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窒息Ⅲ：樱之双子(6)

“但是已经被吉川卓巳抢了回去，我们没办法从中得到什么启示了。”海涛遗憾地说。

“我们不可能从那本笔记中研究出来什么，而且吉川家已经研究了几代人，所以才有了我们看到的仪式，正是为了这个仪式，才有了吉川家前后宅这么怪异的格局，还有双胞胎截然相反的性格……”

我从茶几上倒了杯茶水，润了一下有些干燥的喉咙，继续整理脑海中的思路：“虽然我没能完全读懂阴阳师笔记中的内容，但是里面一再提到生死，再看看吉川家，前宅富庶幸福，充满了生活的美好，而后宅阴郁压抑，完全是死寂的气息，吉川真夜性格淳朴善良，吉川麻耶却凶残邪恶，这一切都应该是为了举行仪式所刻意制造出来的结果，因为仪式的目的是要开启现世与那世之路，所以她们对应的就是生与死。”

“但是在仪式上，我们只看到了吉川拓海和吉川真夜，没有看到另外的两个人。”海涛疑惑起来。

“问题就在这里，你记不记得仪式上，吉川真夜腿上的绸带是垂在水中的？”我提醒海涛，“当时我就感觉仪式的平衡感完全倾向右侧，而我就在刚才发现吉川麻耶的绸带是在左腿上，这就解释了消失的左侧在什么地方。记载上说的中里海和吾妻神社的地理位置和我们现在看到的都有核对不上的疑点，仪式的左侧是由吉川卓巳和吉川麻耶在另外的地方举行，垂在水中的绸带便是两个地点互相连接的意义……难道说，是吾妻山中的吾妻神社？”

然而我马上否定了这个判断，因为便利店的老板曾跟我说，中里是存在于一股未知的力量中，类似于异世界的空间，外人无法进入，里面的人无法外出，我和海涛都是因为特殊原因才抵达中里。

“或许可以问问吉川真夜，”海涛提议说，“她比较单纯，我们应该可以得到一些有用的信息……”

窗外已天色微明，我和海涛探讨不出任何新的进展，抵抗不住疲惫带来的困倦，我沉沉地睡去。

十一

半睡半醒间，我隐约听到屋外传来混乱的嘈杂声，嘈杂声持续了一段时间，当我彻底从昏睡中清醒过来，四周却是一如既往地安静。

我起身拉开房门，天已大亮，海涛在院中的井口旁洗漱，吉川真夜和他聊着天，确认了双胞胎的身份后，海涛已经彻底消除了对真夜的警惕。

这种情景却没有使我心情放松，我总感觉空气中掺杂了一股异样的味道，这种味道和吉川家后宅的气氛有些相似，原本泾渭分明的前后宅，如今似乎某处出现了裂纹，后宅阴郁的气息在悄然无声地渗透出来，不安的波澜在我心底不住地强烈。

吉川真夜招呼我过去洗漱，然后转身离去准备早饭，我问海涛：“刚才的混乱声是怎么回事？”

海涛擦着脸，回答说：“我也不太清楚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情，刚才来了好多村民，吉川拓海和他们在大门口说了很长时间，村民才离开。”

我把冰凉的井水抹在脸上，透骨的寒意电流一般蔓延全身，不祥的预感在心底越发强烈仿佛正是我身上那种所谓的气息在焦躁地波动。

海涛继续说：“村民领头的人是个十几岁的少年，也穿着神官似的衣服，你猜他是谁？”

“下一任吉川家当主？”洗漱过后，我的头脑也清醒了很多。

“你真聪明！”海涛故作惊讶地说，“我刚才问过吉川真夜，那个少年叫吉川雅彦，他住在中里海的附近，负责中里的日常事务，是下一任吉川家的继承人，等他二十岁成人式以后，就会住进吉川家，接替吉川拓海的位置。”

“巫女是成人式后退位，神官是成人式后继位……”我明白了吉川家的交接过程，“那么吉川雅彦也应该有一位双生兄弟生活在中里的某个地方。”

“但是吉川真夜和吉川雅彦的关系看起来并不那么简单，”海涛压低声音，“吉川雅彦最后肯带领村民离去，全是因为吉川真夜出面说服的，他们之间交谈时的神情，看起来更像恋人。”

直到吉川真夜把早饭送来，吉川拓海和渡边的身影都没有再出现过，这反而令我有些心神不安。

“似乎仪式出现了一些问题，”吉川真夜微笑着解释说，“村民离开后，他们就去了后宅，说是要查找一些资料，嘱咐我要照顾好你们，不要怠慢了。”

我心中冷笑，什么“照顾”，分明是要吉川真夜盯住我们，这个单纯的女孩子只会按照吉川拓海的吩咐照办，而他们是去后宅找吉川卓巳商议事情。

“真夜，你从来都没有去过后宅么？”我吃着饭，试图再得到更多的线索。

“没有，父亲说后宅年久失修很危险，而且我也从来不想去，那里很恐怖的样子。”吉川真夜毫不隐瞒地如实说。

“如果你有一个姐姐或者妹妹，你感觉会怎么样？”海涛忽然发问。

吉川真夜显然不明白海涛问话的意思，不明所以地看着海涛愣了起来，她的反应看来是完全不知道有吉川麻耶的存在。

我明白了这些双生子的名字为什么要音同字不同，巫女之间并不知道对方的存在，为了避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所以才取同音的名字，看来巫女作为仪式的关键，一旦知晓对方的存在，可能会引起某种可怕的后果。

吃过早饭，我对吉川真夜说想让她带我们到外面走走，自从到了中里，还没有看看这里的风光，很想参观一下。

吉川真夜很爽快地答应下来，收拾好碗筷，又带上一些食物，引领我和海涛走出吉川家的院门。

吉川家外弥漫的那种异样的气息更加浓郁，在老旧的房屋进出忙碌的村民脸上看不到一丝生气，眼光木然呆滞，仿佛被田间巷尾的尘土迷蒙了双眼。

每当我们经过，村民都会停下手中的动作，双眼恶毒地盯着我和海涛，神情仿佛恨不得冲上来把我们当场撕咬成碎片。但当他们迎上吉川真夜的目光，就会忽然变得尊敬肃然，躬身对吉川真夜施礼，看来她作为吉川家巫女的身份在中里地位非常显赫。

“你看这里的人像不像恐怖片里的丧尸？”海涛凑到我耳边低声说。

我提醒他不要乱说话，心中却有几分同意他的看法，村民虽说不是海涛口中的丧尸形象，但看起来都像没有灵魂的躯壳，只不过是一具具行尸走肉罢了。

我远远看到来时的那座山顶，隐约可以看见耸立在上面的鸟居，好奇地问吉川真夜：“那座鸟居是做什么用的？”

“结界啊，”吉川真夜轻描淡写地回答说，指向前方的中里海，“东南西北四个方位各一座，保护中里风调雨顺，中里海的一座，还有吉川家后山上的一座，另外一座已经因为年代太久消失了。”

消失？中里这种注重传统仪式的地区，不会对缺失的一角弃之不管，况且这四座鸟居应该就是环绕中里的力量的分界线，最后一座鸟居并不是消失了，而是安置在某个难以发现的地方，也一定隐藏着关键性的秘密。

这种古老的事物在吉川真夜口中显得平常之极，只不过是她生活里的一个组成部分，但是作为来自外界的我和海涛，却对此感觉充满了神秘。我拿出手机对着远处的山顶准备拍几张照片，刚刚按下快门，吉川真夜吃惊地连忙阻止了我：“中里的人都没有见过这些东西，千万别再拿出来了，会让大家感觉恐慌不安的。”

海涛做出帮助真夜的姿态，把我的手机抢了过去：“胡乱拍照很失礼，我先替你保管。”

看到海涛在宽大的袍袖后面偷偷按动快门，我故意找些话题吸引吉川真夜的注意力：“你带这些吃的给谁？”

“给雅彦送去的，每天都是渡边爷爷送饭给他，今天他们去后宅办事，我怕雅彦还饿着。”吉川真夜说着，脸上泛起淡淡的红晕，微微地垂下了头，看来海涛的猜测没错，她和吉川雅彦之间果然存在着微妙的感情，或许他们是唯一有利的突破口。

说话间，我们已经来到中里海畔的一栋房屋前，那晚我全神贯注在仪式的场面上，完全没有注意到这座房屋的存在，二层楼的古朴建筑风格，整洁清幽的外观，坐落在鳞光波动的岸边，竟颇有些避世出尘的味道。

吉川真夜敲过门后，里面传来回应的声音，拉开的房门后出现一个面目清秀的少年，当他看到真夜身后的我和海涛，原本喜悦的表情顿时变成不悦。

“这是我的朋友……”真夜热情地给我们互做介绍。

吉川雅彦冷淡地把我们引进房间，坐下之后，吉川真夜把食物拿给他，吉川雅彦沉默地放在一旁，一言不发地怒视着我和海涛。

房间中的气氛逐渐紧张，吉川真夜不知所措地看着我们，然后轻声地对吉川雅彦说：“早上的事情，你们互相解释清楚就好，不要闹出什么乱子。”

“你先出去，”吉川雅彦有些不满地对真夜说，“我想跟他们单独聊一下。”

看着吉川真夜委屈地站起身，我也对海涛说：“你陪她一起出去转转。”

海涛有些惊奇地盯着我，不明白我的用意，我在他耳边说：“去中里海边看看电话能不能打通。”

海涛想起来拿了我的手机，恍然大悟地点头后，跟在吉川真夜身后，走出房间。

十二

窗外，中里海水面波涛翻动，似乎意欲展现出狂暴的一面，吉川真夜的身影出现在湖畔，红色的和服耀眼绚丽，飘散的发丝在风中飞舞飘扬。

吉川雅彦出神地看着外面，似乎沉浸在另一种意境中，完全忘记了我的存在，表情在无意间几经变化。

“你这样不说话，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做了什么引起你的不满。”我打破了僵局。

他回过神来，目不转睛地看着我，一字一顿地说：“我希望你们马上离开中里，不要再出现。”

我苦笑起来：“我能知道为什么么？起码你应该说明下逐客令的理由。”

吉川雅彦不再说话，看着我的眼神仿佛在告诉我，他不想做任何解释，而我也不能有其他的选择。

“好吧，看来你是不想说，”我无奈的摇着头，“那我能知道另一个问题的答案么？”

“我不会跟你说任何事情的。”吉川雅彦的语气完全没有商讨的余地。

我却不去理会他的态度，说：“我很想知道另一个叫yaoshigawa masayiro的人在哪里？”

他的神情先是吃了一惊，但马上强制地恢复常态，扭过头说：“我不是就在这里，你还要找谁？”

我毫不让步地说：“既然我能问出这样的问题，你应该清楚我都遇到过谁！”

这个十几岁的少年只是表面故作深沉，心理的防线要脆弱很多，平和下语气说：“你都知道些什么？”

“肯定没有你知道的多，否则我不会特地跟着真夜到这里来，”我目不转睛地观察他的表情变化，“源自平安时代的手记，连接两世的仪式，双子巫女和神官……”

“他叫吉川将铸，住在吉川家后的墓地旁，打理那里的事务。”吉川雅彦随手在桌案上写下一个名字抵给我。

原来是这样，继位前的神官，一个是管理生者的生活环境，另一个是负责死者的所在，果然又是对应着生死。

“但是这些你绝对不要告诉真夜，”吉川雅彦严肃地提醒我，“因为她们是仪式的关键，要在仪式上引导中里海的力量正确流动，所以她们永远不可以知道对方的存在。”

“如果知道了呢？”我脱口反问。

“从来没有发生过这种事情，”雅彦沉思了一下，“可能会破坏力量的平衡，引起什么后果，就不知道了……”

“下一任的巫女生活在哪里？”我继续追问。

“不知道，在我正式执掌吉川家之前，不会见到下一任巫女的。”吉川雅彦回答得干脆利落，看来不是在说谎。

吉川雅彦催促着我：“我已经告诉你很多了，你可以离开中里了么？”

“你为什么一定要让我离开呢？”我不解地反问。

“这也是为了你们好，”吉川雅彦有些烦躁地说，“今年的仪式似乎出了问题，每年仪式结束，湖面上的身影就会远离消失，但今早出工的村民看到中里海上依然有徘徊的黑影，我临时做了简单的法事，那些身影才离去，但是我根本不知道是不是彻底解决了问题……”

“这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每年的仪式都没有外人参与过，今年有人在仪式上看到你们，认为是你们的出现破坏了仪式的正常进行，”吉川雅彦警告似的说，“如果你们不离开，村民们会做出什么事情，我可无法向你保证。”

“你刚才说如果两名巫女知道对方的存在，有可能会打破中里海力量的平衡，”我的脑海里忽然闪现出某种启示，“那么这种仪式之后，依然有亡灵出现的现象，可不可以理解是平衡已经被破坏而引起的呢？”

吉川雅彦猛然惊醒一般，呆呆地看着我。

忽然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沉寂，吉川真夜慌乱地冲进房间，剧烈地喘息地嚷着：“外面出事了！”

吉川雅彦脸色骤变，飞速起身跟着吉川真夜跑了出去，我紧紧跟随在他们身后。从清早我睁开双眼的那一刻，就察觉中里在微妙地产生着变化，而如今这种感觉越发强烈。

我们一路赶到村落里的田地边，那里已经聚拢了很多人，吉川雅彦率先分开人群冲了进去，我赫然看到海涛和吉川拓海早已站在人群之中，而人群中间躺着的一名村民，显然已经变成一具尸体。

“发生什么事情了？”我走到海涛身边，低声问道。

“这个人死了，”海涛在我耳边说，“不知道什么原因，正在田里干活，忽然就倒下死了。”

吉川拓海吩咐吉川雅彦留下来处理事务，遣散了村民后，我们跟在他的身后心情忐忑地回到吉川家。

大广间中，吉川拓海神色凝重地坐在正中，身旁坐着渡边老头，我和海涛坐在一旁。

房间中安静得只有四个人沉重的呼吸声此起彼伏，吉川拓海思索了很久才开口说：“很抱歉，中里现在出现了一些意外，为了避免你们牵扯进来，所以我决定送你们离开这里……”

我扭头看着他，好奇地问：“我能知道发生什么事情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