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开始斜下,隐藏在高楼大厦之间,抬头看去,摩天大楼上镶嵌着的那一块块玻璃正反射着太阳的光芒,筱莱的瞳孔仍然无法适应虽已过了下午三点的阳光,对她来说,此时的阳光还是有些猛烈。冬日里,只有过了下午四点,筱莱才会觉得太阳变得温柔。
一向晒不得太阳的筱莱把眼睛眯成了一条线,她把双手挡在额头前,凌美缇这才想起来,接筱莱出院的时候竟然忘了拿伞。
“真是不好意思啊,我都忘了你是见不得太阳的。”凌美缇道歉着。
筱莱摇了摇头说道:“这怎么能怪你呢!”话虽如是说,可此时她已经感觉到了脸上火辣辣的焦灼感。
凌美缇还是有些自责道:“我竟然连这么重要的事情都忘了。”说着她就抬头靠近筱莱的脸,看了看筱莱的情况。
“都说了不能怪你,再说了,你也不知道我什么时候才会醒过来不是吗?”筱莱替她找着理由。
看着满脸通红的筱莱,凌美缇本想在旁边找个能歇脚的地方,可偏偏这附近却没有休闲吧,餐饮店倒是不少,可此时不在饭点,店门都半闭着,她只好内疚的不再说话了。
阳光同样照射在医院的那间不起眼的保安室里,保安室里的窗户正开着,刘叔站在那面有着巨幅壁画的墙壁面前,入迷地看着墙上的画。
他在等待着下午四点钟的阳光的到来,只有到了那一刻,他才能发现壁画上的异常。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转眼就到了下午四点,看着窗外照射进来的光线一点一点从壁画上蔓延而开,刘叔的心情难掩激动,每次站在壁画面前,都像是在看一幅神秘而古老的画作,画作里更像是充满了诱人的故事,等待着识它之人一步步去解开。
直到阳光以最大面积照射在巨幅壁画上时,刘叔才向后退了一步,让自己的视野变得更宽阔一些,接下来便是目不转睛地看着云雾缭绕处“新生”的那个台阶,它已经和其它台阶完全无异了,不管是色泽还是笔法,都像极了与其它台阶在同一时期作出来的画,它已经成了其中的“一员”。
刘叔的嘴巴微微的张开,不停地发出一些声音,像是在感慨,又像是在惊奇。
几乎每天的下午四点,他都会站在这扇墙壁面前观察壁画的变化,它诡异而神奇的“自我生长”现象让刘叔更加坚信自己多年前听到过的传说,如果接下来的事情他能证实,那么,他就基本上能断定自己一开始的那些推测了。
太阳渐渐西下,光线照射在壁画上的面积也变得越来越小,那幅壁画也将变得普通。刘叔转身走出了保安室,回到了保安亭里继续站岗。
医院七楼凌主任的办公室里,他正站在百叶窗前偷窥着楼下的一切,视线从保安室移到了保安亭里,看着刘叔坐在保安亭里再无异样,他才回到了办公桌前。唐月青坐在凌主任的办公椅上好奇道:“你怎么那么关心那老头子啊?”她一边说一边看着自己的手指甲,那是她上午刚刚在外面做好的指甲,鲜红的指甲油在这间有些昏暗的办公室里反射着一种怪异的光泽。
凌主任没有说话,而是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喝着,唐月青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走到凌主任的背后伸手揽着凌主任的腰撒娇道:“晚上有没有空?”
凌主任低头看着自己腰间的那双双手交叉着的手,只见十指指甲上那鲜红的指甲油似要滴落下来。他放下了杯子,拿开了唐月青环于自己腰部的手后闪烁其辞道:“最近……华蕊的状态不太好。”
唐月青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她用下嘴唇向自己的额头粗鲁地吹了一口气,气流撩动起了额头上的那层薄流海,她睥睨着双眼不满道:“瘦不拉叽的,她什么时候状态好过?”
带有怒气的话语让凌主任适时地坐回到了办公椅子上,他开始拿出文件夹里的文件看起来,一边翻阅一边解释道:“她最近对我有些不冷不热的,这样不利于我以后要开展的工作,这一点你很清楚。”
“你现在就对我不冷不热的。”唐月青只关心凌主任对自己的态度,至于凌主任说的“以后”,那对她来说有些遥远,她只想要当下。
“我们不是说好了吗?”凌主任合起了手上的文件夹,拿下鼻梁上的银镜后用手捏了捏睛明穴,有些疲倦道:“等我们真正强大了,能不被轻易威胁的时候再永远在一起也不迟,到时候,你要我陪你多久就陪你多久。可是现在正是实现这一目标的关键时刻,你是个体贴识大体的人,一定不会让我难做对不对?”
唐月青张嘴欲言,却无话可说。
见状,凌主任马上趁热打铁,他起身后就主动走到唐月青的身边,伸手安抚着她的肩膀,希望得到她的理解和支持。被肢体接触怀柔的唐月青最后只好嘟嘴道:“你都给我戴高帽了,我还能说什么呢?”
“乖。”李主任在唐月青的耳畔呢喃道。
唐月青趁机吻了一下李主任,李主任马上松开手,他有些慌张的往门口瞥了一眼,确定门是关着的之后才冷静下来。
唐月青看到李主任的此番模样后,忍俊不禁道:“我喜欢看你这样,紧张、害怕,像我们初恋的时候一样。”接着她又提醒着李主任:“今天是周末,七楼的人都不在,你为什么还提心吊胆的?”
李主任心中一阵难耐,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舔了舔嘴唇,又用手指擦掉了嘴唇上沾上的油腻物,看着指腹上的那层淡淡的粉色,才知道唐月青竟然换了一种色号的唇膏。
“好看吗?”唐月青又迎了上去,身体紧贴着李主任,手拉着李主任的胳膊近似撒娇的问道。
李主任还在顾着擦拭自己的嘴唇,并没有仔细看唐月青嘴唇上涂的唇膏便点头应付道:“好看。”
唐月青得寸进尺道:“那你也吻我一下。”语毕,她就闭上了双眼。
李主任怔愣了一下,却想不出更好的回避办法,只好在有些无奈之际吻了唐月青一下,但力度只像蜻蜓点水一般。
“你现在该回去了吧!在这里待太久,万一有人上七楼了,只怕惹人怀疑。”李主任看似好心地提醒着她,心里却分分秒秒都害怕有人敲门进来,他们之间的关系已经瞒过了所有人,他不容许接下来因为唐月青的纠缠而出现任何的闪失,能走到今天,他已经在章一旗手下苟延残喘了多年。现在一切都朝着自己料想中的方向发展,如果在股权变更一事上得不到华蕊的支持,他将会回到一无所有的窘境中,像以前一样,谁都能轻易践踏了他的尊严。可如今令他头疼的不仅是回到别墅后华蕊对自己不冷不热的态度,还有唐月青对自己柔情似火的转变,夹在这两者之间,他感觉到了事情变得有些棘手。
唐月青在李主任的劝说下终于离开了这间办公室,在回自己的工作岗位时,恰巧碰到了路过的一位医生,唐月青的脸上马上露出了平常最喜欢摆出来的那张笑脸,“蔡医生,你好啊!”
蔡医生瞟了她一眼后勉强笑道:“你好。”
“今天蔡医生一定很忙吧?”唐月青笑容可掬道。
“还好,安排给我的病人不是很多。”蔡医生心不在焉地回答,接着就审视着唐月青问道:“你为什么会在这里?”蔡医生那一张看透人间冷暖的脸上带着怀疑的神色,她的语气很生硬,像是在质问唐月青。
唐月青叹笑起来,一时间却不知道如何解释,就在蔡医生对她起疑时,李主任忽然出现在二人面前:“我让你赶的那个方案做好了没有?今天晚上我就得拿去给章董审核,等不到周一了。”
唐月青愣了一下后才心领神会道:“哦,马上,我现在就回去做好它。”说着唐月青就行色匆匆的离开了。
李主任这才装作一副刚注意到蔡医生的样子,“哟,蔡医生怎么到七楼来了?”
“哦,我上来打印一些资料。”说着蔡医生又狐疑地扫了一眼李主任,李主任的手里拿着一个文件夹,蔡医生又说道:“看来李主任周末也过来加班了,年轻人很勤奋嘛。”
李主任看了看手中的文件夹,佯装坦然地笑道:“没办法,章董赶着要看。”
“既然这样,那李主任就请便吧。”蔡医生顺势而为道。
李主任笑了笑后就离开了,蔡医生一双洞察世事的眼睛盯着李主任的背影,紧闭着的嘴唇和肃穆的神色似乎已经察觉出了这其中的一些不可告人的秘密。
离开了蔡医生的视线之后,李主任才进了“7”字形办公区,他径直地走到了唐月青的座位边,左右瞧了一眼后确定周围没有其他人时,他才压低嗓子对唐月青说道:“你以后在蔡医生面前说话要小心点,她可是只老狐狸,别看她平时一副和蔼可亲的模样,心里贼着呢!只要是被她嗅出点什么味道的人,拔出萝卜带出泥,都没有好结果。”
“我也没和她说什么呀!”唐月青不解道,“你会不会是神经过敏了?”
“总之你听我的不会错。”李主任郑重其事道。
唐月青只好不再争辩,妥协道:“好好好,听你的,都听你的,可以了吧!”
这时李主任才松了一口气,然后就转身离开了这个办公区。
唐月青伏在电脑桌前,打开电脑后就漫无目的的开始浏览着网上的商店,她还在盼望着晚一点和李主任一起出去吃饭呢!虽然还没有向李主任提出要求,但是她准备到了五点钟的时候再去找他,想着想着,脸上就不禁现出了笑容。手虽然在不断的滚动着鼠标,电脑屏幕上闪过一页页商品陈列着的页面,可她并无心购买,此时,她的心就如一只蝴蝶,早已经飞了出去,雀跃在自我陶醉的那片天空里。
李主任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后,把手上的文件夹丢到了一边,身体靠在椅背上,双脚抬到了桌子上,手自然下垂着,一副身体被完全掏空的状态。半眯着的眼睛散发着柔弱的光芒,这是他最放松时的样子。刚刚搞定了唐月青这个女人,他便开始想着华蕊近期以来的变化,不管是心理上还是身体上,和自己生活在一起的每一天,每一个细节,他都开始细细的回想,眉头慢慢的皱了起来,他思考着华蕊对自己不冷不热的原因,更深知,只有解决了这个问题,后面的问题才能迎刃而解。
孩子,他想到了孩子,华蕊只要怀孕了,这一切问题就都可以解决了。
李主任忽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并快速的离开了办公室,他没有和唐月青告别就直接下了楼,朝着华家别墅的方向而去了。
唐月青在自己的座位上一直等到了下午的五点,她看着电脑屏幕右下角的时间,当它跳到了五点整时,她马上就点击了电脑屏幕上的“关机”命令,然后高兴的起身向李主任的办公室走去。
到了李主任的办公室门前时,她还专门捋了捋自己额头上的流海,然后才伸手去敲门,可是敲了一阵都没听到里面的动静,“李主任,你在吗?”她问道,手继续敲着门,耳朵也贴在了门上,听着里面还是没有任何的动静。这时她伸手去试着拧门把手,一阵阻力从触感中传来,她这才发现李主任的门已经锁上了,他人已经离开了。
唐月青的眼睛瞬间就消失了刚才还有的光亮,整个人黯然神伤起来,她失落的拖着自己的身躯神魂颠倒地向楼道口走去,刚下七楼,到了六楼的电梯口时,她的脸上就掠过了一抹嫉妒中带着恨的神色,脸上的肌肉变得扭曲起来,牙齿紧紧的咬在一起差点发出声音,双手攥成拳头忽然就砸到了电梯旁边的墙壁上。
手上传来的疼痛感完全不能让她分心,她的心中升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怒火,电梯门开了之后她进了电梯,等待着电梯门被关上的那一刻,几秒钟之后,电梯里就出现了咆哮声,不过电梯在垂直下行,电梯门被紧紧的关上,隔音效果一流的电梯不会将她的咆哮声传出电梯之外。
到了一楼,电梯门开后,迎面就看到几位正在等电梯的病人和护士,唐月青马上露着笑容问候:“小心点,注意安全,辛苦了。”
直到离开了医院大门,走在医院门前的那片空地上时,她才又显露出了那张狰狞的脸庞来。“华蕊,我恨你!”她咬牙切齿着自言自语道。眼睛狠狠的盯着前上方,路边匆匆而过的人影完全无法进入她的视线,此刻她能看到的只是虚无,心里除了妒火,再无其它。
路过保安亭的时候,刘叔正在旁边倒着水壶里的茶叶,但唐月青并没有发现刘叔,所以在刘叔转身的时候恰巧见到了唐月青的另一面,一张恐怖狰狞的脸,这在平时,刘叔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瞧见。他静静的看着唐月青的身影生疑,而就在二十分钟前他也看到了神色匆匆离开医院的李主任。
“难道他们之间有什么联系?”刘叔沉吟起来,他自然知道今天是周末,就是因为如此,才更加怀疑。自从刘叔在这里工作以来,医院七楼就还从未有过周末回来加班的例子,难不成这二人真的只是回来加班的吗?刘叔想着所有的可能性,可是唐月青刚才的脸色明明不对劲。
刘叔回到了保安亭里,他喜欢了解医院里的大小事情,但他有自知之明,仅凭一个保安的身份,也只能通过每天观察和竖起耳朵听从自己眼前经过的人和人群里不经意间的聊天内容来判断某些人的为人和处事方式。估计是细致入微到了一定程度,所以他虽已经八十六岁高龄,看人却奇准,唯一让他不自信的就是筱莱的出现。
李主任回到了别墅里,发现华蕊竟然不在家,他四处找遍了都没有看到华蕊的影子。“奇怪,这么晚了去哪了?”就在他嘀咕时,铁门被打开了,他看到华蕊从外面进来,便迎上去询问:“你去哪了?我回来不见你,害我担心着正要打电话找人呢!”
华蕊手中拿着一只铁锹,李主任有种不祥的预感,“你……到底去了哪里?”他试探着问道。
华蕊把铁锹放到了菊花地的旁边,拍了拍手中的泥土屑后满不在乎道:“处理死菊。”
这时李主任才把目光落到那片菊花地上,只见有几株菊花已经蔫了,看样子已经濒临死亡。“好好的菊花,怎么说死就死了?”
“你问我我问谁去?”华蕊丢下这句话后就转身向着客厅走去,李主任跟在她的身后,想改善二人之间的关系,但是华蕊似乎并不把李主任的殷勤放在眼里,这和过去的她相比,简直判若两人。李主任终于忍不住拽住了华蕊的手,“我觉得我们需要好好的谈谈。”
“谈什么?”华蕊扭头看着他,平静的问道。
“我觉得我们之间好像出现了感情裂缝。”李主任小心翼翼的说道,一边说一边看着华蕊的脸色。
华蕊一副不喜不忧,不愠不怒的模样,这让李主任更加着急,最后,他终于求饶:“你就告诉我吧,到底是哪儿做错了,惹你不高兴了,你说出来,我一定改,但不要再这样对我了,这对我就像是一种酷刑,华蕊,你直截了当的说出来吧!哪里不痛快了?如果是我的错,我改,一定改!”
华蕊还是第一次看到李主任急成这个样子,情急之下的李主任完全像是一个孩子,说出让华蕊听起来感觉有些幼稚的话。华蕊终于扑哧一笑道:“你今天是怎么了?”
李主任还是一副着急忙慌的样子,他那双无辜的眼神足以让华蕊对他心软。
华蕊舔了舔嘴唇道:“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因为自己一直怀不上孩子,所以心烦了,也就不想说话了,只想一个人静静的。”说着她的眼睛里就泛起了泪花,她把头别了过去,对着门口的那片天空,天已经渐渐的黑了下来,就如同她此刻的心情一样,即将迎来无边的黑暗。
李主任心里一阵窃喜,果然如他所料,孩子就是华蕊的心结,“别着急,咱们都还年轻,孩子……肯定会怀上的。”他一边说一边慢慢的向华蕊贴近,然后双手环抱着华蕊,像抱唐月青时一样,然后又亲了亲华蕊的头发,呢喃道:“今晚我们就努力造人吧。”
华蕊破涕为笑,嗔怒着打了李主任的身体一拳。
李主任心里舒缓了许多,只要华蕊不再对自己冷漠,他才对自己的未来有安全感。
天色已经昏暗,筱莱和凌美缇正准备回T公寓,在抬头转身的那一瞬间,筱莱就发现了唐月青的身影,她盯着远处穿梭过人群而快步行走的唐月青,看步幅,她像是急着赶到某个目的地。
转身后的凌美缇发现筱莱没有跟上来,于是又转身看着她,只见她目不转睛的盯着远处的人群,凌美缇也张望起来,可是她并没有发现人群里的唐月青,于是好奇道:“你在看什么?”
筱莱收回了目光,转身道:“没什么。”
“肯定在看什么,只是不愿意告诉我罢了。”凌美缇也转身,二人并排着向着T公寓的方向走去。
筱莱知道凌美缇话里有话,于是解释道:“我只是觉得,有时候简单一点的活着才是真正的幸福。就像你这样,每天无忧无虑,偶尔相亲,偶尔失恋,做个平凡简单的人就好。”筱莱不希望凌美缇参与太多,连自己都把控不了的世界,她又如何忍心让凌美缇也像自己一样面对未知的恐惧?
凌美缇听不太明白筱莱的此番话,筱莱最后却对她说:“别让自己的世界被未知充满,那样太可怕了,简单一点就好。”
凌美缇连连摇头感叹:“做文案工作的人就是这样,说起话来文绉绉的,不过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会认为你是在为我好。我不会讨厌你对我唠叨不停的,因为在我眼里,你是一个善良的人。”
筱莱忽然觉得自己心里锁着的某个地方像是被打开了一样,就像一直被关住的门,突然被打开让沁人心脾的芳香及泉水涌进来,流进每个缝隙间,弥漫或滋润着干涸已久的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