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宁朦一夜未归,乐府中石氏的玉香院中再一次的炸开了锅,自从乐三娘得知乐宁朦是被王澄带走之后,便时刻都不得安宁,隔段时间就到石氏的房间里闹。
“母亲,您怎么还坐得住啊,那丫头都已进琅琊王氏的府邸去了,指不定现在和王郎君一起怎么逍遥快活呢,她若是一旦得了王郎君的宠爱,王家给她个贵妾的身份,那我们怎么办啊?”
“什么你们怎么办?”石氏听罢,满脸怒色道。
“母亲,我也想嫁入琅琊王家,哪怕是给王郎君当妾也行,但我就是不服那乡下来的贱丫头到时候会骑在我的头上。”乐三娘一时急了,便心直口快的将内心真心想法说出了口。
她这一说,石氏便急了,又气又怒扬起手来就给了她一巴掌。
“住口,没出息的东西,你以为给人家当妾很好吗?你到底是我乐家的嫡女,怎么能说出这种话,叫别人笑话了去!”
挨了一巴掌的乐三娘顿时泪眼汪汪,既不甘又愤怒的看着石氏,泣声喊道:“母亲,您就是偏心,您不也想将大姐嫁入琅琊王家吗?为什么她可以,我却不行?您就是偏心大姐,从来没为我着想过!”说罢,便抹着眼睛,转身便飞跑出去了。
石氏看着女儿骄纵至此,既心疼又无奈,重重的叹了口气后,便身子一软有气无力的坐在了塌上,现在她满脑子里都是昨日见过“大兄”后,大兄对她说的话。
“既然她跟你装傻,那你也可以想办法将她的狐狸尾巴给逼出来,这世上从来没有做不成的事,只有做不好的人……”
要怎样才能从那丫头口中套出那东西的下落呢?
正想着时,乐青凤带着一名婢女走了进来。
“母亲——”她神色匆匆的喊道,“宁朦她现在……已经回来了!”
“回来了?”石氏讶异的站起了身来,“怎么回来的?为什么府里一点风声都没有?”
乐青凤也十分不解的摇了摇头道:“我也不知,管家和府里守门的仆婢小厮们没有一人看她从大门或是后院侧门进来,可是她今天早上突然就出现在了枫亭院的大门口,还将阿汀吓了一跳呢!”
阿汀是石氏临时派去替换阿弦的婢女,也算是帮她盯着枫亭院的一双眼睛了。
石氏听罢更是惊疑失魂,暗道:“这丫头竟还有些邪门,难不成她还会遁地不成?”言罢,又若有所疑的看着乐青凤道,“快,快去将那丫头给我叫过来,这个时候,我们还真不能得罪了她。”
乐青凤来到枫亭院的时候,乐宁朦正在用勺子搅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鸡汤,而这碗鸡汤正是这院中新来的婢女阿汀送上来的。
果然不出她所料,出去一趟,石氏便已迫不及待的将眼线给安插进来了。
“娘子,你怎么不喝呢?是奴炖的汤不好喝吗?”看着乐宁朦一直玩弄着勺子没有半分想喝的意思,婢女看得有些着急,便按捺不住催问道。
“鸡汤?”乐宁朦冷冷一笑,陡地抬起头来,将目光投向了这个婢女,婢女容貌清秀颇有些研色,放在这多得是美貌婢子的府中本也没什么特别,不过她却永远也不会忘记这张脸,前世的时候,她初到乐府,石氏便是将这个丫头派到了她身边做眼线,她的多少事情都是这个嘴碎的丫头给传出去的,便是她被石氏暗算的那一次,也是这个丫头给她喝了一碗放了迷药的鸡汤,然后再将她骗至后院,趁迷药发作之后,令人将她打晕,再喂下大量的五石散,之后石氏再派人将她送至赵王府的。
前世她身边没有可用之人,也曾一心想要将这丫头培养成自己的心腹,可没想到这丫头竟是喂不熟的白眼狼,屡屡将她出卖,最后还差一点毁了她的名节……
正所谓投以木桃,报之以琼姚,人能做到狼心狗肺此至,当真是令人心寒。
“我的婢女阿弦呢?”没有回答婢女阿汀的话,乐宁朦转而问道。
阿汀的神色一惶,立刻眉开眼笑道:“女郎,阿弦原不过是个下等粗使丫头,根本就没有伺候过府里的主子,笨手笨脚的,人也不机灵,否则也不会让女郎回府数日还饿肚子了,主母心疼女郎,才会让奴与阿梅,阿兰和阿竹四个一等丫头来伺候女郎的,以后我们四人会分工管着女郎的饮食起居,女郎只要吩咐一声就行了。”
“那阿弦现在到底去了哪里?”乐宁朦对她说的话充耳不闻,仍继续问着前面一个问题,将目光盯向了这个婢女。
被她这么一盯,阿汀不禁也有些瑟缩的后退了一步,原以为这乡下来的丫头是个怯弱好拿捏的,没想到眼神会如此冰冷骇人。
“女郎——”阿汀连忙将头低了下去,吞吞吐吐答道,“阿弦……阿弦已被主母给打发了。”
“啪——”她话音一落,耳边便突地响起一声钝响,婢女吓了一跳,就见正是乐宁朦重重的一掌击在了案几上,她的人也长身而起,不过是一个十四岁的小姑,此时身上竟也透出一种威压群雄的气势,这种气势甚至令人双膝发软,禁不住的就跪了下来。
“女郎,对不起,阿弦是主母打发的,不关我的事啊。”阿汀急忙解释道。
这时,乐宁朦早已大步走出了门外,而就在她刚踏出房门时,就见乐青凤带着婢女迎面走了上来。
“妹妹,你昨晚去了哪里?母亲听说你一晚未归,可急得不得了,正想让我带你去她那里说说话呢!”乐青凤一脸温柔笑意的说道,那眼里的关切与亲和力竟是一点也不像作伪,若不是前世她看穿了这个女人的真面目,还真有可能会被她这幅伪善的面容骗了去。
“是主母要见我吗?”乐宁朦看着乐青凤,冷声反问了一句。
乐青凤迎着她射来的目光,心中也微微一跳,僵着脸说了声:“是。”
乐宁朦便二话不说,径直向前走了去。
乐青凤一时间尴尬的站在了原地,她身边的婢女气愤的说道:“嘿,大娘子,你看看她什么态度,嫡庶有别,她不过是个私生女,在大娘子面前竟然一点礼数都不懂。”
“算了!”
“怎么就算了,大娘子,你是她姐姐,就有资格教训她的。”丫头还是不服气。
乐青凤却是有些自惭形秽起来:人人都说她是卑贱的私生女,为什么我却总能从她身上感觉到一种与众不同的气势,这种气势甚至让我感到从未有过的压迫感和自卑感。
乐宁朦到石氏的房间后,石氏便堆着满面笑容的迎了上来。
“快过来,前些日子,母亲疏于管理府上的仆婢们,让你吃了一些苦头,是母亲对不住你,现在母亲就想好好跟你聊聊,你不会怪母亲吧?”一边说着,一边将她迎至塌上就坐。
看到石氏这般殷情的反应,乐宁朦倒是有些懵了,石氏这又是唱的哪一出?难道不是像前世那般揪住了她的辫子就开始各种谣言攻击以及惩罚教训吗?
正当她狐疑的猜测时,石氏便笑嘻嘻的揭开主题了,她道:“阿朦,你现在年纪也不算小了,按照这京洛贵族姑子们适婚的年龄来看,你现在也是可以说亲了,母亲虽然刚接了你回来,却也不能将你一辈子留在府里,女孩子这辈子到底是要有个倚仗的,所以母亲想……”
原来如此,忍了这么久,到底是将尾巴给露出来了!
“那母亲的意思是……”
“你也知道,你父亲不过是寒门士子,现在虽谋得官位,但到底还是让那些士族有所瞧不起,而你又不过是个庶女,别说我们乐家的庶女了,就是嫡女,那也是琅琊王氏以及太原王氏这些高门大户所瞧不上的,即使是那王将军与王郎君看中了你又如何,难道你真的想去给他们当妾?王郎君,我就不说了,那王将军的嫡妻可是常山公主,连王将军都要敬之三分的,你若进去了,只怕……”
石氏说到这里,就见乐宁朦眼中有了极为惊疑的变化,不禁暗喜道:果然这丫头是个倔强要强的,我这么一说,即便是她有这个念想,也应能打消念头了。
乐宁朦抿了抿唇,定定的看着石氏,心中更加的狐疑起来,正所谓反常即妖,石氏这种一心为她着想的打算还真是有点让人难以置信。
而就在她正纳闷着石氏的最终目的到底是什么时,石氏便说话了。
“阿朦,母亲的娘家石家虽比不上琅琊王氏与太原王氏,到底也算得上是一大族,我石家算得上是京洛第一首富,你也知道的。”
“所以呢?”听到这里,乐宁朦便大致也能猜到石氏的真正目的了。
“我那侄儿石家三郎见过你之后,便十分心慕于你,他有意想纳你为贵妾,你可愿意?”
“那不还是妾吗?”
石三郎竟还有胆量想纳她为贵妾?
看到乐宁朦眸中冷诮的目光变化,石氏僵着脸勉强笑了一笑:“这贵妾与妾还是不一样的……”
“三郎说了,便是这贵妾,他也会给你不一般的地位,绝不会让你被主母欺负了去,而且以石家的财富,你以后也会衣食无忧的。”
乐宁朦便冷笑了起来:当我是傻子呢!衣食无忧?那也要看有没有命在!
石氏见她仍不为所动,又继续道:“你现在不答应也没有关系,三郎说了,可以给你考虑的时间,等到金谷宴会时,母亲便带你和你的姐妹们一起到金谷园里去见见那儿的盛况,也许你见过之后,就会改变自己的想法了呢?你说是不是?”
金谷园?
一听说这三个字时,乐宁朦的脑海里便是一亮,不管石氏到底有何目的,去金谷园倒是正中她下怀,如了她的意。她还正愁着怎么去说服父亲带她一起去呢,没想到石氏倒是送了这个好契机来。
于是,乐宁朦装作犹豫半响之后,便道了一声:“好。”算是暂且答应了去金谷园看看。
“主母若是没有其他事,那我便走了!”
乐宁朦走后,石氏便心头大喜的拧着帕子笑了起来。
一天前,鲁国公府。一扇巨大的屏风隔着两人。
“大兄,并非我没有想办法去从她身上找那件东西,我曾派去汜水关接她的人现在全都莫名奇妙的失踪了,她回府之后,身上所带之物我也让人全搜过了,什么都没有,她是空手回来的,之后我也有套过她话,可是她一直跟我装傻,却又暗中和太原王氏的王济与琅琊王氏的王澄结交上了,妹妹现在实在是不敢动她,也不知如何办才好?”石氏望着屏风上映出的高大身影,说道。
“既然她跟你装傻,那你也可以想办法将她的狐狸尾巴给逼出来,这世上从来没有做不成的事,只有做不好的人。如果你试过之后,还是不成,那么就在下月初一,将她引到金谷园来……”
“引到金谷园去?引她去那里干什么?”
“这你不用管,我自有我的办法。”
正当石氏正沉浸在自己的春风得意中时,刚走出门外的乐宁朦突地又折了回来,目光冰冷的看着石氏道:“对了,母亲,如果阿弦没有犯什么事情的话,我希望母亲能将她给我还回来,毕竟我习惯了她一个人的服侍,您若是再给我换一个人的话,我恐怕会……整个人都不好了!”
整个人都不好了?什么叫整个人都不好了?石氏一呆,看着乐青凤道:“她这话是什么意思?”
此时的石氏自然想不到,乐宁朦早就为她准备好了下一场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