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主,让这两个孩子就这么下山真的好吗?”
倾城山,紫云阁内,苏程程依旧穿着那身亘古不变的青衣,手中捧着一碗刚烧开的茶,兀自品尝着。
在他的面前,倾城山的山主端坐在他的对面,一碗冒着热气的茶置在他的面前,但是山主看都没看一眼。
“山主不喝茶吗,快凉了。”苏程程喝尽自己杯中的茶,然后问道。
山主的嘴角微微翘起,然后将自己身前的茶碗推到苏程程的手边,说道:“我不渴,这碗茶你喝就好。”
苏程程听罢,也不客气,拿起山主的茶碗一饮而尽,也不管新泡出的茶多么地滚烫。
“程程呀,你在倾城山中呆了多少年了?”山主突然问道。
“回山主,不多不少,已经整整一百年了。”苏程程恭敬回答道。
“是么,原来已经一百年过去了,”山主抬头,透过紫云阁的窗棂看向窗外的梧桐,不知不觉,原来已经入秋了。
“时间过的还真是快呀,记得当年你还是个屁大点的小子,竟然能独自从汉境走到这里来,为师也很是佩服你的毅力,尽管你的资质十分差劲,但为师还是勉为其难收下了你。”
“承蒙山主照拂,程程才能拥有今日的一切,”苏程程俯身,向着山主行大礼。
“炎凉那孩子和你很像,”山主说道。
“只是,”山主慧如星辰的双眼睁开,“他还不知道他背负的究竟什么,无论是对你还是对我来说,都是太沉重了。”
“是吗?”苏程程疑惑。
“大陆上有一种人,他们生来平凡,却不甘心于平凡,无论处在何时何地,他们总会握紧手中的武器,将这个世界捅个通透,我想,炎凉就是这样的一种人吧。”苏程程极平淡的话语令山主一愣,旋即山主捧腹大笑,“不错,不错,天性如此,天性如此!”
秋风吹落梧桐树上的最后一片树叶,树叶掉落在紫云阁前的青石阶上,一把强有力扫帚将落叶扫到道边,老妪透过紫云阁的窗棂,看见山主,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浮现嘴角。
……
……
第二天天还蒙蒙亮的时候,楚炎凉已经从帐篷中走出,背上自己的黄杨木长弓和玉质剑龛,向着车队中心的辕车走去。
冉成少见地从辕车中探出身子,和公孙温行老人说着一些什么,等到楚炎凉走近,冉成又很快板起面孔,重新钻回辕车中,徒留下公孙温行老人尴尬地和楚炎凉打着招呼。
“先生起的这么早吗,车队还需要一些时间才会上路呢?”楚炎凉慢步走到老人的身边,发觉老人身上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只不过还有一些淤青裸露在皮肤表面。
公孙温行笑了笑,将身子靠在辕车前沿,“习惯了,在军中的时候,每天都要起这么早。”
“是吗?”楚炎凉淡淡一笑,靠着老人的身子坐下,看着一位位甲士从营帐中走出,然后将帐篷仔细收好,早有军需官开始着手准备早饭。
看着营地炊烟袅袅,极浓郁的食物香气清晰映入他的鼻腔,楚炎凉抬头看着头顶这片明亮的天空,不由得想起昨夜的那个诡异、恐怖的梦。
“拿去,饿了吧,”一个声音打断了楚炎凉的臆想,楚炎凉抬眼看去,原来是凌无双。
凌无双的手中托着两碗肉汤,一碗递到公孙温行老人的手中,另一碗递到楚炎凉的面前。
“谢过凌统领,”楚炎凉小心接过那碗肉汤,肉汤有些微烫,楚炎凉用嘴轻轻吹了几下,然后递到嘴边浅浅喝了一口。
“恩,很好喝呢,肉的香气十分浓郁,口感很好,”楚炎凉喝了一口赞叹道。
“是吗,”听到楚炎凉的赞叹,凌无双脸上的笑容更盛,“不够的话你和军需官说,应该还是有剩余的。”
“好呀,你们在吃好吃的,竟然不叫我。”司徒静从一边钻出来,看着三人气呼呼的说道。
“原来是静公主,”凌无双躬身,“在下着实不敢打捞公主殿下,所以……”凌无双露出一个尴尬的表情。
楚炎凉见状连忙打着圆场,“好了,凌统领又不是故意的,我这碗你拿去喝,这下满意了吧。”
说着,楚炎凉将自己手中还冒着热气的肉汤递到司徒静手上,司徒静接过开始大口大口喝起来,一边喝还一边说着,“还是炎凉哥哥对我最好,你们都是坏人。”
一句话令众人莞尔,哭笑不得。
“想不到公主殿下果真是性情中人,老夫佩服,”公孙温行笑道。
“谁要你佩服,哼,”司徒静喝完肉汤后,将装着肉汤的碗甩到凌无双的手中,然后充满希翼对着楚炎凉问道:“炎凉哥哥,能陪我出去走走吗?”
楚炎凉满面无奈,对着公孙温行露出一个抱歉的神情,而公孙温行露出一个我是过来人,我都懂的表情,令楚炎凉羞红了脸。
……
……
车队在行进中度过了一天又一天,不知不觉间,明日已经可以抵达阑珊城,那座西魏仅次与国都大明州的城市。在进入西魏境内后,一行人再也没有遇见过那晚的袭击事件,这得益于周文轩统领率领的两百西魏精骑,以及车队中的修行者,公孙温行老人。
当晚,燃燃升起的篝火映红了楚炎凉线条分明的俊美脸庞,看着篝火中干燥的枯木在火焰的炙烤下一根根崩断,发出清脆的噼啪响声。
在答应了明日进城后要陪着司徒静逛街后,楚炎凉终于摆脱了黏了他一天的司徒静,难得有清闲的功夫,能静静坐在这里,思考着一些自己还不懂的事情,不知不觉,温暖的感觉袭上心头,真是暖和地让人昏昏欲睡。
“在想什么呢?”楚炎凉睁开双眼,看见公孙温行老人一抖白袍,坐在楚炎凉的身边。
“没有什么。”楚炎凉微微向一边挪了一点位置,好让老人坐的更舒服一些。
“还说没有,你脸上都写满了你很烦恼四个字了,”公孙温行微笑道,就像长辈在看着疼爱的晚辈。
楚炎凉呼出一口浊气,缓缓说道:“先生,你应该知道的,不知为什么,我从出生时就修炼不了任何秘术,于是我选择了北惊风做我的老师,北惊风老师的确是很出色的老师,即便他也是不修炼秘术的,但他的实力也应该能在倾城山排进前十了吧。”
“北惊风么,那个倾城山的黑衣武士,不仅衣服是黑色的,就连肤色也是漆黑的那个。”
“先生认识我的老师?”楚炎凉惊喜问道。
“谈不上什么认识,”公孙温行摆摆手,不在乎说道:“在这个大陆生活了这么久,一些成名已久的人物我还是知道的,你们倾城山,除了那位深不可测的山主外,其余的教习都曾经在大陆上掀起过无数经典的传说。”
“那么老师的传说又是怎样的呢?”楚炎凉问道。
公孙温行抚手,眼中似有无限的向往,“你的老师北惊风呀,他可是个了不起的人物……”
黑衣武士北惊风,成名时间或许是倾城山众多教习最晚的,但他确实是能力最强悍的人之一。
北惊风成名于大衍厉帝时期,当年,乱世的形势刚刚形成,所有武人、修行者都想找到对的主人侍奉,好在乱世中功成名就。
所谓时势造英雄,还是英雄造时势已经不重要了,北惊风就是在那个时候出现在大陆上,没有人知道他来自哪里,也不知他师承何处。
当他一踏入大陆时,整个大陆仿佛都在颤抖,他不修习秘术,仅仅靠着一个人,一杆黑铁长枪,竟然连续战胜当时在大陆风头最盛的密宗长老十一人,最后还是密宗的宗主出面。两人就在密宗的太宗阁中战斗,没有人清楚两人战斗的结果,只知道北惊风从太宗阁出来后,就上了倾城山,成为倾城山一名普通的教习。
“然后呢?”楚炎凉问道。
“然后,”公孙温行嗤笑一声,似是想到什么有趣的东西,“然后,你们倾城山的山主亲赴密宗,一个眼神、一声大喝就把密宗的宗主吹了一个趔趄。”
“哈哈,”楚炎凉莞尔,“看来山主大人真的是很护短呢!”
“山主的故事还有许多,今天就不一一说给你听了,”公孙温行说道。
“先生,你能帮我看下我的身体吗,难道我真的无法修行秘术。”
看着楚炎凉哀求的眼神,公孙温行无奈答道:“既然连倾城山中的教习已经确认过了,我再看又有什么用呢。”
“可是我就是不死心,”楚炎凉咬紧嘴唇,“我不甘心,我在老师的教导下修行武技,成为一名武者,但是在修行者的眼中,我根本碰不到他们的身躯就会被长剑斩杀不是吗。打从我记事的这十多年来,老师虽然一直劝导我,但我还是想修习秘术,成为一名修行者,毕竟那样就能拥有更多的力量,不是吗?”
看着楚炎凉倔强的侧脸,篝火映在他的脸上全是哀伤,此时的他,哪里是那个一箭惊天地的倾城山门人,根本就像一个无家可归的孩子。
“他毕竟还是孩子呀,”公孙温行的心底闪过这么一段话,他的心也软了。
“好吧,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就为你看一次,”公孙温行笑道。
“真的!”楚炎凉惊喜。
“好了,把手伸出来。”
楚炎凉将手递到公孙温行的面前,公孙温行的大手握住楚炎凉的手腕,时间一分一秒过着,篝火将干燥的枯木烧的噼啪作响。
过了许久,老人睁开疲惫的双眼,看向楚炎凉的眼中满是复杂的情绪。
“先生,怎么样?”
公孙温行叹息一声,然后道出那个自楚炎凉出生后听过无数遍的言论,“不行,你的经脉诸窍不通,修行不了秘术。”
“我就知道,”楚炎凉低下头颅,不让公孙温行老人看清此时自己脸上的沮丧表情,“我从出生起就是一个笑话呀!”
篝火中仅剩的一截枯木也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