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寒墨一直不得安眠。每每到了入夜时,心中总是将:“魔道,凡人,复生”这几个字翻来复去。即便如此,每日白天却也对李若没有丝毫放松。教完了剑术,立刻又开始腾云,乘风,遁地,御剑等等术法。待李若独自练习了,寒墨就腾云外出。有时带回来一些奇怪的花草,有时带回来一些蛇蝎鸟兽尸体。
这日,寒墨回来时一身血污,落在院子中央后转身就进了丹房。直到三日之后才再出来。看到那李若正在廊下看书,便走上前去考较他。顺手抽出一本《庄严宝生经》来,问了一篇,可那李若却支支吾吾答不出来。
又检查他御剑术。他先将口诀默默的在心中记熟,又仔细的比对指法姿势。心中凝神,聚意于剑身,口中喃喃念咒,耳边风吹帘动,空中隐有萧萧之声便难抑心中欣喜,猛然睁眼一看,那剑却还是纹丝不动的躺在脚边。
寒墨见他如此不成样子,心中火大:“我仅两天不在就如此懈怠,你要是不想出去,我倒是省心了。”说罢便罚他在那长廊下跪着诵读经书一个时辰。
直读到他喉头冒火,头昏脑胀。寒墨这才出来,叫他到跟前来。
李若战战兢兢的来到前厅,跪伏在榻前。寒墨挥了挥手,一个巴掌大的小几飘落到李若面前。只见上面有一碗清水,一枚腥红的丹丸。
“照如今你这样修炼,也不知要到什么时候才能从这里出去。你自己就一点为都不着急吗?”
这话让李若心中百感交集,他心里当想尽快逃离这里,可是他又摸不清这师父到底是何意,只好小心说道:“弟子当然想早日归家,见见老父亲。”
“既如此,我就助你一把。这是玄鸟丹,服下此丹可以助你增加百年修为。”
李若虽然匍匐在地,但寒墨见他没有动作,也知他心中犹疑。于是说道:“你以凡人之身修炼,自然是要难一些,总还能等到七八十岁了再回去给你老父亲扫墓吧。此丹是我这三日特意为你炼制,你只需吃它了,立刻便能见效,吃了他!”
李若这才拾起那药丸,闭着眼和水吞了下去。他口中腥气四散,丹田内刮起一阵旋风,催动周身血气涌动,片刻间便大汗淋漓。再用寒墨教过的法子屏气凝神,打坐片刻,确实浑身舒畅,轻快不少。这才心知寒墨所说果然不假,于是又拜一次,口称:感谢师父赐药。
寒墨带他来到院子中,重新给他演示一遍手中捏个指诀,那往生剑飞到空中,涨大数倍。李若依样画葫芦,此次果然轻易将青匀剑召唤出,亦放大了数倍。
寒墨对李若说道:“你上去试试,我在一旁指点。”他见李若犹疑又嘱咐道:“你心中只需默念定身咒便不会有事。另外此剑已认你为主也会主动配合于你的。去吧。”
李若虽然忐忑还是小心的站了上去。先默默念了两遍定身咒稳住身形,再聚意催动术法,那剑只是左右晃了两下便稳了下来。他心中忍不住欢喜,这是苦练多月以来最有成效的一刻。于是壮起胆子又催动一遍,青匀剑慢慢升了起来。
寒墨在一旁说道:“不要慌张,只要稳住身形,凝神聚意,便能剑随心意,来去自如了。你且自己多多练习,我要回房休养,无事便不要来打搅了。”说罢便转身离去。
李若听他如此说,心中又安定了几分。心念所至那剑果然便慢慢飞出,他难抑欣喜,忍不住绕着院子转了两圈。之后胆子就大了起来,越飞越高,越飞越快。他心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也不知道能不能飞出这里?”耳边立刻风声响起,那青匀剑斜刺里冲上山巅,李若惊呼一声被带入云雾之中。
眼前山影倒掠,吓得李若赶紧闭上眼,口中不停的念着定身咒。过了好一会耳边风声小了,他才慢慢地再睁开眼来,此时青匀剑下带着他朝前方不远处一座大城靠近,那正是他日思夜想的苍京城。
李若心中想到:“这剑果真灵妙,只是若被人看到他御剑而来,岂不是又多出好多闲话?”于是立刻改动指诀,那剑就慢慢停在了脚下树木之中。
李若收了剑,回头看了看天上,他的魔界师父并没有追上来。远远望见城门前行人纷纷,心中激动不已:莫非我可以就此逃离寒墨?又低头看看自己一身打扮,当初离开苍京时的白袍在谷中反复浆洗,现在已是破破烂烂的黄泥一般。又在城墙下的水洼中看看自己的样貌。往日的俊朗清秀已然不在,现如今脸色蜡黄神情憔悴,颌下攒了一层薄须也不曾剃过。看着浊水中的倒影,他心中难忍一阵感伤。就这么一段时间他竟已与之前形若两人,也不知家中老父可还安康,还能否认得出他?但好在终归是到了家门口了,他匆匆理好头发便步入城中。
那城中一条条街道如故,一阵阵久违的吆喝之声让他恍若置身梦中。
他一刻也不停,行至宰相府前。那府门依旧高大气派,门前落马下轿之人连绵不断,卫兵左右巡逻,小厮往来奔走,分明是在办什么喜庆事。李若在一旁看着,那些仆人中竟没有一个是以前认识的。
两个小厮见他一身破烂,呵斥道:“哪里来的闲人,还不赶紧离开!这里是宰相府邸,不是闲逛的地方。”
他想了想,问道:“相爷府上是有喜事?”
那小厮说道:“你倒是会打秋风,我家相爷老来得子,大摆三天宴席今日才是第一天呢?你要是想讨喜钱的话就到后门守着去,李管家过会就去散喜庆钱。不要在这里在挡了贵人们的道!”
李若脑中“嗡”的一声闷响,猛然记起当初在崖边时,寒墨曾说过李花氏老蚌生珠之类的话。可如今这才过去了几个月,父亲竟然又有一子,那么当时那李花氏就确实是已经怀孕了,只是他那时一直独居别院,与这继母相见很少。想及此处心中竟有些郁结难泄,茫然中隐了身形,进了大门想先去探个究竟。
绕过了影壁,院中铺排了二三十桌酒席。李锦满面堆笑的迎面走来,朝他身后一位锦袍官员点头哈腰。李若眼见他这幅嘴脸,脑中又闪过那日崖上的情景,心中愤而生气,便尾随在他二人身后。一路走来一路看,后院中戏子高声,宾客交杯,比前院热闹多了。李若放眼望去,除了李锦其他奴仆都是新面孔。他越走,当日山崖上的情景就越清晰。想当初母亲在时,甚至父亲新娶李花氏时都没这么大肆宴请过,看来果真是我挡了那李花氏母子的路了。
一个丫鬟向李锦说道:“李管家,平城君夫人到别院了”李锦连忙又叫了几个丫鬟,绕过厢房,从厨房亲点了几样茶点,来到别院门前。先叫丫鬟进去通报,才开门进去。这别院原先就是李若的住处,他听见丫鬟如此说便自己飘然入了院中。想当初他在家时,别院从不让外人进入。院中的花草绿植,假山堆砌都是按他的意愿布置。可如今,除了墙角三棵芭蕉外,院中已没有了他的痕迹。
平城君夫人和几个女眷坐在竹帘后面品茶,帘子是新换的金丝竹,后面还挂着一层浅绯色的轻纱。李锦入了门便拜服在檐下石板上,言辞极尽恭顺。
李若站在一旁冷冷看着,心中虽然悲戚,却也有一股无名火无处发泄。便悄悄在芭蕉树下咒起一阵阴风,朝那众人刮去。顿时院子里尘土飞扬,帘卷纱缠。那高台上的夫人们纷纷掩面轻呼,丫鬟则是连忙过来扯住帘子。
李锦正欲起身,耳听得呼呼风声中夹杂着丝丝幽鸣:“李锦,李锦,尔时杀我命,今日该还清!”那声音如病如呓却又清晰入耳,不仅李锦听到了,一众夫人丫鬟也都听到了。众人循声望去,只见芭蕉树下的阴影里飘着一个披头散发的人影,阴风一起又将其往前吹动几尺。那鬼面色幽蓝,眼如暗烛。吓得众人纷纷惊呼逃逸,顿时乱作一团。
唯有那李锦心头抽了两抽,认出来这竟是已故少主,身上抖了一下就瘫在地上了。李若看他这模样还觉不解气,又头下脚上的倒悬身子,将一张蓝汪汪的鬼脸凑到李锦眼前,说到:“你那日骑马的本事不错呀,害我落入妖魔之手受尽折磨而死。你可知道我都受了哪些酷刑?”
李锦紧闭口眼,两个鼻孔粗粗的出气。
“你可知道地狱里是什么样子?你也来跟我一起受苦好不好?”
李若瞧见他一张大脸早已涨成了猪肝色,莫名的感到一阵畅快。他把指甲变得长长的,好似一把尖刀在李锦的脖子上轻轻划过。李锦就抖得像个筛子一般,口中大喊:“不是我,不是我,我也只是听国师的!”他每把手往下按一点,李锦就一阵哆嗦。想想他当初扬起马蹄时的威风样,还有方才还一本正经的样子,再看看现在匍匐在自己脚下的样子,让李若既觉得厌恶又夹杂着莫名的兴奋,忍不住伸手去拨青匀剑。
正在这时,两道黄符破空而来。
电光一闪之间,李若提起李锦的脖子一个翻身,黄符击在了李锦身上,这倒霉鬼口吐鲜血昏死了过去。紧跟着门外传来花山寂长的呵斥:“何方妖物胆敢再次作祟!”
李若心中一惊暗道不好。连忙弃了李锦,双手一背,退身到芭蕉树下的阴影里。
那边话音还未落,花山寂长那老头就已经破门而入了。
李若心知自己不是他的对手,可此刻已然逃不出去了。他憋着一口怨气心想,今日倒要和你这老头辨个清楚,否则死不瞑目。于是率先开口:“花山国师,看来上一次狼咬之伤已经痊愈了呀。”
花山寂长心中一惊:“又是你,为何几次三番与我纠缠?”国师阴沉沉的问道。
李若听他这么一说心中明白,这老头是把他认作寒墨了。原来这国师也有些忌惮寒墨。李若却不愿与他多说:“我回自己家,怎么是与你纠缠呢?”说罢从阴影里现出身来。
花山寂长更是吃了一惊:“居然是你?哼哼,好的很,好的很”
李若尚不明白国师这几句的意思,只愤恨的说到:“当日,是你要除我性命。今日特意前来讨个说法,你可敢当我父亲的面与我对质?”
花山寂长冷冷笑道:“今日相府有妖魔作祟,宰相与百官都由是我弟子守卫在正厅。这里由本国师降魔!”
李若心中升起一股怒火:“老匹夫,我与你无冤无仇,更未曾开罪过你师妹。为何要处处设计害我!”
花山寂长大气凛然道:“你命中有异象,非凡人可居,不将你趁早除掉,日后必成大患。你看今日不是已然成谶”
李若眼中喷火,心中焦灼,脱口而出:“无耻,你就是为了你师妹肚中的孽种!”
“哼,当日未能取你性命已是罪过,今日你就乖乖受死吧!”说罢花山寂长口中念咒,双手扬起,袍袖中的黄符如箭一般激射而出。
李若从未与人对战过,情急之下,握着青匀剑左突右闪。虽然那黄符撞在剑上化成一缕缕青烟,但李若挡不住几下便被击中几枚,所中之处仿佛火烧一般灼痛。
花山寂长又甩一甩手臂,黄符越来越快。李若中招越来越多,勉力支撑之中青匀剑脱手而出,在空中旋个剑花阻挡花山寂长的攻势。原来这剑是看李若撑不过了便自己迎头而上。
李若此时方才见识到青匀剑的灵性,又恨又恼,鼓起精神来愤力要与那国师一战。好一个褚云国当朝国师,只见他转个身又从腰间摸出两张细长的符咒,那符咒见风就长,像两条长蛇一般将李若包围在中间。眼见花山寂长催动咒语将长符缩紧,越围越密。李若连忙收剑回来,使个御剑诀跳上剑去便想要逃。方才那些黄符立刻从四面袭来。青匀剑带着他左右躲闪,可无奈符咒越来越多。才挥袖甩开了面前的,又有数十个符咒击中背心,李若胸前一热一口鲜血喷出,连人带剑坠入了长符之中。
那花山寂长反手一指,喝了一声“收”。李若和青匀剑就被长符层层裹住,动弹不得。花山寂长又跳上屋顶,环顾四周示见异常,又朝四个方位各插出一杆三角小旗,施了咒,这才跃下地来。
李若身上火烧一般的疼痛难忍,倒在地上像个长了脑袋的茧蛹一样痛苦扭动。
花山寂长走至他身旁嘿嘿一笑,说到:“好小子,没成想你居然已入魔道。如今我把你这副嘴脸送到宰相面前,看看相爷会如何处置你,也好叫你瞑目而死!”
李若一听此话脑中想起的竟是几句脏话,他张嘴想骂却发现双唇想粘在了一起只能呜呜发声。气急中愤愤乱鸣也是没用。任由花山寂长施了个咒将他绑在芭蕉树下,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