迷不醒,暗自沉吟:“这人原是西海老贼的囚犯,我却忘了问老贼他是谁。罢了,带他回去,等他醒了自己说。”
他环顾四周,情知给自己打晕的敌人,没有大半日难以醒来,当下招呼许清浊、风倦月和众囚犯,拾了众殿主遗落的兵刃,命身子稍好的,将有伤的护在中间,一行人往山下行去。
“藏密七座”赶来布达拉宫,都是私自行动,是以藏巴汗并不知情,自然没有大军压至。一群人安然下山,将山底的一队藏兵都打晕了,东行绕过LS城,往哲蚌寺方向前进。
风倦月途中离群,进了城,将三人骑来的马匹带回。许清浊身上带伤,剧斗之后,疲惫不堪,风倦月便叫他躺到马鞍上。云刚骑了马在前领路,许清浊和那囚犯都卧在马背,由人牵着马走。
许清浊伏在鞍边,盯着在前牵马的风倦月背影,暗想:“风姑娘竟然关心起我来了,真是稀奇。”却是很有些开心。众人到往哲蚌寺,将藏巴汗的僧兵尽数俘虏,暂居其内养伤,料想一两日内,藏巴汗查不到这里。
众人商议一阵,说稍休整几日,便即启程,各去投奔活佛之师罗桑却吉坚赞、固始汗及他处的黄教寺庙。云刚安顿好了众人,带着许清浊、风倦月和那汉人囚徒一起返回自家的石屋。
到家时已是黄昏,俱感疲劳,云刚将那囚徒搁在床上,觉得异味太重,皱眉道:“让他在这睡一会儿罢,咱们去对面屋里歇息。”许清浊亦觉难闻,不假思索跟去了。
云刚问了问“五毒桃花珠”的功效,称奇不已,忽地打个哈欠,倒头睡着了。他虽是绝顶高手,体力充沛,可这几日为营救黄教诸人,极少休息,终于大功告成,也放下了担子,安心入眠。
许清浊心道:“云大伯办妥了这件事,咱们就该去中原了!”既知将要返回花苑,喜忧交加,猛然又想:“我这一去,岂不是要和风姑娘分别,以后再难相见?”莫名感到一丝悲伤,想着想着,精神松弛,整个人倚墙小憩。
睡到中夜,他背心一痛,醒了过来,却是白日所受西海宗弟子的掌击之伤复发了。他虽得云刚运功疗伤,已无危险,背上仍有阵阵痛感,再难以睡得着,索性起身走出屋子。
刚到厅内,只听隔壁那间小室里有人在说话,好奇之下,迈步而入。那囚徒仰面朝上,双目紧闭,仍在睡梦当中,可嘴唇急动,犹自念叨不停,细细倾听,夹藏夹汉,说得不清不楚。
许清浊路上已向云刚询问过这人来历,此刻不由好笑,又觉可怜,暗想:“藏巴汗凶残狠毒,竟把一个汉人关在深牢里。想这人也是关押得太闷,不然他一点武功不会,干嘛创什么武功心法?”
这囚徒始终未醒,也不便替他洗浴,周身仍臭哄哄的。许清浊没敢靠他太近,暗想:“这人是个汉人,或许也要与我一起返回中原,只是出发前,非得叫他洗个澡才行。”
转身就欲出门,忽地听到那囚徒念出两句,这次全是汉语。他微微一怔,奇道:“怎么有些耳熟?”但这人语句含糊,他没能听清,回想一阵,才将其还原,登时吃惊莫名,不敢相信。
原来这两句是“运刚劲,自指端往肩周;除浮气,从足底冲腰胯”,乃“阴符枪”的心法。“阴符枪”以拳脚为媒,锻炼刚劲,不走丹田,所以内息的走向是由外而内,由下而上,与其他门派的内功大为不同。
料想换作其他内功,即便用语类似,所描述的内息路线也该相反,故而绝非巧合。更别说,这两句虽非字字对上,与许清浊练过的心法,实是同一个意思,他如何能不惊讶?
许清浊念头飞转:“怎么可能?这世上除了我和师父、云大伯,哪还有人懂得‘阴符枪’的心法要诀?难道是爹爹的老朋友?”思索片刻,自己也摇了摇头。
要知枪王在关外才悟出了“阴符枪”,且口授的语句与题本所载大为不同,这两句分明是题本用语。然而题本一直在马林手中藏着,连马林都不晓得是什么,其他人又何能窥看?
正感不可思议,低头扫向那囚徒,忽地浑身一颤,想起一事:“当年我和段叔、恩公逃到李将军庙里,我伤心过度,昏了一夜,次日早起,却是衣衫齐整,题本牢牢塞在内衣里,可我并没有这样动过它,多半是恩公帮我收拾的。这么说来,恩公兴许也偶然瞧过这题本,莫非,莫非这人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