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轮法王见觉心摔落山崖,吐出一口怨气之后,忽然心头一阵怅然若失,只是这感觉只持续了片刻,一颗心便又恢复冷硬,他定了定神,转眼望向崖边的二人。
那少年见他望来,往女子身前一站,道:“你,你要干什么?”那年轻女子躲在他身后,瑟瑟发抖,低着头不敢做声。
金轮法王见他怕得语音颤抖,却还强自出头,哼了一声,冷道:“你到崖下去看看那和尚死了没有!”
那少年叫道:“我为何要听你的,你……”没等说完,只见金轮法王一晃身便到了他的身后,那女子惊呼一声,还没拔出手里的剑,就被他一脚踢在膝弯处跪倒在地。金轮法王用铜轮抵住女子咽喉,冷道:“下不下去?”手上微一用力,锋利的轮刃便在女子白皙的秀颈上划出一道细小的口子,一滴鲜血顺着轮刃滴到了地上。那女子尖声叫道:“师弟,你便听他的罢!”
少年见状慌忙举起双手道:“好,好,你别伤我师姐,我下去就是。”见四周树木上多有树藤攀附,便拔出手中长剑连斩数条树藤,打结紧紧连在一起。他将长藤的一头栓在树上,另一头抛落崖下,刚要下去,忽然朝金轮法王道:“你、你得保证我下去之后,不对我师姐动手。”
金轮法王只微微一哂,没有说话。那少年见状,心中叫苦,暗叹如今真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无奈之下,咬了咬牙,抓紧长藤缓缓攀援而下。
过了一炷香时间,那少年又攀了上来,身上湿漉漉的,只见他喘了口气道:“那小和尚没气儿了。”
金轮法王目光一缩,盯着他道:“你这话当真?他真的死了?”
那少年道:“是,我没骗你,我把手放在他鼻端,又摸了他的心口,确实是呼吸心跳都没了。”
金轮法王闻言,愣了愣神,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道:“好,我知道了。”
那少年见金轮法王沉默不语,试探着道:“大师,您交代的,我都办了,能不能将我师姐放了再说?”
金轮法王闻言,心头不由得腾起一阵烦躁。他师弟们刚刚死于非命,此刻最不想见别人手足情深的模样,道:“见到我杀了人,还想这么轻易的让我放了?不懂江湖规矩吗?”
那女子闻言哀求道:“大师,求求你放了我吧。”
金轮法王冷哼一声:“你们二人,我只能放一个,另一个必须死。”
那少年大声道:“那你杀了我吧,放我师姐走!”女子闻言一愣,便默不作声了。
金轮法王冷笑道:“谁死谁活,我说了才算。”将那女子松开,又道:“你们两个须得想方设法将对方杀死,谁活着,我就放了谁,不然的话,我就把你们全都杀了!”
那少年恨声道:“大师是出家人,怎么不以慈悲为怀,竟然如此恶毒,不怕永堕轮回吗?”
金轮法王道:“贫僧是堕轮回还是升极乐,岂由你来判定。”便不再理他,径自找了棵大树,靠着坐了下来,将头一偏,双眼微闭,似是休息了。
那少年见金轮法王如此做派,明显是将己方二人不放在眼里,猛地喝道:“师姐,咱们一起上,我就不信对付不了他!”拔出长剑朝金轮冲去。刚冲到一半,忽然大腿剧痛,转身一看,却见那女子手上长剑鲜血淋漓,正定定的望着他。那少年只觉得一颗心猛往下沉,随即涌起一阵强烈酸楚,涩声道:“师姐,你为什么……”
那女子面色苍白,提着长剑一步步朝他走去,道:“他武功太高,咱们两个加起来也打不过他。好师弟,师姐我不想死,只有委屈你了。”
那少年心道:“我本来就想用自己的命换你活着,你又何必如此?”伤心难过之下,不由得泪眼模糊,嗓子也哽住了说不出话,见她挥剑朝自己劈来,下意识的用剑挡了一下。他武功本就不及他师姐,仓促格挡加上大腿剧痛,长剑脱手而出,脚下一软便一跤坐倒在地。
那女子上前一脚把他踢倒,用脚踏住了胸口。少年眼望女子,嘴里只喃喃的道:“师姐,你用不着这样啊……”
那女子不等他说完,腿一挪,便狠狠踩住了少年的嘴,不让他再说,剑尖下垂,指着他的心口,颤声道:“对不起啊师弟,师姐也是迫不得已,我不想死的。别看你刚才说的好听,其实你也不想死的吧?世上又有谁真的愿意用自己的命换取另一人的性命呢?你刚才也用剑挡了我一下呢,如果你的武功比我高,死的肯定就是我了。你放心,待大喇嘛放了我,我会将你觅地厚葬的。”少年已听不到他师姐的话,满脑子都是:“为什么,师姐为什么这么对我?”眼泪止不住的沿着眼角往下落。女子见他落泪,眼中似乎闪过一丝不忍,随后一咬牙,抬剑便要往下插落,忽然嗡的一声,长剑被一道寒光从中截断,那女子一愣,后颈猛地一痛,眼前景物渐渐模糊,软软的躺倒在地。
金轮法王站在少年身边,抬头望着天上的冷月,道:“哼,这世间还有谁会如同我们师兄弟那般?”少年躺在地上,只听他语气阴郁无比,声音仿佛传自幽冥,虽是伤心难过,却也忍不住打了个寒噤。却见金轮法王对他理也不理,一转身便扬长而去。
少年连忙爬到女子身旁伸手探了探她的鼻息,却发现她只是昏了过去,不由得长出一口气,只是想到她刚才对自己那样无情,眼泪又止不住的淌了下来,滴滴泪水正落在女子娇嫩的脸庞上,如同雨打白莲一般。过了半晌,他缓缓伸出一根手指,轻轻的将女子颈处伤口的血迹抹干,便仿佛下定了决心般猛地站起,将金轮法王掷出去的铜轮捡回,擦干了眼泪,一瘸一拐的沿着金轮法王离开的方向追去。
……
阳光洒下,一簇簇茶花在微风中摇曳生姿,阵阵花香充满整个山谷,沁人心脾。
觉心缓缓的睁开双眼,还未醒过神来,就觉水汽扑面,花香送入鼻端,清凉幽香之意直透胸臆,不由得喃喃道:“小和尚未做恶事,果然不入阿鼻地狱,而是到了西方极乐,佛祖果然待我不薄。”耳边水声隆隆作响,往旁边一瞧,却见一条瀑布滚滚泻下,注入一座大湖,自己的下半身却还浸在湖里。微一挣扎,想要坐起身来,口中却“嘶~”的一声,但觉浑身上下没有不疼的地方,身体一点力气也没有了。他咬了咬牙,暗道:“原来并没到极乐世界,而是还没死呢。”闭上双目躺在湖边,默默将“洗髓经”内功运转开来,一丝真气从丹田而起,缓缓导入经脉之中。那丝真气在经脉中每过一处,哪一处就火烧火燎的疼痛无比,觉心晓得自己经脉受损,恨得心中大骂金轮法王。他强忍着疼痛收束心神,咬牙将洗髓经运转了一个周天,直疼得他身体打颤。停了片刻,便觉得身体生出一丝力气,经脉里的痛感也减轻了些许,于是又运转了二十个周天,再歇了半炷香的功夫,力气渐复,这才挣扎着从湖里爬了出来。
他爬到一块大石边,靠在上面,将身上的包袱取下,见《破金要诀》、《岳氏散手》和手抄的《九阳真经》安安静静的躺在油纸包里,心中略定,便费力脱下湿透的僧袍,瞅着身上已被水泡得有些发白的伤口,心中骂道:“金轮法王这臭喇嘛下手真狠,不过我也算命大,中了他两记重手,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都没死,哈哈,真是苍天保佑呐。”其实他哪里知道,他从高崖摔落便直接掉在湖里,后被无量剑派的少年拽到岸边,若是直接落在地上岂有不死之理?当时他被金轮打入濒死之中,呼吸心跳俱都停止,就算金轮法王亲自下来查看,也只会认为觉心没命了,何况是那个无量剑派的少年?若不是有洗髓经这门奇功自动运行护住心脉,让他进入龟息之眠,他哪里还有重见天日之时?但洗髓经纵是神奇,也让他昏迷了一天两夜才醒转过来。
觉心环顾四周,见四周峭壁直立,甚难攀附,大湖湖水清澈无比,湖边生着一大片茶花树,花色有白的、红的、粉的,不一而足,他虽不识茶花品种,也觉得丛丛簇簇,煞是好看。离茶花树丛远一些的是十余株果树,其中几棵树已结出了青色的果子,另外几株则尚未结果。他心中暗忖,这山谷环境优美,又有果树生长,若是能隐居于此,倒也不失为一件乐事,只是山崖陡峭,出入极难,那就麻烦得紧了。看了一会儿,转念又想,自己自从出寺下山以来已有半年多了,也不知师父师伯怎么样了,他们会不会担心自己?觉远师兄在少室山上还好吧?以他的性格,肯定是每天打坐念经了。小胖子贺辛夷兄弟会不会变得听话,好好跟他师父学习医理?郭大哥他们是不是已经和完颜洪烈那帮人招呼上了?有没有寻找到又忠心又聪明的人?武大叔和天竺大师捉到娃娃鱼没有?这时候怕是回到桃源县了吧……
如此胡思乱想了一通,便又重新打坐练功了,这一次足足练到子正之时才罢。觉心睁开眼睛,一抬头,但见繁星漫天,仿佛一粒粒大小不一的珍珠,密密麻麻的缀在一块巨大无匹的黑缎之上,美得动人心魄。觉心缓缓站起,四下一瞧,看见武三通给自己的熟铜棍落在不远处,便慢慢挪过去捡了起来,拄着它一拐一拐的回到大石头旁边,这一来一回就累得觉心身上发虚。他无奈重又坐下歇息,转眼望向瀑布,但见瀑布右侧有一片石壁甚是光滑平整,心中赞道:“这片石壁如此光润,就好像美玉琉璃一般。”忽然猛地一怔,想起一事,嘴里喃喃道:“美玉琉璃……,瀑布,玉璧……,这里是大理国境内,难不成这就是无量玉壁吗?”心中一阵激动,拄着棍子站了起来。他此时仿佛忘了身体的疼痛和无力,站到离瀑布不远处望着那块石壁,想要看出来一些不寻常之处,但看了一会儿,却没发现什么名堂。他又沿着湖边缓缓而行,想要寻找洞口暗门之类的地方,但是走了一圈,仍旧是什么也没发现。沿湖只大约三四里路程,觉心却走了一个多时辰,直累得他气喘吁吁,身上疼痛又逐渐强烈起来。他缓缓伏在地上,眼睛一闭又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早,一阵间关莺语之声将觉心叫醒,他起身缓步走到湖边,洗了一把脸,清凉的湖水加上一夜的酣睡,让他的精神好了许多。他趴下身来对着湖水连喝了几大口,先灌了个水饱,又起身摘了几颗果子,对着一个咬了一大口,果肉清甜脆爽,让饥肠辘辘的觉心大呼过瘾,不一会儿就吃了六七个,但觉肚皮发胀,就不再吃了。
觉心昨夜遍寻一圈,也没有发现什么隐秘的地方,但却仍不死心,他心中总是隐隐觉得此处便是无量玉壁、琅嬛玉洞的所在,又想昨夜夜色朦胧,加上自己体力不支,难免会寻找不到,现下体力恢复了许多,虽然伤势未愈,身上仍是疼痛,慢慢走动却是无甚大碍。
他心存侥幸,于是拄着棍子细细搜寻,花丛旁、树木边、巨石后,每一处角落都不放过,终于在一块大岩石处发现了蹊跷。他以手推岩,但觉岩石晃动,心中微动,用棍子插在岩石底下的缝隙中,棍下垫着石块,用力翘起,岩石缓缓转动,露出一个半人多高的洞穴。
觉心心中大喜,喘口气歇了一歇,便弯腰步入洞内,他以棍探路,在洞中摸黑前行,走了十几步,棍子“当”的一声,似是触到了钢铁一类的物事。觉心伸手触摸,发现是个铁门。
觉心知道此处定是琅嬛玉洞无疑,心中不由激动不已。伸手用力推门,铁门缓缓而开。他举步入内,眼前漆黑一片,目不视物,鼻中隐约闻到一股淡淡的香气。他心中好奇:“难道这里还生长着花草?”仍旧用铜棍探路,发觉脚下都是台阶,走路甚是平稳。台阶向下延伸,不一会儿,棍子“砰”的一声,又碰到了什么物体。觉心上前触摸,却又是一扇门。他伸手去推,随着门缓缓打开,眼前逐渐显出光亮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