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奈之下,彭远他们也只得收拾行装,随后带着百姓一起出了城。曹全晸则站在那高高的城头上,直至对方的背影渐渐淡出视野,他心中的那块大石这才也总算落地。
“父亲,百姓们已经走远了,咱们也回去吧。”
可曹全晸却只红着双眼转过身来。
“翔儿,为父对不起你呀……”
“父亲……”
曹翔显得有些茫然。
“不如趁此时他们还未走远,翔儿你也赶快追上去和他们一起走吧……”曹全晸颤抖着双唇道。
“父亲何出此言?想我曹家个个英雄虎胆,又岂有临阵退缩之理?俗话说‘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如此孩儿理当留下与您一同进退!父亲放心,前日孩儿已让人往家中捎去书信,信中言明,只将吾长子过继到兄长名下以承其嗣,但留得此根苗在,我曹家忠魂便赶不尽、杀不绝,有朝一日他们定也能继承先辈遗志,只将那群贼扫灭,重整我大唐河山!”
曹全晸听完忙一把拉住了曹翔的手。
“好!好!不愧是我曹家好男儿!此次便定要让那群鼠尽知我曹家威风,只叫他们一个个有来无回!”
左右军士闻言亦无不潸然落泪。
来到城下,曹全晸忙对其子吩咐道:“翔儿,快让人将四面城门封死,尤其是南门,一定要格外留心,否则只恐难以抵住那大水的冲击!”
“是,还请父亲放心。”
曹全晸之所以这么做,无非是想置之死地而后生,以此来激励城中将士。可其实,有件事却也是曹翔他们还并不知道的。就在那天得知淮南高骈私通贼寇后,心中悲愤交加的曹全晸却仍是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写下了一封援书,并派人于暗中送往了淮南。曹全晸在书中申明大义、晓以利害,只希望那高骈能念及圣上对他的昔日恩德,但遣一师从后攻敌不备,与他一起南北夹击贼众,如此贼巢得灭、社稷重兴,天下苍生幸甚。然而,一连数日过去了,他派往淮南的信使却始终杳无音讯。终于,曹全晸总算明白那东南援军是真的指望不上了,而他对高骈的幻想则也彻底覆灭了。
“唉,看来这回就真的只能靠我们自己渡过难关了……”望着头顶上那正越聚越厚的黑云,曹全晸不禁一声长叹道。
而就在接到父亲的命令后,曹翔也是不敢耽搁,他赶紧吩咐手下军卒往城外取土伐木。
“唉,如今贼兵压境,用不了多久又会有大水围城,看来咱们这回都是难逃一死喽!”有正在伐木的军士叹道。
“怎么,你怕啦?”和他在一起的另一个军士却是不屑道。
“怕?现如今老子还有什么可怕的!不瞒你们讲,三年前我的家人就早已被那贼军杀光,老子等这一天已是很久了,这回也总算是可以到九泉之下和我的家人团聚了。”
“既如此,那你又为何还要发这么些个牢骚?”
“嗳,我不是发牢骚,只是觉得有些窝火!你想想看,眼下咱们大伙儿全留在这里尚嫌人手不够,而那个叫什么彭远的都尉自己不留下来也就算了,可他凭什么还一下子又带走了咱们那么多人,亏得此前曹大人还对他如此器重,原来却也不过就是个贪生怕死之徒!”
“咳,那不是因为他们还得护送百姓呢嘛。”
“护送百姓?可也用不了那么多人呀,我看他分明就是……”
“当心!当心!树倒喽——”
于是,那人也只得赶紧闭嘴,随后闪到了一旁。
就在当天即将日落前,那些被派出城去的军士也是一个不落地全都陆续返回了城中。
“诶,怎么你们采回来的木头全都这么细?”曹翔一脸不满道。
旁边有个老军也是赶忙上前回话。
“少将军,您怎么忘了,前年那城外的树林大多毁于战火,目下可用之材便也就只有这些了。”
曹翔听后眉头一皱。
“可这些也太细了,如何能抵得住那大水的冲击?难道说就真的没有再粗些的了?”
那老军忙又低头想了想,随后道:“少将军,不瞒您讲,眼下这些便已是咱们城外能找到最粗的木头了,若是想要再粗些的,恐怕就只能到城北二十里外的密林中去寻了。”
可此时天色已晚,曹翔自知已来不及再到那么远的地方去取粗木。望着自己头顶上的滚滚黑云,最终他也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
“唉,如此便将它们三根一束捆扎在一起使用,记住,一定要捆得结实些!”
“是!”
很快,天空中便开始刮起阵阵猛烈的狂风,直吹得那些正忙着封门的军士东倒西歪。
那最先被封死的自是南大门,紧接着东、西二门便也再无法开启。而就在曹翔正忙着带人赶往北边时,一道闪电终于划破夜空,随之一阵闷雷在人们耳边响起。
“轰隆隆——”
“就要下雨了,大伙儿再加把劲!”
“是!”众人齐声道。
偏偏就在那北门即将关闭时,有军士却忽然在城上喊道:“少将军,城外似有动静,好像是一支人马正从北边赶来!”
“什么?”
曹翔一愣,随即忙也来到城上。
“大伙儿再坚持一下,前面已能看到郓州的城墙了!”彭远在队伍前面高声激励道。
“使劲!使劲呀!就快到了!”
沈明则跟在他大哥身旁,光着膀子和众人一起拼命拉着那一车车的大木。
“莫非……莫非是……”
站在城上的曹翔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快,快去通知城下军士,让他们都先停下,再把城门打开!”
“是!”
而随着北门重又缓缓开启,那渐渐赶至城前的彭远他们也是在城内军士的帮助下,只一起将自己带来的一车车大木全部拉入了城中。
“彭都尉,你们怎么又回来了?”曹翔惊诧道。
彭远忙一抱拳。
“少将军,在下等料此时城中必定乏木可用,故而便在百姓的指引下于城北密林中采得大木而归,但不知来迟否?”
望着那一车车粗实的大木,曹翔顿时感慨万千。好一阵子,他也不知究竟该说些什么才好。忽然间,曹翔似又意识到了什么。
“彭都尉,既是木料已然送到,便还请各位速速转还。”
可扭头一瞅,此时那光着膀子的沈明却是早已带人将北门嘁哩喀喳地封了起来。
“诶,沈司马,你们这是……”
只见沈明笑呵呵地跑了过来。
“咳,少将军,你怎么还不明白,俺大哥既能带着我们回来,便也就没打算再走了。”
“啊?彭都尉,你们……”
“嗳,少将军,在下自知曹氏一门忠义千秋,为我大唐更是洒尽热血!彭某虽则不才,却也有着一颗赤胆忠心,故而这才愿与众人回来与诸位同生共死!”
“还有俺!俺沈明也绝不是个孬种,小弟只愿和哥哥们一起与这郓州城共存亡!”
曹翔闻言不禁泪洒千行。他先是向后倒退了两步,随之却又是赶忙上前紧紧握住了彭远的双手。
“元德之言真大丈夫也!倘蒙不弃,今日我曹翔愿与你结为手足,自此同甘共苦、生死相依!”
“呀!”
彭远先是一惊,随后连忙跪下道:“兄长在上,还请受小弟一拜!”
“贤弟!”
曹翔忙也在对面跪了下来。
旁边沈明一瞅,心想,“嘿嘿,既然少将军是俺大哥的兄长了,那他自也就成了俺的哥哥喽!”
于是乎,沈明也赶紧在边上跟着一起跪下道:“二位哥哥在上,小弟这厢有礼了!”
与此同时,天空中却已淅淅沥沥开始降下雨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