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翊死讯传到长安的时候,杨崇正和姜菲坐在金马堂,听着史世良的高谈阔论;史世良的模样果然象杨横说得那样,相貌古怪,一脸的络腮胡子。不过史世良最让人惊异的是那双眼睛,充满了智慧的神采,让史世良的言行凭空增添许多说服力。
白马寺关于木棉袈裟的记载和杨崇所说的差不多,这件木棉袈裟是假的,佛门的兴趣就减了一大半,让金马堂和淬天阁狠栽了一个跟头,但是到史世良的嘴里就是另外一种说法:“两色木棉织成的布何等珍贵,当时只是为了避免刺激其他人,所以白马寺特地对这件袈裟做了备注。究竟真相如何,我等后人已不可能尽知,可惜啊,可惜。”
也不知道史世良是可惜真的木棉袈裟被人误会,还是可惜自己曲高和寡,草堂寺和白马寺的几位高僧都是定力深厚的人,全部端坐在那儿,没有丝毫的没有反应。杨崇暗觉好笑,这史世良还真是狡猾,这一番说辞一点弊漏都没有,把一件假东西说成了模模糊糊的真物,也真是难为他了;最后木棉袈裟被铁门寺的主持佛珈大师以两千贯购得。
鱼肠剑几乎没有史世良介绍,金马堂的掌柜老残刚刚开了头,就被底下的报价声淹没,从三千贯一路涨到一万贯、一万四千贯,最后以一万七千贯被御史大夫元文都的管家买了。元文都是北魏宗室,汝阴灵王拓跋天赐的玄孙、安昌郡公元则之子,个性耿直,明辩有器干,北周时就是右侍上士,在隋朝历任内史舍人、尚书左丞、司农少卿、司隶大夫等职,隋炀帝继位后,拜御史大夫。
龟形玉佩却大大冷场,无论佛道中人,还是权贵豪门,都不缺好玉,这段玉佩的玉料虽然不错,但不是那种顶级的材质;而崔慧景的故事根本吸引不了人,连崔家都不在乎,还能有什么讲究,所以看的人都提不起兴趣。即使史世良一再暗示其中另有玄机,但是没有人是傻子,真要是那一类的宝物,淬天阁又怎么会拿出来卖?
杨崇已经从姜菲那里打听清楚淬天阁的来历,这是一个游离在权力边缘的奇异门派,在隋朝备受尊崇是因为史世良的师傅赵昭,赵昭是杨坚的好友。周武帝对是否立即剪除杨坚犹豫不定,问计于钱伯下大夫来和后还是放心不下,暗里又请赵昭偷偷为杨坚看相。赵昭当着宇文邕之面佯装观察杨坚脸庞,然后毫不在意地说:“皇上,请不必多虑,杨坚的相貌极其平常,无大富大贵可言,最多不过是个大将军罢了。”
赵昭帮杨坚度过了一次险关,在以后杨坚篡位的过程中更是殚精竭虑,大隋立国后,赵昭不求高官,不求门派的地位,带着杨坚的大量赏赐飘然而去。但正是赵昭的这个举动,不仅让隋文帝杨坚大为好感,而且给人留下神秘的感觉,即使是楼道观这样庞大的势力,对淬天阁也不敢怠慢。
过了足足有大半个时辰,还是一个报价的都没有,杨崇终于忍不住,试探着报了一个价,一千贯。这个价不低,但也不高,让史世良有些为难,他判断不出来杨崇报价的含义;作为相士,史世良当然明白,纯粹从玉佩的价值来说,杨崇最起码报高了三成,以杨崇和玉海斋的关系,甚至五百贯就能拿到同等的一块玉。
问题是杨崇身边坐着的姜菲,作为楼观道下一代杰出的女弟子,姜菲住到杨崇府上修行本就是个让人难以置信的事。史世良和甄雪晴讨论过几次,杨崇是寒门出身,府上几乎没有女眷,根本就不是一个女子修行的好地方;至于其他,就更不可能,以鬼尼和姜菲的性情,就算岐晖下命令去偷香胰子的配方,两人也不会去做。
史世良心中一动,难道杨崇在这些天研究出玉佩的秘密?史世良听甄雪晴说了杨崇上次来金马堂的过程,那时候的杨崇肯定是对这块玉佩没有了解,甄雪晴看得分明,杨崇几乎没什么兴趣。史世良立即断定,杨崇的消息来自楼观,还有一种可能,杨崇只是为楼观出面,来买下这块玉。
史世良微笑道:“杨大人博学多艺,可知道这块玉的来历?”
杨崇摇摇头说:“我只是感觉到它的价格能够承受,一千贯是我能出的价格上限。”
“一千零一十贯。”一个不怀好意的声音在侧面响起,报价的是司隶从事杜行满。今天能够进金马堂的都是长安上层社会的人,都知道因为宇文酒坊和杜家酒坊竞争激烈,杜行满这是故意花钱打杨崇的脸。杨崇笑笑再不报价,但是无竹观的老道帅国真跟着报了个一千一百贯,崔家的人也报了个一千五百贯,杜行满随即放弃。
随着三件宝物拍完,除了少数对金马堂其他藏品有兴趣的来宾,大部分来宾都起身朝门外走去,杨崇和姜菲也说笑着走在人群中。两人还没走到金马堂的大门口,刚刚下了台阶,老残就带着一位端着一个盒子的伙计,匆匆追上来,拦住两人,让伙计打开盒子,客气地说道:“杨大人,崔家人说了,这块龟形玉佩就送给杨大人了。”
杨崇一愣道:“这怎么使得?”
老残脸上的皱纹都随着笑容飞扬,劝道:“杨大人,崔家也是好意,再说,谁不知道你和崔家的关系,一千五百贯的东西,在崔家也就是个寻常物件。你要是不收,反而让崔家那位脸上不好看。”
杨崇沉吟片刻道:“那这样,你带我去见他,我要当面谢谢人家。”
老残抱歉道:“不好意思,杨大人,崔家那位说了,她不打算见你,这时候,应该已经从后门走了。”
杨崇立即醒悟对方是女眷,施礼道:“掌柜能否告诉杨某,崔家那位的身份,将来有一天见了崔家主或崔四爷,我好相谢。”
“杨大人,那就俗了。”老残爽朗地说道:“谢在心中,比什么都强。请原谅,那位也不允许老朽说出姓名。”
杨崇还待再问,姜菲已经接过伙计递来的盒子盖好,轻声说:“我知道是谁了,回去告诉你,老残掌柜,多谢了。”
老残松了口气,调侃道:“男人有时候就是个木头,姜小姐要多费心啊。”
周围的宾客都早已停下脚步,听得真真切切,一个个发出会心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