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太阳逐渐落下,最后一点光芒从回廊口要塞的最高点消散,北山望着仍旧飘扬的银狮旗,发出了一声无可奈何的感叹。
之前在北山突然得知亚尼法特亚发生叛乱,凯兰也率军急速放弃南疆的时候,他本来觉得接下来的一切都会顺利非常,但当真正面对回廊口时,却感觉这座要塞如同不可逾越的天堑。
一次小试探,虽然最终只有一千多战士身死,但北山已经体会到了回廊口要塞的雄伟,再加上他一想到接下来仍必须攻打下去,又受制于狭窄的山谷无法铺开兵力,只能一支又一支的部队接替上前,就感到更加头痛。
“可恶的泰勒,你怎么能把回廊口给丢了呢?”北山又发出一声叹息。
“少叹些气吧,不然会老的很快的。”不知道什么时候修斯悄声站在了北山身后。
北山回过头笑了笑:“放心,再怎么样也会比你年轻的多。”
“啧啧,和我来比,也亏你想的出来。”修斯也笑了笑,随即看向在天色中逐渐变得灰暗的回廊口要塞,“其实,能这么快走到这一步,已经很不错了,要是连一点坎坷都没有就拿下这座大陆第一要塞,想必历任捷斯亚先王都会哭泣的吧。”
北山摆摆手:“按你这么说,那泰勒做的事,应该已经让先王们的泪水流尽了。我只是想到,接下来要想走完这最后一步,不知道又该有多少战士化作一页页冰冷的统计。”
“行啦,别总是抱怨,想想好的一面,至少以我们现在的实力,南疆不会再遭遇战火的袭扰,民众们也可以从战乱中解脱出来。”修斯倒是看的很开。
“是啊,至少我们还有值得欣慰的。”北山点点头,眼神中却流露一丝复杂,“说起来,老狐狸你对拿下回廊口,有什么解决的想法吗?”
“如果没有的话,我跑来找你干什么?”修斯反问道。
“哦?说来听听?”北山发现修斯果然从来都不会让他失望,大概除了那次偷跑去找卖笑女除外。
修斯伸出一个手指头:“很简单,一个字——耗!”
“耗?”北山皱了皱眉,显然对这个策略有些不解,“你是说,我们要跟回廊口的敌人打消耗战?”
修斯却摇了摇头:“不是那么简单,我们要消耗的并非敌人的兵力,而消耗他们的物资和精力。回廊口要塞如同铁打的一般,可敌人却不是,长时间的高强度防御会让他们身心俱疲,我们这边却能替换着来休整,此消彼长之下,多数敌人的内心就会产生动摇。”
稍微顿了顿,修斯接着说道:“而且,我又收到了麦克莱传回的情报,亚尼法特亚方面的叛乱影响很大,可比当初泰勒搞得那些动作大多了,这也就意味着随着时间推移,回廊口里的敌人会逐渐缺乏粮草的补充,到时候只能饿着肚子和我们对战。”
“同时呢,我刚才仔细看了下回廊口的布防图,发现水源是从两侧山崖引入的,地点刚好是在南面。所以我已经派斥候去搜集周围地形的详细信息了,到时候让人去把水源截断,敌人连喝水都成问题的话,他们还能有多少决心留守这里呢?”修斯的眼神中闪烁着狡黠的光芒。
给出了具体的对策步骤后,修斯摇头晃脑的总结:“到时候,敌人粮草缺乏、水源断绝、士气低落、精力匮乏,我们就可以……”说到此处,修斯却突然话锋一转,“具体的后续到时候再告诉你,省的万一你大嘴巴,让大家都知道了。”
北山无奈的苦笑,他知道这分明就是老狐狸又想卖关子,以此来显示他自己所谓的聪明才智,只不过用这样一个理由,也实在太生硬了一点,北山怀疑如果自己都是守不住计谋的大嘴巴的话,那全军上下应该也没人守口如瓶了。
“好吧,老狐狸,你总是这样。”北山耸耸肩,“你要卖关子就随你,我就不追问了,不过你得保证到时候可别掉链子。”
修斯嘿嘿一笑,拍了拍北山的肩膀:“我有掉链子的时候吗?你就等着到时候被我的想法吓一跳吧!”修斯故意把“到时候”三个字拖的老长。
“诶,掉链子的时候,好像不是没有过吧……”北山还想揶揄两句,随后就看见修斯瞪大了眼睛,瞳孔里飘过的满是威胁的味道,连忙就闭了嘴。
不过,就算如此,北山还是没有躲过修斯的口舌反击:“我说有些人怪不得想不出对策,原来是把心思放在怎样来调侃我这方面了,有这精力能不能做点符合身份的事情,比如现在山谷中安顿大家怎样搭帐篷?”
“行行行,我这就去看看……”北山忙不迭的跑开,却还是听见了最后一句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话:“你跑什么,我说的是有些人,又没提你的名字……”
修斯的反击虽然有些调侃的意味在里面,却也的确提醒了北山当前的重要事务——确保大军在山谷中的安顿与后续准备,特别是当北山在乱糟糟人群中,看到卡特杨的时候,参谋长阁下正一个头两个大。
数万光复军挤在狭窄的回廊山谷,从头到尾绵延了足足十里,要想把这么多人安顿好实在不是易事,卡特杨喊得嗓子都要冒烟了。
“卡特杨,怎么样了?”北山喊了好几声,才把有些晕头转向的卡特杨从繁忙中拉扯回来。
等卡特杨拿起水囊灌了好一阵的水,这才用带着几分无奈的眼神看向北山:“大人,帐篷搭建的进度已经严重滞后了,山谷的地形限制了我们活动的空间,加上天色渐暗,如果不尽快安顿好,今晚恐怕许多人只有席地而睡。”
北山不禁皱了皱眉,环顾四周,许多战士们乱哄哄的挤在一起,在有限的空地上尽力寻找着休息的位置,而远处马车上的帐篷和补给也还有大半未曾卸下。
虽然现在正值初秋,南疆的天气还没褪去闷热,但回廊山谷中的气温却不比南疆,一到夜晚便开始有了阵阵凉意,如果不搭建帐篷就入睡的话,第二天肯定会有许多人受风寒而暂时失去战斗力。
而且,北山不光是要担心这一点,面对回廊口方向的守备也需要有人去承担,万一敌人趁夜发动突袭可就不好了,但此时连休息的安顿都没解决,更不用提派哪支部队去守备。
沉下心想了想后,北山对卡特杨下令:“让所有的战士们向两侧山崖靠拢,不听令者军法从事。还有,让各营将军召集麾下中队长以上的军官到我这儿来,然后由他们分别以中队为单位,去取帐篷和粮食,再从前往后排序自行安置。”
而随着卡特杨把北山的命令传达下去,原本杂乱的山谷逐渐有序起来,从这一点上也可以看出,北山之所以能坐在光复军最高指挥的位置上,不仅仅是因为他是林克唯一指定的托付者,而且还具备着许多人没有的能力,就像现在这种把复杂的事情简单化。
尽管有了北山的安排,但狭窄的地形还是让进度提高不了多少,等一切终于尘埃落定,月亮已经在空中洒下柔和的光芒。
对于让哪支部队负责面向回廊口要塞的防备,北山在思虑之后,还是决定让路棋带着重步兵营负责,有着“不动如山”之称的重步兵们,能让北山安心的睡个好觉。
当然,在这种本来只是北山根据实际情况考虑而做出的决定中,后世的许多人也会看出阴谋的味道,有一种看法这样认为:“北山之所以这样安排,无非就是让路棋可以增加更多的军功,毕竟作为北山徒弟出身的路棋,可是实打实的拥护北山派。再联系到后来发生的那些事,我们可以确信,北山早就已经暗自安排了……”
接下来的几天,根据老狐狸的建议,北山开始让麾下各部轮换着上前攻打回廊口,并且每当超过百人损失时,就让部队立马撤回来,北山才不会傻到在修斯说出计划最后一步之前去无意义的消耗自己的兵力。
不仅如此,每天一到夜晚,在白天特意安排休息的弓弩营,则会在锐明的带领下,前去不定时放几轮箭矢,用修斯的话来说就是:“要确保敌人不能睡哪怕一天的好觉!”
而与此同时,修斯派去查探水源地形的斥候们,倒是花费了很大的精力,这主要因为北山手中那份回廊口布防图,已经是数百年前绘制的了,这都还是整个捷斯亚能找出的最新的一份。
因此,斥候们不仅要确认旧图上的信息是否仍然准确,还需要探索可能因时间变迁而产生的新变化,同时要防备着被回廊口里的敌人发现,两侧的山崖又不是那么容易攀登,一系列因素导致给敌人断水的计划迟迟不能完成。
经过斥候们数日的艰苦探查,北山这才得到想要的情报,根据斥候所讲,布防图上曾经写明的是露天的水源地,早就被滚落的山石遮挡住了,水流直接通过看不见的沟渠进入回廊口,如果要想阻断就必须再带着工具上去,然后想办法把沟渠毁掉才行。
“老狐狸,听起来你的‘水利工程’要破产了。”北山看向修斯,半开玩笑的说道。
修斯直接回了个白眼:“谁说的?既然找到水源地,接下来的一切还不简单?”
“你又有什么鬼主意?”北山被引起了兴趣,在他看来要想在山崖上把沟渠开凿露出来,已经是个极为困难的事情,何况现在军中哪里去找趁手的工具。
“直接炸掉不就行了。”修斯像在说一个谁都知道的办法。
“怎么炸?”北山却一愣,他能想到的除非有魔法师去释放火系魔法,但现在南疆唯一的魔法师炉石,还在林科兰尔苦兮兮的负责政务,难不成要通知他过来?
“你啊!”修斯把手指在北山的额头上戳了戳,“你是不是忘记了当初是怎样点燃我山寨的?”
一句话,让北山恍然大悟,他这才想起之前攻打修斯的盗贼山寨时,那晚大雨淋漓,如果不是亚德和亚斯用魔箭对轰,根本不要想成功击败修斯。
“快去把锐明叫来!”北山喜形于色,丝毫没注意到修斯低声抱怨了句:“这么个愚笨的指挥官,今后可怎么得了。”
现在光复军可是有着九千魔弓手,随便派几个去山崖上,用亚德两兄弟用过的办法,完全可以轻松解决截断敌人水源的问题。
而等北山把计划给锐明一说,锐明也表示没有任何难度之后,北山只觉得胜利女神已经在向他招手了,接下来只需要等待敌人因缺水而陷入混乱,然后修斯把他卖关子的计划最后一点实施出来,固若金汤的回廊口就将回到捷斯亚的怀抱。
只不过,此时的北山不会知道,有时候太过顺利往往预示着新的坎坷出现,就像曾经有位伟大的将军说过:“胜利的时刻往往潜伏着未知的危险。”
在第二天太阳落山之后,北山就迫不及待地让锐明亲自带人,跟随斥候攀上崖壁,去用魔箭炸掉回廊口的水源,而并未等待多久,大约只过了两个小时,站在山谷里的北山就听见了上方传来的两声魔素爆炸声。
“老狐狸,这下子你是不是该把瞒着的那点计划告诉我了?”北山看向同样在身边等待结果的修斯。
“嘿嘿,这是自然,水源一断绝,要塞里的存水也最多能让敌人坚持一个月不到,你也差不多该去实施最后一步了。”修斯挂着狐狸笑容,“仔细听好,保证像我之前说的那样吓你一跳,你现在立刻就去……”
修斯刚要说到重要的地方,就被突然出现的卡特杨打断,向来面无波澜的参谋长此时皱紧眉头:“大人,有紧急要事!”
北山难免有些被扫兴的看着卡特杨,但他随即又很快恢复正常,询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卡特杨递上一张纸条:“林科兰尔传来的急信。”
自从大长老拜托锐明把魔法传送阵的制作方法交给北山,而后北山又让炉石赶制出一批后,现在捷斯亚的通信基本就放弃了信鸽,转而依赖这种快速且安全的魔法传送阵进行信息传递,北山还可以利用身份的便利和可儿每天通信。
北山接过纸条,只看了一眼,脸上的表情就变得凝重起来,修斯见状,也不由得收起笑容,关切地问道:“纸条上写了什么?”
北山将纸条递给修斯,上面只是简短地写了一句话:“今日贵族再度生乱,王都受损,幸而无事,贵族军逃向西边。王历一二〇四年九月十七日传。”
修斯看完纸条,有些不解的望向卡特杨:“只有这么一句话,具体的呢?没有吗?”
卡特杨摊开双手:“没有其他的,但我已经传信回去询问更加详细的情报了,应该过不了多久就会知道。”
“走,我们去守着等回信。”北山立刻就说道,他现在最关心的并不是贵族为什么还有能力生乱,而是诺伊是不是安全,可儿有没有受伤。
北山的担心并没有维持多久,在卡特杨把纸条交给他的一刻钟后,安放在卡特杨帐篷里的传送石板就再度闪过金色光芒,一张密密麻麻写满字迹的纸张瞬间出现。
连忙率先拿起看过后,北山终于松了口气,回信的是从丹石城返回林科兰尔的瑟赛。
信上的回复是最近回到王都的贵族突然发动了兵乱,但因为人数不算太多,只有大约四千,很快就被瑟赛率领着禁卫军平息下去,林科兰尔受影响的也集中在王宫所处的南区,不过王宫并未有影响,诺伊等人也全部安全。
北山随后把回信交给了修斯和卡特杨,等两人都看过之后,北山有些苦笑的对修斯发问:“老狐狸,这算不算乐极生悲?这边看着距离收复回廊口不远,林科兰尔竟然会出现已经没有任何势力的贵族发动兵乱,这简直太不可思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