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亥时,天浓墨般漆黑。此刻,皇宫里依然烛火通明,亮如白昼。坐北朝南的宽敞宫殿内,金碧辉煌,气势不凡。一席红色的华丽地毯,映衬出大殿富贵大气;粗大的圆柱上,大红底色镶嵌着金黄色的巨龙盘旋翱翔,栩栩如生;玉墀登级而上,庄严华贵,黄色锦缎铺垫的御座,在烛光下熠熠生辉,灼灼生华。
此殿名为西苑永寿宫。这时,一位中年男子头戴香叶冠,身着道士服,正坐在金龙宝座上。他青白瘦削的脸庞上,一双眼睛十分锐利,疏淡的眉毛,散发着漠然气息。在大殿下首,左右两边一字排开,低首各站五名太监。
在他右边,有一太监正捧着本书,用略带嘶哑的声音念道:“古之善为道者,非以明民,将以愚之。民之难治,以其治多。故以智治国,国之贼;不以智治国,国之福。知此两者亦楷式。常知楷式,是谓玄德。玄德深矣,远。。。”那太监还没念完,就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进了殿,并大声喊着:“皇上,皇上!”
只见大殿外急匆匆跑进一名太监,虽然是初春天气,咋暖还寒,可太监脸上淌着汗,墨蓝色的袍子已经湿了一半,他踉踉跄跄跑到台阶下,拱手跪倒,叩首喊道:“皇上,皇上,大事不好了!”中年人沉脸蹙眉,眼睛里射出冷如冰刀的寒光,冷声问道:“什么事如此慌张?!成何体统!”那太监身体发抖,低着头,惶恐不安道:“皇上,您的狮子,奴才带人去找,可它,它,它已经死了!”中年人腾的站起来,指着太监,厉声道:“什么?!你说什么?!你说狮子死了?!朕的狮子,它怎么会死呢?不可能!黄锦,你竟敢欺骗于朕?!”
那名叫黄锦的太监哭丧着脸,眼睛里闪着惊惧,说道:“皇上,您的狮子真的死了,小的带人去找,最后在花园里的水池边,一个夹缝中找到了,狮子已经全身僵硬,没了气息!”皇上暴怒道:“是谁害了朕的狮子?是谁?!”黄锦颤巍巍道:“皇上,狮子可能是掉入水里淹死的,水冲到夹缝里,没有人害它。”皇上怒道:“胡说!狮子有九条命,岂能随便就会淹死?定是有人谋害于它!尸首呢,朕定要亲自查看!”黄锦阻拦道:“皇上,您是九五至尊,千万别看这阴气重的东西。小的已经命人清洗干净,包了锦缎,只等皇上发话,将它埋了。”
皇上闻听,怒火蹭蹭燃烧,厉声呵斥道:“朕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你做主了?!给朕下去!王佑呢?快将他找来,朕让他去办!”下面一名太监急忙出门,正碰到王佑带着几个太监往宫里而来。
王佑见了皇上,急忙施礼叩拜,皇上声音带着痛心愤怒,摆手道:“王佑,快起来,朕最心爱的狮子死了,朕不信它是淹死的!你带人去查看尸首,不得有半点马虎,据实查清后马上向朕秉报!”王佑点头答应,敏锐的眼睛向周围扫视,只见几个太监低着头,大气不敢出,左上首的太监端着托盘,托盘上精致的小盘子里放着一枚药丸,后面太监端着质地细腻的青花瓷碗。王佑随即说道:“皇上,消消气,别伤了身子,小的马上就去。您还是把药吃了。”
皇上忽然记起了什么似的,说道:“对了,陶文、陈道长来了么?”王佑刚要转身离去,听到皇上问话,立即回答道:“陶大人在宫门口侯着呢!陈道长已差人去请,很快就会到。”皇上口气急迫道:“你出去告诉陶大人,让他到清馥殿。陈道长催人去请,朕还有事商量呢!”王佑答应着转身离去。
皇上看了看左上首托盘里的药,蹙眉说道:“朕现在无心吃药,先放到这里,待朕回来吃,你们几个这儿待着,小穆子,你们几个跟着朕!”说着指了指右边几个太监。那小穆子正站在右上首,随后跟着皇上出了门,后面四个太监低了头,紧跟在皇上身边。
到了清馥殿,嘉靖皇帝回头看了看,说道:“你们两个站在外面,等陶文和陈道长,来人速给朕通报,要快!”两个太监便在门前站着,皇上和其他太监进了大殿。
清馥殿里,塑像林立,庄严肃穆。正对着门口,立着三清道祖像,玉清元始天尊、上清灵宝天尊、太清道德天尊,旁边两侧各有六名天将。三清道祖像前,供奉着香烛、香炉、花卉、灯火、净水,中间依次摆放三盘水果。
皇上平复心情,进到殿里,先取供桌上的香烛三支,点燃开了,然后左手持香,右手护着香,轻轻插到香炉里。接着皇上跪倒供桌前,绣着精致花纹的软垫上,进行叩首跪拜,嘴里默念祝词,十分虔诚。
皇上刚跪拜完,站起身来,就听见旁边一个太监道:“皇上,陶大人来了,在殿门外侯着呢。”皇上脸上露出一丝欣慰,道:“快,快让他进来,朕找他有急事!”太监急忙朝门口走去,因为在清馥殿内,不得大声喧哗。
门口立刻闪现出一个人来。他和皇上装扮雷同,穿着宽大的青色道袍,后面头发挽了髻,手里拿着浮尘,身形中等,一双眼里闪过异于常人的光,后面紧跟着两个道童。他疾步走到皇上面前,拱手施礼道:“臣陶文见驾来迟,望皇上恕罪。”皇上脸上闪出一丝笑容,道:“你来了就好,朕找你是问一问,近日不知为何,朕的狮子无辜死亡?就连这万寿宫的花卉也渐渐败落,朕怀疑,有此衰败之事发生,是上天在警示朕?”
陶大人将浮尘一甩,眼睛微微一眯,道:“皇上,臣昨日才到京城,据臣听闻,紫禁城周围祥和,并无异兆,许是皇上多虑了。”皇上重重叹了口气,道:“是朕多虑了吗?朕最心爱的狮子无辜死亡?万寿宫里的花儿突然齐齐凋零,朕这几日里每到子时,便做噩梦,常被惊吓转醒,朕总觉得哪儿不对?!”陶文眼珠急促转了转,拱手说道:“皇上,是不是有阴人作祟?壬寅宫变的余孽许是还未肃清,借着胆子弄死皇上的狮子也是有的,这些余孽故意制造恐慌气氛,其目的是想蛊惑人心。”
皇上的脸阴晴不定,似被说中心思,遂说道:“朕也怀疑,是不是有人故意制造事端?朕当年重惩了那些贱婢和余孽,连朕的端妃都被牵连进去,难道还有人故意跟朕作对?这两年,朕每想到那件事,就寝食难安,朕从乾清宫里搬出来,还是心有余悸!陶卿,你替朕想个法子,以保朕的龙体,朕还要得道成仙呢!”
陶文脸上有一丝喜悦,眼睛透着谋算,他恭敬地说:“皇上,以道家来讲,此事非同小可,不是能由臣来做决定,须得蘸斋消灾,祈福上天,看老祖有何神灵显示。”皇上道:“也好,老祖最能体察道徒,定能给朕启示,以解朕心里疑惑。”
当下,皇上带人退出殿里,陶文开始做法。他从宽大的道袍袖子中,抽出一把桃木剑,踏着七罡步伐,舞动桃木剑,嘴里念念有词。旁边道童俱都纹丝不动,一人手里持托盘,装有法印、朝板,另一人捧着神鞭、玉如意。陶文舞着剑,一会又甩动神鞭,嘴里念念有词,忽然他从怀中取出一道黄符,用桃木剑在上面比划几番,向上甩出,黄符飘了起来,陶文猛的吹出一口气来,黄符立刻燃烧起来,他继续挥舞桃木剑,用神鞭一抽,黄符霎时没了,他大喝一声:“呔!”,停了舞剑,打开了殿门。
皇上在殿外早等得不耐烦,见陶文开了门,几步跨进殿里,急问道:“陶爱卿,老祖可有指使?”陶文擦拭着桃木剑,脸上滴着汗珠,缓缓说道:“皇上,老祖显灵,说宫中确有阴人作祟,阴魂不散,需得用镇魂大法将其灭了,始作俑者,还有一些余孽,皇上要采取行动,一举将其剪除。”皇上惊恐中带犹疑:“老祖可曾指明,是哪些余孽作祟,好让朕去剪除?”陶文将桃木剑收到袖袍里,说道:“皇上,老祖暗示有人捣鬼,皇上可命东厂、锦衣卫的人详查,必能得出结果!”
皇上恍然醒悟道:“是了,朕怎的忘了,朕还有东厂、锦衣卫呢?来人!速传东厂提督王佑、锦衣卫指挥使陆奇。”旁边太监急忙下去传令。
陶文道:“皇上,据臣观察,这作祟之人多半在宫里,您的狮子要多金贵,宫里谁人不知?可偏巧稀奇古怪的死了;您宫里的花,往年这个季节开得旺盛,偏巧今年就早早焉了;往常您睡觉安稳,虽然壬寅宫变受了惊吓,但过了数日也恢复过来。您是天子,金体龙身,一般的邪魔鬼怪是不敢靠近您,可您经常做噩梦,可以断定有人常在半夜作妖吓唬您。皇上可要保重自个,狮子死了,也是替您挡灾啊!”
皇上眼睛有些湿润,声音略微嘶哑道:“谁说不是呢?朕的狮子灵巧可爱,聪明剔透,可是就这样无缘无故的死了,朕心里像插了把刀啊!朕一定要厚葬于它!否则朕心里不得安宁!”
皇上回到万寿宫,立刻下旨厚葬他豢养的宠物“狮子”。其实,狮子就是一只小猫,因形体可爱,皮毛雪白发亮,两只眼睛亮闪闪的,经常乖巧的偎坐在皇上身边,所以皇上非常宠爱,给它取名“狮子”。
皇上派人举行了隆重的葬礼,用金棺葬了狮子。下一步,他就要彻查那些壬寅宫变的余孽,要从这些人嘴里供出,究竟是谁跟他作对,将他置于死地?
消息传出,宫内一片哗然,众人纷纷议论。私下里说,一个宠物,难道比人更珍贵,要用金棺装殓?另一个道,皇上还不是听信那妖道的话,要重葬狮子,听说还要抓人,究竟不知什么原因?
就在众人纷纷议论之时,东厂、锦衣卫出动大批人员,明察暗访,竭尽所能,将与壬寅宫变有牵连的人,全部进行抓捕。当下,宫里闹得人心惶惶,不得安宁。东厂、锦衣卫效能之高,的确令人佩服,三日之内,抓了近百人,具体数目还在增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