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晚上,T公寓四楼的两间宿舍里注定会有人在漫漫长夜中无眠。
筱莱侧身躺在床上,面对着那面贴有墙纸的墙壁,那些前段时间被她撕开过又重新贴上去的墙纸现在已经有几道裂缝了,像破镜一样即使重圆,裂痕总是无法修复。
到了晚上十一点钟之后,宿舍里的灯已经被熄灭,筱莱伸手摸着那几块因为胶水干涸后而失去粘性的壁纸,它们像蛋卷一样翻卷着,不用多想,筱莱都知道露在下面的是那有些肮脏的墙面。
就在她用手触摸着墙纸和墙壁的时候,突然从指腹间传来一种黏稠的感觉,像是有液体从墙壁里渗出来。她用另一只手摸到了放在床头的手机,打开手机之后借着屏幕上微弱的光亮照着那只有异样感的手指,幽蓝的蓝光里她看到了暗黑色的手指。
这是什么东西?她猛然的从床上坐了起来,再点开手机里的手电筒功能,进一步查看着指腹上的液体。
天呐,在那一刻,筱莱的头皮一阵发麻,这竟然像是鲜红黏稠的血液!
为了证明自己的猜测,她就又把手机里手电筒的光照到了墙壁上,只见那几块翻卷着的墙纸下面是一行如鲜血般的液体正在流动,它们正在不规则的向下流淌着。
筱莱的心跳莫名的加快了许多,她把手重新伸了出去,慢慢的撕开那些墙纸,只见一串带血的数字赫然出现在眼前。
“2471”这串数字再一次映入筱莱的眼帘,上一次看到它的时候,可并没有像现在这样瘆人啊!
筱莱已经感觉到了自己脸部表情的扭曲,可是她没有出声,如果这一幕发生在凌美缇的身上,或者任何一个人身上,估计早已经情绪失控失声尖叫了,可筱莱却能够在这样可怕的现象面前极力保持镇定,在她的心里,仿佛还有着另一颗强大的心脏。
她把沾有黏稠液体的那只手指伸到了鼻子处嗅了嗅,一股浓郁的血腥味瞬间刺激着她的大脑。可就在这时候,那种异样的感觉又充斥着她的全身了,就像是黎黏黏失踪前她和黎黏黏有过身体接触的那一次一样,有一股神秘的力量在不断地注入到她的身体里,打通着她的奇经八脉,血管里的血液都像在沸腾……她控制不住这种力量的入侵,仿佛在她的身体里有着一个巨大的磁场,在吸附着那股血腥味。
过了一会儿,她才慢慢的缓过劲来,整个身体都像被悬空,无比的轻松,就像飞翔在天空中一样,还有一种翻云覆雨的美妙感觉。
“筱莱,你怎么还不睡?在找什么吗?开着那么亮的灯我要睡不着了。”黄制莲躺在自己的床上翻身幽怨道。
筱莱看了她的床铺一眼,然后又转眼看着那面会渗血的墙,可就在这一刻她才发现,墙壁上的那串数字消失了,连血迹也不见了,它们就在自己转眼的那一刹那消失得干干净净。筱莱又伸手看了看,连指腹上的血液也不见了,她的手指上没有任何的东西!
“这怎么可能呢?”她自言自语道。
“哎呀,筱莱,快把手机关了!”黄制莲又抱怨了一声。
这时候筱莱只好把手机塞进了被窝里,光线减弱到了不会影响到他人休息的地步,筱莱的心头涌起一阵恐惧,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幻觉,不!很快她就摇头否认,那不是幻觉,如果是,为什么第一次的时候也看到了那串数字?可如果不是幻觉,刚才的那诡异一幕又作何解释?
一时间,筱莱不知道该怎么办,她无法对舍友提及此事,如果她说出来了,黄制莲一定会认为她脑子不正常。
筱莱把被子盖过头,拿起被窝里的手机把手电筒功能关闭了,周围一下子就变得黑暗。她又扯下了被子,露出整个脑袋,手里握着手机,双目盯着上铺的床板,窗外照进来的微弱光亮可以让她看到模糊的床板,但床板上什么也没有。
筱莱又让自己的心情恢复了平静,到现在为止,她都没有接到凌美缇的电话或收到凌美缇发来的信息,其实她早就知道黎黏黏不会再回来了,可还是在抱着侥幸的心理做无谓的等待。
407宿舍里,一片黑暗,凌美缇躺在床上也是毫无睡意,虽然她不像筱莱那样已经知道黎黏黏绝对不会再回来了,可到了现在这个时间点,还是没有黎黏黏的任何消息,她害怕一觉到天亮还是等不到黎黏黏的出现,那时候,黎黏黏就真的失踪二十四个小时了。
翻来覆去睡不着的凌美缇想起了以前在医院七楼的员工黄陈煜,她真的是和有钱的男人走了吗?在此之前凌美缇从来没有怀疑过此事,但现在却莫名其妙的想起它,并怀疑它了。
黄陈煜就这样离开了医院,连辞职申请书都没有写,突然间就消失了,像人间蒸发了一样。凌美缇越想越觉得这其中必有蹊跷,或许是医院为了隐瞒事实而故意制造出来的谣言,那时候对黄陈煜消失一事医院的员工之间传得最沸沸扬扬的便是“她傍上了大款,和大款远走高飞了”,可即便是如此,也不至于非得到不辞而别的地步吧!
现在黎黏黏的情况多少和当时黄陈煜的情况相似,只不过这一次,李主任决定在她二十四小时都联系不上后报警。
凌美缇不敢闭眼,她害怕就这么睡过去了,万一第二天早上醒来,黎黏黏的床铺还是空的该怎么办?她必须要面对黎黏黏失踪的事实吗?
她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无法入眠,如果这个世界上真的有奇迹出现,那么此刻她希望黎黏黏会突然出现在自己的眼前,哪怕她还是令人生厌的那个怪人。
凌美缇叹了一声,侧身躺在床上,不知道过了多久,身体上的疲倦让她终于作不出抵抗的斗争,渐渐的就闭上了双眼,睡了过去。
夜越深,这座城市就会变得越来越安静,即使它是一座不夜城,但也会因为越来越多进入睡眠的人们让街道上自然变得相对安宁。这正是刘叔想要的,他躺在自己的床板上,身上穿着单薄的睡衣,盖在身上的被子足以应对初春的寒凉。再过一会儿,他就要行动了,在此之前,他已经休息了几个小时了。
那把刚买的斧头就放在床底下,连同那只氧气瓶和防滑鞋一起,都被整整齐齐的摆放在床底下。
一般情况下,没有人会注意到刘叔的这些东西,哪怕每天都有医院的员工来保安室里取自己的快递包裹,那些人取包裹时注意力一度放在自己的东西上,喜悦之情难以掩饰地从脸上流露出来,他们习惯在签收包裹后对刘叔说一声“谢谢”,之后不会再多看一眼刘叔,更不会再多看一眼刘叔的这间保安室。
保安室里异常的安静,只听到墙壁上挂着时钟嘀嗒嘀嗒的走过了一圈又一圈,最后终于到了刘叔等待来的时刻了。
午夜,刘叔像往常进地下之城一样,给自己穿上了厚厚的外套和鞋子,氧气瓶在行动之前就已经被灌满了氧气。他的一只手拿上装了新电池的手电筒;这一晚还要多带一件工具,于是另一只手就拿上了那把新买来的斧头。
斧头的柄很短,这可以让刘叔拿起来更顺手,他把斧头拿在手上后就掂量了一下,试一试斧头的重量,又活动了一下手腕,转起手腕来后他就选择了握斧柄的最佳位置,一切都检察无误之后,他才开启了那扇壁画石门。
石门被打开的那一瞬间,一股逼人的寒气从洞口冒出来,刘叔这一次已经吸取了前几次的经验教训,他身上穿着一件加绒的保暖贴身衣,不用再因为地下之城的寒冷而影响到自己的工作了。
进入洞口之后,刘叔先是借着手电筒的光观察了一下四周,看自己迈出步子前是否会有现行的危险。在这样黑暗阴冷的地方,这一次可不同以往,他必须在保证自己人身足够安全的前提下前行。
以前的每一次来访其实他都会小心谨慎,只不过这一次刘叔特别注意罢了。每一次到地下之城,这里的冰块厚度都会增加,而头顶那些如针刺般的冰柱只要一不留神就会戳破人的脑壳,刘叔从来没有因为它们而产生过畏惧,在这座地下之城里,有着他守护多年的秘密,他希望这个秘密能永远冰封于此地。所以,他从来不动手摧毁头顶的那些冰柱,方便自己就等于方便他人,他不希望有更多的人知道这个地方。
但现在华蕊显然是知道了地下之城的存在,刘叔唯一抱着侥幸心理的是华蕊似乎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
这个地方,只有刘叔才更懂。
他走过一个又一个盘旋着的台阶,时而匍匐时而弓背,到了窄口处时,果然如他料想的一样,窄口已经被完全冰封了。这距离上一次到此地不过短短时间,窄口就阻断了通往那一方平地的去路。
刘叔把握在手里的斧头抬了起来,在窄口处的冰壁上轻轻的敲了几下,最终确定了冰薄的地方,然后他就小心翼翼的将斧头砸了上去,他不能用太大的力气去凿窄口上的冰,现在之所以做这么危险的举动也实属无奈,窄口是唯一通往一方平地的关卡,他只能清除掉窄口上面结出来的冰,才能顺利到达那一方平地之处。
他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手腕,不让它颤抖,为了让每一次的敲击不造成整片冰壁的开裂,他只能让力量均衡。只要冰壁没有裂缝,这里就不会坍塌,他也才会安全。
几分钟之后,他就已经凿出了一个缺口,这下容易多了,只要顺着缺口的地方继续开凿,窄口上的冰很快就可以被清除。
这时刘叔感觉到身上在渐渐发热,这回因为穿多了一件保暖衣加上凿冰的运动量,让他的身体终于燥热起来。不过他顾不上这么多了,他的目的地还没有到达,除掉眼前的障碍那是他目前要做的重中之中。
除冰本来不是一件难事,但因为架设在如此特殊的地方才让它变得不容易去除。刘叔一边凿冰一边观察着周围的冰面,每一段时间的敲击之后他都得确认周围的冰面没有异样,否则脚下的台阶就会让人感觉摇摇欲坠。就这样又过去了将近二十分钟的时间,窄口已经完全被打通,可以容他通过了。
他收起了斧头,把它插在了背后的氧气瓶背带上,现在只需要再向前走一半的距离就能到达那一方平地了。
一切都很顺利,这是刘叔所希望的,即使在进入洞口之前他还在担忧今晚的行动,不过到了现在,没有出现一丝异常的情况这让他感到满意。
地下之城的寒气从四面八方向刘叔袭来,他感到脖子上一阵刺骨的冰凉,用手摸了一下才发现那是他刚才凿冰时流出来的汗珠,有些已经凝固成了小碎冰,他用粗糙的手掌把脖子上的汗水和即将结成冰的冰水混合物一扫而净。
到了那一方平地之后,最先引起刘叔注意的就是那七个凹槽里的倒数第二个凹槽,在手电筒的光照下,他可以清楚的看见冰封的凹槽里出现了一张熟悉的脸庞!
刘叔微微的张开嘴巴,一脸诧异的看着眼前的这张面孔,虽然早在来此地之前就意料到了这一幕,可现在真的看到这一幕时,刘叔还是为这不可思议的一切感到吃惊。
他把手电筒从上到下照射着那只凹槽,只见这具被冰封的尸体也和旁边的那具尸体一样,双手都做了一个奇怪的形状——OK手势。
女尸的脸上看起来还是那样平静,两具被冰封的尸体除了年龄上的差别和衣着不同之外,似乎没有其它太大的异常。
刘叔把手电筒照到了剩下的五只凹槽里,他皱着眉头想:接下来第三个被冰封的人会是谁呢?
事情越来越明朗了,刘叔把背上的氧气瓶卸了下来,斧头“咣当”一声掉在地上,声音在地下之城里回响,给这片死寂带来了一些动静,但听起来总是令人发颤。
刘叔拿着手电筒坐在地上,喃喃自语道:“一个两个都被摄了魂魄,难道真的无法阻止了吗?”
就在他冥思苦想时,身后传来了厚重且沉闷的声音,他扭头盯着声音的来源处,那个地方是个拐角处,难道又有人进来了?刘叔还没来得急作出判断,一个黑影就赫然出现在他的眼前。
“刘叔,是我。”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刘叔把手电筒照在黑影身上,上下扫了一遍后才匆匆从地上站起来,他意外的看着那只黑影,用有些质问的口吻道:“你怎么又下来了?”
“我想来看看。”女人战战兢兢的回答。
刘叔叹了一声,问道:“你来这里你丈夫知不知道?”
“他不知道,我是等他睡熟了才来的。”女人回答这话的时候口齿异常利索。
“那就好。”刘叔点了点头。
华蕊自从白天接到刘叔的电话被告知刘叔今晚会到地下之城后,她就一直放心不下,其实并不是担心刘叔,她只是想亲自来这里看看刘叔到底在做什么。
“有什么发现吗?”华蕊看着刘叔的背影问道。
刘叔转身将手电筒的光照到了倒数第二个凹槽上,“自己看吧。”
话音刚落,华蕊就顺着手电筒的光看了过去,目光落在那只凹槽上时她瞬间被吓得面色铁青,在下意识的尖叫了一声之后,她掩着嘴巴恐惧道:“这……黎黏黏怎么也会在这里?难道……”
“与我毫无关系!”刘叔马上接话道,他知道华蕊在怀疑他,在回答这话之前,刘叔早就想到了华蕊看到那具尸体后会想些什么了。
华蕊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她重新打开了自己手里的那根荧光棒,照亮着这一方平地。
刘叔淡漠的脸上看不出太多的表情,华蕊从刘叔的手里拿过手电筒,重新查看着凹槽里被冰封的那两具女尸,过了一会儿她的情绪就恢复如初了,不过这时她疑惑道:“为什么她们都做着相同的手势呢?”
“这也是我想问的。”刘叔又坐到了地上,他把鞋子脱了下来,反过来抖了抖,像是在倒着鞋子里的异物。
“黎黏黏才刚刚失踪,没想到是来了这里。”华蕊想起了晚上吃饭时李主任和她讲起黎黏黏失踪一事,便悠悠的说道。
二人对这里出现的女尸都没有表现出过多的恐惧,而是好奇她们为什么会先后出现在这里,又为什么会做着相同的手势。
华蕊走到倒数第三只空凹槽面前,她正想往里探脑袋去查看一二,却被刘叔严厉阻止了,“别靠近!”他的声音粗重得吓人,华蕊瞬间把脑袋缩了回来,她回头怔怔的看着刘叔,只见刘叔一脸肃穆。
华蕊条件反射的用另一只手捂着胸口,那是心脏的位置,她显然是被刘叔这一声呵斥给吓得不轻。
刘叔知道她想问“为什么”,于是把鞋子重新穿好后就站了起来,他走到华蕊的身边,把华蕊拉了过来,远离了那些空凹槽,这时才解释道:“那里阴气太重,你是女人,不要离得那么近。”
阴气?华蕊皱起了眉头,她是一个现代人,听到这样的词语后难免会觉得有些刺耳,但是她并不反感这些话,因为从寻找绝世七狐开始,她就已经接受了刘叔所说的一切,包括现在他口中所说的“阴气”。
华蕊点了点头,接着又问道:“你怎么会知道这些?”
刘叔松开了抓着华蕊的手,然后抬头望着冒着丝丝寒气的冰壁,缓缓道:“因为那个传说。”
“传说?又是和绝世七狐有关的?”
刘叔吐了一口气,他的目光变得幽暗而深邃起来,“一切的起因都是因为她的出现。”
“她?她是谁?”华蕊看着刘叔的侧身,她站在原地,丝毫没有放过任何一个可以问刘叔的时刻。
“就是医院七楼的一名员工,你认识,她叫筱莱。”
“是她?这和她有什么关系?”华蕊觉得这根本就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人和事,为什么刘叔要说一切的起因都是因为筱莱呢?她虽然不在医院工作了,可是平时李主任也会和她讲讲医院里的事情,但从来没听过李主任讲起关于筱莱的任何事情,这应该说明筱莱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员工才是,而刘叔这句话让华蕊陷入了一阵深思中。
“就是她!不会错的了,这一次,我已经可以完全确信。”刘叔笃定道,他转眼看着华蕊,目光变得炯炯有神起来。华蕊眨了眨眼睛,借着荧光棒的光亮,刘叔的那双眼睛透着幽蓝,像四月雪林里的蓝狐之眼。
“看到了吧,这两具尸体就是最好的证明。”刘叔突然情绪激动起来,他指着那两具被冰封的女尸说道,“筱莱是一个不祥之人,从她来这家医院应聘之前开始,一切都已经开始了。谁是第三个会被冰封在凹槽里的人?是你还是我?”刘叔的话让华蕊怔在原地不敢发声。
“这已经是第二祭了,黎黏黏是筱莱凝魂的第二个牺牲品,你明白我的意思吗?”刘叔盯着华蕊问道,声音闷厚而低沉。
“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华蕊的身体已经不受控制的开始颤抖,像抖筛子般。刘叔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一个晴天霹雳,砸向华蕊的脑袋,牵扯着她的神经。
“刘叔,你能把话说明白点吗?”华蕊颤抖着声音问道。
“第一个是黄陈煜,第二个是黎黏黏。”刘叔说着就看了一下华蕊,他想说下一个很有可能是你,不过看着华蕊已经满脸惊恐,他不想让华蕊觉得自己冷漠或残忍,于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跳过这句话之后他接着说道:“筱莱的身上有一股神秘的力量,这股力量很邪恶,说到底其实也不能怪她,估计她自己也控制不住那股力量,只是,只要她存在,就还会有人牺牲……”
“你怎么会……”华蕊说不出话来,她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她的双手覆在脖子上,不一会儿就倒在了地上。
“华蕊!华蕊……”刘叔匆忙走过来,叫唤着已经不省人事的华蕊,不容他多想,他就抱起华蕊拿着手电筒往出口处走,从这里到出口处还有一段弯曲的台阶要走,如果走甬道,那里的路倒是容易走一些,于是刘叔折了回来,选择了走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