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音引着觉心进到树洞中的甬道,然后将铁门打开,走进去点燃室内的人俑灯。光亮之下,觉心这才发现这个环境似曾相识,好像在梦中见过一般。
天音环顾了一下密室,似是陷入回忆中,缓缓的道:“五年前,我就是在这里传授你《洗髓经》的,只不过你当时神志不清,现在只怕记不住了。”
觉心暗道难怪觉得眼熟,连忙合十躬身道:“师伯传经救命之恩,觉心永不敢忘。”
天音摆了摆手,道:“我不是来这里示恩的。觉心,这里是我南、北少林寺的一处绝密所在。九十多年前,金人占我北方疆土,迫使我宋庭南渡,嵩山少林寺则不幸沦为金兵铁蹄治下。那时有奸徒向金人告发说我少林乃是天下武学之宗,寺中藏有大量武学典籍,须得尽快抢在手中,一则防我汉人学会之后反抗金人统治,二是可让金人修习,练好武功,他日兴兵灭我大宋就可易如反掌了。从那时起,金人明里暗里强索偷盗,妄图将我少林绝学夺去。故此,我少林祖师密令,以交流佛典作为幌子,将武学典籍夹杂在佛经之中,逐渐秘密偷运到我泉州少林来,选取密地存放。你学的《洗髓经》便是其中之一。”说完望了望那九排铁架上的书籍。果然那书架上大部分为佛经,但其中夹了不少诸如《拈花指法》、《燃木刀法》等武学书册。觉心瞧得不由得怦然心动,心说原来七十二绝技尽在此处,我要是能统统学会就好了,尔后脑中闪过一个念头,皱眉问道:“这金人也是蠢了,要取得经书,何不兴兵攻寺?咱们高手再多,也架不住大军压境吧。”话说出口方觉不妥,忙道:“弟子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心中疑惑,还请师伯赎罪。”天音却摇了摇头道:“无妨,开始的时候,你当金人没想这么做么?哼,只不过被咱们寺中的前辈高人暗中杀了他们几个领兵大将,便不再那样做了。只是咱们祖师知道,日后难保金人不会恼羞成怒,做出玉石俱焚之举,不顾后果派大军攻上嵩山,到时候合寺众僧,定会与经书共存亡。祖师爷不忍达摩祖师及数百年来无数高僧的心血毁于一旦,才定下经书南迁之策。”觉心点头,心道原来如此。
沉吟一会儿,天音又叹道:“如今咱们少林寺中,虽有武学高手,但达至绝顶的人却一个也无,这就是武学典籍不在嵩山,而我南少林人丁稀少不能将本寺武学发扬光大之故,否则天下高人,何止五绝!”说完天音双目炯炯望着觉心道:“这几年我不断遣散寺中僧人,就是为了防止人多口杂,而我一旦行事不慎泄露秘密,那便坏了大事。如今我年岁渐长,南少林人丁凋零,你师父性格粗鲁莽撞,其余人等不堪大用。你年龄虽小,但颇为机智,学武也有些天分,尤其是你机缘巧合之下竟然学会了《洗髓经》,可谓福缘深厚,这寺中的僧人之中,唯一可用之人就只有你了。今日我将这件事告诉你,望你能守口如瓶谨记心中,我死之后,也不怕没人知道少林绝学尽在此地,待他日北方山河重归我大宋怀抱,就能将这些武学书籍回返嵩山了。”说完仿佛放下重担般长长吐了口气,续道:“前几日五毒教来袭,将少室山上往年派来运送经书的僧人一并杀死,不过所幸他俩带来的《多罗叶指》和《般若掌》这两本书册没有落入五毒教之手,现已存在此处。嗯,这也是最后两本了。如今有一事要你去办,你明日收拾收拾下山,去往嵩山将此事告知天鸣师弟,哦,他现在是少室山上的住持方丈。”
说完面色转厉,盯着觉心道:“这件秘密就只有你、我还有天鸣三人知道,你不可将此事传与他人,否则我必不饶你。”
觉心听见天音说了这么一番话,大感震撼,怪不得天下五绝没有少林寺的人,原来如此。少林为了大宋,做出的牺牲也不算小了,寺中武学博大精深,若非如此,就算不能出现一个五绝般的绝顶人物,也不至于如现在般,声威大异往昔。他点头肃然应道:“请师伯放心,觉心一定不会泄露半点出去。”
天音面色稍缓,点头道:“好了,你且回去歇息,明日辞别你师父,同觉远一起下山,此次就把他留在嵩山上钻研佛法吧。”言罢挥了挥手,示意觉心可以走了,自己却留在密室,望着满室经典,不知在想些什么。
觉心一路回到禅房,躺在床上,心中想道:“少林寺忍辱负重,居然藏了这么一个大秘密,真了不起。嗯,明日就要离寺下山了,嘿,这样也算踏入江湖了吧,不知道会遇到什么事情呢……”想着心事,不知不觉的便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觉心便去向天海辞行。天海已经从天音口中得知觉心要下山办事,倒是挺高兴的。他摸了摸觉心的光头道:“觉心,你也长大了,不需要师父叮嘱什么,出了寺只需万事谨慎便好。为师知道你不像我这样鲁莽,不过这世上人心险恶,多加小心总是好的。除此之外,在嵩山办完事,不需要立即回来,多在江湖上走动走动,历练一番,对你有好处。”天音这时过来将一封书信交予觉心,要他当面交给天鸣,觉心躬身领命。
此时觉远已经将路上所需之物收拾停当,其中大部分都是佛经。两人向寺内众人辞别后,背上行李下山一路往北而去。
晓行夜宿,两人一路停停走走,不一日来到一条大江边上。此时正是清晨,太阳还未升起。江岸两旁白雾弥漫,不能视远。江水连着雾气,将天地渲染成一片朦胧的白色,走进里面让人不辨方向,如临幻境。忽然一束阳光直射进来,原来是太阳从山边露出了头,在这白色的世界中投入一缕金色的光芒,不一会儿,金色越来越多,逐渐将白色褪去,附近景物露出了本来面目,让这世界重新焕发出了活力与色彩,一切都变得生动起来。
觉心见到这等景象,只觉得心旷神怡。他长吸一口气,微凉湿润的空气沁入肺腑,让五脏六腑仿佛被洗过了一般,缓缓将浊气吐出,一路风尘带来的些许疲累,仿佛也一扫而空,精神不由得为之一振。他一转头,见到不远处一块大石上坐了一个老人,手拿一根鱼竿垂江而钓,寻思正好可以向他问路,于是招呼觉远朝那老人走去。
“相烦老丈,请问此处是何所在,离临安府还有多远?”觉远上前合十行礼问道。
岂料那老人头不抬眼不睁,理也不理觉远。觉远不由得愕然,还以为自己有甚失礼之处,让这老人心生不喜,转头望向觉心求救。觉心见那老人五十岁左右年纪,须发灰白,一双眉毛微微下垂,两眼微眯,手中的鱼竿碧莹莹的不似凡物,鱼线也稳稳的垂在水里,并不随着水波晃动,心头暗暗讶异:“难道遇上了江湖异人?且让我问问他。”他慢慢走上前去,道:“老人家,小僧二人是从泉州少林寺而来,途径贵方,不识此处是何宝地,还望老丈指点一二?”他见老人依旧无动于衷,连眼皮子也不抬一下,眼珠子一转,便试探道:“老人家,您可钓到了想钓之物?”
那老人的胡子微微一抖,终于将眼睛睁开了一条缝,斜睨着觉心道:“小和尚知道老叟想要钓什么?”
觉心心说不就是鱼吗,还有什么其它的,忽然一转念,道:“小僧听闻姜太公曾在渭水之畔垂钓,遇文王而创周八百年之基;严子陵助光武兴后汉,而后安然隐于富春江边钓鱼。他们二位都钓到了想钓之物,不知道老人家您,嗯……,是否也期望这江中出现一条鱼中之王,使得海晏河清,天下太平?”这话在宋朝时实在大逆不道,实有反叛之嫌,让官府听到拿住,非得判一个杀无赦不可。可觉心是后世穿越回去的,并不十分在乎这些事,是以毫不犹豫的讲了出来。
那老者忽然站起身来,望着水波茫茫的大江道:“可是这江里浪急水混,清浊不分,哪里有这样的鱼王呢,唉……”说完居然长叹一声,也不见他抬臂抖腕,鱼线竟“刷”的一声收了回来,随即手提钓竿,头也不回的走了。
两人这番对答,看似说这江中情形,实则说大宋之形势。觉心明白,老人恐怕是期待世上有明君出现,可是又仿佛对朝廷之事失望透顶。他想到南宋终究不免亡于蒙古人之手,心中也不由得跟着微微一叹。
觉远听见二人对答,朝着江中望去,纳闷道:“这条江虽大,但是江水清澈,浪也不甚急呀,哪里浪急水混了?这老人家为何不肯告诉我们这里是什么地方呢,我有什么礼数不到的地方吗?”觉心望了望他,一时无语。
忽然老人的声音远远传来:“这条江便是钱塘江了,旁边的村子叫做牛家村,过了江便是临安府。”声音不大,却甚是清晰。
觉心望着老叟的背影,远远的只剩下一个小点,居然还能将声音传来,显然内力已到了甚高境界,知道今日遇到了高人。他大声谢道:“多谢老前辈指点。”也不管那老叟能不能听见。忽然心中一动:“临安牛家村?难道是郭靖的出生地,《射雕》故事的源头,须得前去看上一看。”于是便招呼觉远朝村子走去。
两人行到村边,只见村中能有十七八处人家,可尽是断壁残垣,极为破败,像是遭受过战火。村子东头的一座屋子挑出一个破酒帘,显然是一个小酒馆。忽然村东处有人声伴着鸡鸭叫声传来,两人循声望去,原来是几个宋兵。
那几个宋兵俱都披挂不整,手里提着鸡鸭拎着酒壶,高声说笑着往酒馆走去。他们往觉心觉远二人这边瞅了两眼,见到是两个和尚,于是便不再理会,径直钻进了酒馆。
觉心见状,不愿意跟官兵走到一起,于是自顾自的环顾小村,试图找到郭杨两家的故居,好进去看看。忽然身后传来一阵儿歌:“摇摇摇,摇到外婆桥,外婆叫我好宝宝……”转头一看,却是个十六七岁的姑娘,身上穿着破衣烂衫,脏兮兮的面容却略显清秀,脸上挂着嬉笑的神情朝酒店蹦蹦跳跳而去。
觉心一怔,脑中想起一人,暗自纳罕道:“这人莫不是傻姑?”这是觉心第一次见到《射雕》故事中出现的人物,不由得有些发愣,眼睛定定的瞅着她走进酒店中。忽然酒店响起官兵的呼喝声:“干什么,竟敢偷老子的鸡!”“啪啪”两声,似是有人脸上中了耳光,随后傻姑哭叫的声音便传了过来。觉心连忙跑过去,却见傻姑怀中抱着一只鸡,一边哭一边跟一个长官模样的官兵厮打在一起,另外几个哈哈大笑,站在一旁并不相帮。
那官兵神态凶恶,伸拳直向傻姑脸上打来,不料傻姑身子一扭躲了开来,紧跟着一掌打在那官兵脸上,在他脸上留下了通红的掌印。觉心见傻姑武功奇特,微微一愣,暗道:“这难道就是桃花岛的功夫?”那官兵脸上中掌,心中更是恼怒,喝道:“他妈的,你们就站着看笑话吗?给我打她!”另外几个见到长官出丑,不敢再笑,一起冲傻姑扑去,抱手的抱手,抱脚的抱脚。傻姑纵然会些武功,却终究双拳难敌四手,何况来来回回就那么几招,终于被他们摁倒在地。那长官上前“啪啪”连打了傻姑七八个耳光,兀自不解气,见到傻姑虽然有些腌臜痴蠢,但是长得却不难看,于是对另外几个宋兵说:“他妈的,老子被上头派到城郊巡查,心里窝火的很,小兄弟也已经憋了好几天啦。这傻子虽然又蠢又脏,可也能让我泄泄火,把她裤子帮我扒开,等我完事了便轮到你们。”众宋兵一起大声淫笑起来,那长官一抬头看到觉心二僧站在门口,喝道:“臭和尚,看什么看,滚远些,不然把你们眼珠子挖出来!”
觉心见到这些官兵如此作为,心中大怒:”傻姑偷你们鸡固然不对,可是稍作惩戒也就够了,为何出手那么重?居然还要在这光天化日之下发泄兽欲,真禽兽不如!”将背着的包袱扔在地上,冲上前大喝一声,一拳将那长官打倒在地。其余宋兵一看,纷纷喝骂:“小秃驴,想造反吗?”将腰刀抽出来朝觉心劈去。觉心自与五毒教一番拼杀之后,武功运用的愈发娴熟,哪里将这几个宋兵放在眼里,只见他左出一拳,右踢一腿,将其中几个宋兵打倒在地。傻姑见此情状,反而不哭了,坐在地上拍手大笑。一个宋兵见觉心不好对付,恰好看到觉远愣愣的站在一旁,呆头呆脑的仿佛不会武功的模样,抽刀便向觉远劈去。觉远见宋兵来势凶恶,大惊之下低头一躲,双手在那宋兵身上一推,那宋兵呼的一声飞进酒店里砸到墙上,直跌得筋断骨折,躺在地上大声痛叫,再也爬不起来了。觉远愣愣的望着自己双手,仿佛被自己的力气给惊呆了,觉心见状也是惊异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