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澄净,长空蔚蓝,座座雪峰直插云端,蒙古国派来册封国师的人马正沿着山边前行。
觉心骑在马上,遥望远处仿若巨龙起伏的雪山,心中忽有所悟。苏沐之这时凑了过来道:“大师,再走一个时辰左右,咱们就会到灵鹫寺了。”觉心闻言点了点头,苏沐之见他没有说话的意思,便引着自己的马往前赶了几步,重新凑到众喇嘛的队伍里了。
觉心等人跟着册封的使节走了半月有余,卧雪过峰,经LS而向西行,一直到了珠穆朗玛峰附近,才被告知将要到达此行的目的地。他此前心生疑惑,因金刚宗宗门所在是在川藏交界,而灵鹫寺却是在珠峰脚下,两者相隔足有千里之遥。后问及苏沐之才得知,原来灵鹫寺是此时所有密宗僧人的圣地,金轮法王是金刚宗不世出的奇才,现在练得又是密宗至高无上的护体神功,因此才得以获准在圣地中长期修行。
此时临近灵鹫寺,便见有许多喇嘛沿着路途一路朝拜,磕长头而行,队伍虽是断断续续,却一直绵延而去。如此虔诚场景让觉心等人甚为震撼,贺辛夷问道:“大哥,咱们宋国和尚里,有没有这样的?”觉心先是摇了摇头,沉吟一会儿又道:“我是没有见过,不过咱们汉人的高僧,除讲究虔诚礼佛之外,修行佛法、钻研历代大德的微言法语亦是同等重要。至于磕头朝拜,我想汉地佛门与密宗总归是有所区别。”贺辛夷点了点头。觉心说完暗暗吐了吐舌头,这也就是他佛法修为不深,若是觉远在此,定会引经据典,以释贺辛夷之惑。
又前行了接近一个时辰,眼前终于出现了一大片寺院,白墙黄瓦,沿山而建,风格与汉地大不相同。寺院正门外站了数百个喇嘛,个个躬身而立,迎接蒙古来使。苏沐之与众喇嘛跳下马来,与门前的这群喇嘛汇合一处,然后蒙古使者才下了马,当先一人手持一封诏书,走到人前准备宣读。
觉心等人见此情状,不好再在马上坐着,于是也下得马来,站在原地观礼。觉心双目微眯,见众喇嘛中当先一人,正是许久不见的金轮法王!此时金轮法王头戴鸡冠帽,身披金红袈裟,足踏金线靴,一身衣饰显得华贵无比,面露微笑看向蒙古使者,并不往觉心处瞧上一眼。蒙古使者这时走到众喇嘛前,展开诏书念道:“长生天气力裹,大福荫护助裹,大汗圣旨:金刚宗金轮护法圣者,修行深厚,武功卓绝,特封为大蒙古国护国法师,钦此。”此时蒙古方立,百事方兴,因此诏书并无许多华丽辞藻堆砌,显得十分简洁明白。
金轮法王深施一礼,道:“谨遵大蒙古国成吉思汗旨意。”接过诏书,交由身旁的苏沐之拿着。然后朗声道:“今日除了接受大汗旨意,还要请诸位使者,以及在场的各位大喇嘛做个见证。”众人只以为他接完诏书,就会带领众人招呼前来观礼的各寺大喇嘛以及蒙古使者,却不料他还有话要说。
他重浊的声音平稳响起:“贫僧今日还要做两件事,第一件,就是为我门下的第一位弟子除去心魔,好让他心无滞碍,以后能勇猛精进,勤加修行。”先是看了苏沐之一眼,再一招手,人群后两个孔武有力的喇嘛架着一个女子走到人群前。苏沐之见到女子面容,不由双目圆睁,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这女子身材苗条,容貌姣好,可此时却显得甚是狼狈,白皙的面庞上满是尘土,头发也凌乱的散落在肩膀上。她瞧见苏沐之,眼睛里生出一丝希望,挣扎起来喊道:“师弟,师弟,我是师姐呀,我知道错了,我知道错啦!你求求他们放了我,只要放了我,我就嫁你为妻,快救救我,救救我呀!”原来此时被带到人前的,竟然是当初在无量山中狠心舍弃他的无量剑派师姐。
苏沐之目光偏移,转向金轮法王,颤声道:“师父,这……”金轮法王手一挥,道:“沐之,我知你对你这位师姐爱恨交织,虽是随我修行日久,其情仍是不减。你虽生有慧根,但须知心有执念,情怨纠缠,乃是密宗修行的大忌。为师有心为你斩断心魔,破除执念,今日就了断了这番恩怨。”提起掌来就要往女子的头顶劈落,忽然苏沐之大声道:“师父,别!”金轮法王收住手,向他瞧去,目光中尽是质询神色。
苏沐之涩声道:“师父,徒儿希望,徒儿希望能够亲自斩除心魔,了却因果。”
金轮法王闻言大为高兴,笑道:“好极了,你自己来。”苏沐之走到近前,瞧着那女子的姣好却憔悴的面容,不发一言。
金轮法王见他过了好一会儿也没有动作,皱眉道:“沐之……”苏沐之浑身一个激灵,道:“师父,徒儿想再缓上一缓,过一会儿才处置她,还请师父莫怪。”
心魔最好能够自行破除,若是假手于人,效果就大打折扣。金轮法王也知苏沐之心中感情难以割舍,但若是他能独自处理好这件事,于他修行则大有益处,于是便“嗯”了一声,以示默许。可是又等了半晌,见苏沐之仍只是定定的望着面前的女子,却无任何举动,心中大感不耐。
此时那女子见苏沐之愣愣的瞧着自己,便知他对自己仍有情谊,于是便咽了口唾沫,换了个语气道:“好师弟,师姐之前一时鬼迷心窍,不是故意要害你。你也知道的,师姐平时对你有多好,连去琅嬛玉璧学仙人剑法也带你一同前往。这回师姐知道你对我的心意了,你求大国师放了我,我便立即嫁你为妻,日后为你当牛做马,给你生儿育女,永不相背。”她本想柔声说话,可是紧张之下,声音竟是沙哑难听。
她见苏沐之嘴唇微张,喉咙滚动,显得甚是意动,连忙加了把火:“好师弟,你若不信,师姐可在众人面前指天发誓。我……”忽然百会穴上剧痛,一只干瘦大手按到她的头顶,一双眼睛瞬间蒙上了一层血色,缓缓的便倒在了地上。
苏沐之见她师姐的眼睛耳朵鼻孔嘴巴都流出了鲜血,不由张大了嘴巴,一颗纠结不已的心登时像被一张大手攥住,剧痛无比。他瞧着收回手来,一脸漠然的金轮法王,想说话,声音却被卡在喉咙里,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金轮法王淡淡的道:“沐之,你心魔甚重,难以破除,不得已之下,为师只好代劳了。”说完便不再理会苏沐之了。
他将目光缓缓偏转,望向觉心。觉心见他抬手杀人,正自错愕,见他瞧来,心中微微一凛。就听他的声音在山门前响起,传遍整个寺院:“至于第二件事,便是跟这位年轻僧人有关了。他乃是宋国南少林寺的高徒,是东土武林中的武功佼佼者,已然在宋金两国声名鹊起。他曾以一己之力,破坏金国六王子完颜洪烈联合数位武林高人强军灭宋的计策。而且,贫僧四位师弟的死,均与他有关。我此前与他数次交手,亦是不分胜败。”
刚说到这,就听在场的喇嘛和蒙古使者齐齐发出“哦”的一声惊叹。方才听觉心在大宋武林多么有名,或是听说他破坏完颜洪烈的计策,在众喇嘛和蒙古人心中都算不了什么大事。可是听到他居然跟八思巴等人的死有关,更有甚者,竟能与金轮法王交手而平分秋色,都是发出一声惊叹。因在他们心中,金轮法王乃是世所罕有的杰出人物,能与其较量而难分胜负,才是真正的了不起。
金轮法王也知道众人的心思,闻听众人惊呼,心中亦是升起一丝得意。他续道:“我在灵鹫寺苦修护法神功,此刻已然略有所成。今日,就让我与这位东来高人一决胜负,除了为我师弟们复仇,为宗门神功证道之外,还为将来大蒙古国南征大宋,扫平天下,立一头功!”
金轮法王说完这些,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觉心与他的身上。贺辛夷,许葵和王百损三人之前在成都时,听觉心说自己的经历,只是听他轻描淡写的提到了见过全真道士和江南六怪等武林前辈。现在听金轮法王提及,都是又惊又佩,没有想到觉心竟然做出如此大事,而且还与对面的这位蒙古国师有这样的过节。只不过此刻对方人多势众,而且这位国师还练成了密宗神功,心中不免为觉心担心起来。
此时就听觉心缓缓开口道:“金轮师兄,你方才说要为沐之扫出心魔,以利修行,我反倒要劝你不要受心魔困扰。此前若不是你追杀我,格桑等四位师兄怎能被裘千仞击伤圆寂?若无往日之因,哪有来日之果,我却要说你是他们往登极乐的罪魁祸首!也罢,今日你除了复仇这个借口之外,还想要证道立功。呵呵,那便来吧,我觉心一并接下就是!”说完便迈步向前,金轮亦是朝着他走了过去,道:“上一回在大理国时算你命大,今天任你巧舌如簧,也难逃身死的命运。”
他俩均不再多言,走到相距三丈远时站定。二人的目光在半空中交汇,仿若雷霆相击,撞出无数火光。忽然众人眼前一花,不见二人踪影,就听轰的一声大响,原先二人中间的场中瞬时出现一个大坑,随后两道身影乍然分开,落在大坑的两边。
觉心讶然道:“阿罗汉护体神功?”
“不错,正是阿罗汉护体神功。我方才说了,今日要为我的师兄弟们报仇,须得用上他们的武功来对付你。”金轮法王冷冷的道。
觉心闻言道:“好,金轮师兄,你心思倒细。”
“哼,还没完呢。”掌影飘飘,大雪山掌的招数在金轮法王的手上幻出。这套掌法在他手中,与当日格桑用的大有不同,格桑使出来时,只仿若孤峰披雪,略显单薄,而他双掌翻飞之下,却如群峰巍峨耸立,道道雪峰直破天际,气象大是不凡。
觉心叫了一声好,亦是双掌如轮,似烈阳耀于雪山之上,融照万里,正是逍遥派的天山六阳掌。
方才众人没有瞧清二人拼斗的动作,此时得见,均是大惊失色。只见二人动作迅猛无伦,短短功夫就交手数十招,外溢的劲气扫得周围的砂石如流弹飞石,四射而出,击在几个躲闪不及的喇嘛身上,打得他们指断骨折,流血不止。众人见此情状,惊呼一声,纷纷退后,离二人远些。
金轮法王见对方的掌法好似大雪山掌的克星,势子连忙一变,拳若巨灵挥锤,砸了过去。觉心见状叫道:“大金刚威猛拳法,你用的比八思巴好得多。”手上不停,右手手指如梅开五瓣,罩住金轮法王的拳头,一旋一引,将劲力化开,左拳虚握,状如含苞待放,捣向金轮法王腋下极泉穴。
金轮法王见觉心招式精妙潇洒,心中生出一丝焦躁,势子又是一变,口中发出呜呜闷吼,双手成爪,扑向了他。觉心脚踏奇步,旋身闪开,道:“这便是扎西师兄的獒王拳法了罢,今日终于得见,果然不俗。”亦是双手成爪,指尖在空中划出嘶嘶风响,凌厉非常。此时的觉心,各路武功已然有融会贯通之相,龙爪手在他手里使来,稳狠兼备,毫无一丝多余动作,好似数十年浸淫其中一般。
金轮法王连换四种武功,都是久攻不下,忽然连退数步,站定不动。就听他冷森森的道:“觉心,看来许久不见,你武功精进不少。”觉心道:“金轮师兄,你也同样功力大增。”
金轮法王寒声道:“好,接下来,我就要使出我新修秘法,你可要小心了。”
觉心只见金轮法王气势一变,好似潜龙方动,巨鲸将浮,心中不由一凛。忽然就听金轮法王发出“嗡”的一声大吼,好似巨兽嘶鸣,震人心魄,紧接着一拳击来,强烈的风压只吹得觉心的衣衫紧紧贴在身上。他心中惊异,一招见龙在田,顺势推出。二人双掌互击,砰然大响中,各退五步,方才站定。
觉心缓缓吐出一口气,开口道:“贵宗秘法果然威力不凡,敢问这门神功的名字是什么?”
“哼,想知道?也罢,贫僧就告诉你这将死之人。这门神功,唤做龙象般若功,共有十三层,练成之后便具十三龙、十三象之大威能。贫僧不才,已练至第九层境界。虽未至圆满,但想来以此时功力,便足以对付你的如来神掌了。”
觉心淡淡一笑:“金轮师兄,鄙寺南北两院,武功虽浩如烟海,但并没有如来神掌这门功夫,它是我之前为了唬退你才杜撰的,还望金轮师兄海量包涵。”
金轮法王目透厉色,怒道:“好和尚,不知出家人诳语欺人,罪孽更深一等吗?”一步迈到觉心近前,一掌击出,掌力若巨象奔踏,狂袭而至。觉心目光一凝,不闪不避,运起降龙十八掌,一招亢龙有悔,迎了上去。
金轮法王见觉心掌法精妙,威力非凡,心下亦是震惊。他本以为自己一出关,就能力压天下群雄,谅觉心年纪轻轻,功力浅薄,定会败在自己的手上。却不料对方武功亦是进步神速,让人难以小觑。
就听觉心道:“金轮师兄,你练的是龙象般若功,我这套掌法,却叫降龙十八掌,正好降服你这条西来恶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