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山之南,有鬼斯如兮,瞠目裂唇,舌垂三尺,耳大如扇,身长九丈,体庞三丈,食最喜小人。何为小人?即汝等垂髫小儿。”
那话语少年摆出鬼脸,极力作惊悚吓人姿态,再掺杂之前一番言语,好不瘆人。
对面一干小童皆是怔愣,然后,只听得云栖阁传来一阵复一阵的嚎啕叫喊,音如洪钟,声群集中,可谓响彻九天。
“别哭了,别哭了。”
少年甚是捉急,其抚额无奈。这十几个个小娃娃一个劲儿地往一处哭,叫他怎么吃得消。
最后,他清了清嗓子,屏气凝神,气至丹田,只为最后那竭力嘶喊。
“再哭,再哭…再哭的话,那只鬼就蹦出来把你们一个个给活吞了。”
若是你们还不消停,惊动了师兄师姐他们,到时不是鬼来吞你们,而是我被师兄师姐们活剥。
果然凑效。
那少年话音刚落,四周甚是寂静。轩窗大阐,只听得断续的几声蛙叫蝉鸣。
“好了好了,该睡了。”
小童们蹑手蹑脚地爬上床铺,其中一小娃小心翼翼地扯起少年的衣摆。嗫嚅着,“小师叔,那鬼不会真的来吃我们吧?”
看着那孩子天真朦胧的泛泪眸子,少年倏地心觉悔意。
吓着这群娃娃了,阿弥陀佛阿弥陀佛,实乃罪过。
“妖魔鬼怪只吃那些心存邪念之人,我们修道之人,清心寡欲的,妖鬼们看不上。”
他抱起那小童,往床榻处走去。
“好了,这故事我也讲完了,你们乖乖睡觉去,我还有大事要干呢。”
师叔三天前罚他抄的经书他还没开始动工呢,那古色古香的笔墨纸砚,谁知道被他落哪里去了。
可今儿是期限的最后一天了,若是再不碰,明日的早课,也许是站着进去,匍匐着爬出来。允师叔那坏脾性…
少年潇洒的转身,踏出门槛,屋内的烛火燃尽了最后的一点蜡,叭的一声陷入了黑暗。“呼…”他瞬觉轻松,要想在他们面前保持师叔该有的威望和风范,还真得耗点心思。
他走出云栖阁,独自走在偏僻的石子小道上,一股夹杂着风沙乱石的杀气扑面而来。只听咻的一声,月光衬托之余,剑影添了几分冷冽,寒风瑟瑟,直直掠向某人。
“三师姐,我错了。”他耷拉着肩膀,毫无应战之打算。
女子见此,便顿住了脚步。只听剑入鞘中,其速度之快,难免让人误会之前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
“说说,你哪里错了?”女子笑着,脸色渐渐缓和。只是那眸中深藏的暗意,依旧冷冽刺骨。那似是无声的威胁:你说啊,若是说错了一个字…那可不是抄抄几本经书就能了事的。
所谓月黑杀人夜,风高放火时,看看这天气,瞄瞄这环境,再瞧瞧这人,这不应了那天时,地利,人和,呃,不,是人凶。
少年脑补了各种画面,师姐那清秀可餐的面容映在他眸子里,此时却像极了地狱罗刹,哪里有什么婉约可人好说?
“我不该用鬼话来吓唬师侄们。”
“嗯哼?”
“还有?”少年眉头紧蹙,时间有段短暂的空白。“哦。”他突然彻悟,叹道,“我不该把你偷看大师兄洗澡的事告诉大师兄,虽然你从那个角度只能看见他的后背。”
“你!”墨兮显然没有预料到他的这一句,不禁呆滞,将自己的话噎在心里。不多时,她的眼神就像极了一把刀子,插在某无知少年的身上。
重点是,他怎么知道?!
少年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领,这才刚过了夏至,怎么就变冷了?
“三师姐,不是我说你,你喜欢大师兄就直说啊,小清不是说过吗?想吃就直接咬,哪里还顾得了那些杂七杂八的。”
“大师兄也真是的,我一和他说完这件事,他就一言不发转身就走,别别扭扭的。你一姑娘家家的都不害臊,他一大老爷害羞个什么劲?奇怪,师姐,可是今夜月色的问题,还是你身体不适,我怎么觉得你的脸色越来越苍白?”
“臭小子!”
“你不能打我脸,也不能打我的屁股,也不能打我的手,今晚我还要坐着抄书呢。”
“…”
今夜出现在他面前,本是因他将她苦心种植的桃树砍去做木桩练剑,本是因他将她亲自做给大师兄的梅花糕啃得一干二净,本是因他将她那珍爱的经书泡在后院的鲤池中,本是因她这几日捉的小鬼妖怪放回了山,本是因…却未料想,这臭小子竟然…这叫她以后该如何面对大师兄!?
“篱玖!你给我站住!”
“三师姐,所谓生死攸关,小命甚大,我又不是傻子,敌人将近,怎能说站住就站住?”
他的声音越来越远,直至消失在夜色中。
入夜,俱寂。
翌日,素来清静的浅辄居比平日里要热闹得许多。青彦顶着一双惺忪睡眼,打着哈欠。他拍着一同门弟子的肩膀,疑惑道,“今儿又是闹哪出?”
那弟子见是青彦,便作揖道,“二师叔,是墨师叔和楼师叔二人,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只知道天还没亮全,墨师叔就一直追着楼师叔,喊着什么原谅之类的话,楼师叔却不知为何一直躲着她,奈何墨师叔追得紧。”
于是乎,就变成了青彦所看到的一幕,大师兄看见师妹就像是脱了缰的野马般,不管束。
平常都是篱玖那小子闹腾,怎么向来稳重的大师兄和师妹也跟着蹦跶起来了?
怪不了他,他哪知晓此番场景的始作俑者便是自己所念叨的篱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