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伟大的牵线人(2)

埃内斯托 哦，我的胡利安！您以为，就为了让您和我双方达成妥协，就把这个在头脑中已经相当成熟的剧本创意这么轻易地否定掉？我十分愿意去写另外的剧本，但那是在写完这个让我头疼的剧本之后。

胡利安 那么好吧。愿上帝保佑你早点写出来吧！

埃内斯托 “问题就在这里。”这是哈姆雷特说的。

胡利安 （低声耳语的揶揄口吻）我说，你总不愿意让你的剧本像那些教会育婴堂的弃婴一样，变成无名无姓的“孤儿”吧？

埃内斯托 啊，我尊敬的堂·胡利安啊！我行事一向光明磊落，我的孩子，不管他们是调皮还是温良，他们都是我的子女，都会以我为父姓。

胡利安 （起身准备走）既然这样，我就没什么好说的了！无论如何，你可一定要把它写出来啊！

埃内斯托 我也是这么祈祷的。不过，很不幸，它还没有被我写出来罢了。不过没什么，就算我写不出来，其他的剧作家也一定会写出来的，剧作家会死，但戏剧不会。

胡利安 那就尽快动手写吧，我祝你好运，在别人写出同类题材之前就写完它！

第三场

人物：埃内斯托、胡利安和特奥多拉

特奥多拉 （在场外就喊）胡利安！胡利安！……

胡利安 哦，是特奥多拉。

特奥多拉 你在吗，胡利安？

胡利安 （把头探出去）我在，我在，特奥多拉，你进来吧！

特奥多拉 （进门）晚上好，我的剧作家。

埃内斯托 晚上好。特奥多拉。今晚的戏怎么样？

特奥多拉 和平常没什么区别。您今晚的进展如何？

埃内斯托 也和平常没什么区别，毫无头绪。

特奥多拉 您这么一天天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就这么冥思苦想，也不是那么回事儿啊，您还不如和我们一起去看看戏呢！我所有的女友可都在打听您呢！

埃内斯托 （意有所指）嗯。看来“所有人”都对我很感兴趣。

胡利安 我对这点从不怀疑，也不否认。“所有人”都要成为你的主人公了呢！真不知道他们成为你的朋友之后，还会不会对你感兴趣。

特奥多拉 （感兴趣地）你们在说新剧本？

胡利安 （制止）嘘……别出声，这个剧本是个巨大的谜团！你不要插手它的任何事情：无论是它的标题、情节，还是结尾。它是神圣不可侵犯的。晚上好，祝你写作顺利，埃内斯托！我们走吧，特奥多拉。

埃内斯托 再见，堂·胡利安。

特奥多拉 明天见。

埃内斯托 晚安。

特奥多拉 （对胡利安）不知怎么了，梅塞德斯今晚看上去心事重重的。

胡利安 塞维罗还大发雷霆。

特奥多拉 为什么啊？

胡利安 我哪儿知道，佩皮托在一边还幸灾乐祸呢！

特奥多拉 他就是这样的人！他就没当面赞美过任何人，哪怕一句！

胡利安 哈。这才是埃内斯托剧本里的人物呢！（挽着特奥多拉）从右边下。

第四场

人物：埃内斯托。

埃内斯托 我不管堂·胡利安是赞美还是打击我，但我是不会放弃我的这个剧本创意的。除非懦弱被认为是壮举了。不不不，我坚决不可以退缩！向前，我还能向前！我也只能向前！（站起身，在屋里转圈，最后走到阳台前）无垠的黑夜啊，请你保佑我吧！和蔚蓝色天幕笼罩下的白昼相比，我在你黑黢黢的怀抱里更能迸发出灵感和激情！住在这座著名城池里的芸芸众生，为了这位诗人与剧作家的创作需要，掀开你们的房顶吧！就像那个顽皮的瘸腿魔鬼所做的一样，让我看看忙完了白天生计的男女主人们是如何打发晚上的闲暇时光的。让我的耳朵变成顺风耳，听听胡利安和特奥多拉曾经说了我些什么吧！就像光斑汇集成光线、像沙丘汇集成高山、像水珠汇流入海……我要把你们散落在各处的“只言片语”都收集起来，作为我戏剧的材料：从你们暧昧的笑颜里，从你们飘忽的眼神里，从你们休闲的各个场所当中。虽然我这块棱镜质地不怎么好，但是我会努力让它们都汇集到一起，迸发出灼人的戏剧之光！我的正剧已经从我的脑海里翻滚着，它已经形成了标题。透过昏暗的煤油灯的光线，我看见了佛罗伦萨伟大的诗人那不朽的诗作，看到了弗兰奇思佳和保罗，你们的爱情故事给了我极大的启发！（坐到写字台前）开动！啊！我的剧本开头有了！第一页再也不是空白的了！（写着）题目也有了：伟大的牵线人。（奋笔疾书。）

〔幕落〕

【第一幕】

堂·胡利安家的客厅。舞台深处有一扇大门，旁边有一条走廊过道，后面是餐厅的大门。这扇门在第一幕结束以前是始终关闭着的。舞台左侧前景的地方有一个阳台，中景处有另外一扇门，舞台右侧的前景与中景处各有一扇门。舞台前方的右边摆放着一个长沙发，左侧有一张小桌子和一把扶手，整个大厅的陈设豪华考究。

第一场

人物：特奥多拉和堂·胡利安。特奥多拉站在阳台上张望着。堂·胡利安则坐在沙发上沉思。

特奥多拉 夕阳西下，醉人眼眸，

浮云、太阳和天空是如此美丽，

果然如同

诗人的吟诵，

史学家们记载那样：

这宝石蓝的宇宙中，

有颗星辰主宰人类的命运。

那么，

在这微风和煦的午后，

我们预言自己的未来，

将有什么样的幸运降临？

将会是怎样的美好等待？

我的天空中怎样霞光闪烁？

我们的生活，将是怎样的充实美好？

你难道不是这么期待？（转向胡利安）

嘿，你在思考什么？

怎么不回答我的问题呢？

胡利安 （心不在焉地）怎么了？

特奥多拉 你就没有听见我的话吗？

胡利安 我的甜心，

你的话我一向唯命是从。

你是我世界的中心，我们就如同磁铁的两极。

但是有些时候，

生活上的琐碎事与烦恼，

也会把我对你的注意力吸引开。

特奥多拉 哦，你原来是因为琐事而忧愁。

你并不是那负心薄幸之人，

我也没有什么其他可担心的，

胡利安，是有什么事情将你缠绕？（非常亲昵地）

有些事让你心不在焉，

让你沉默寡言。

亲爱的胡利安，你如此的痛苦？

我的第六感已经告诉了我，

如果我的幸福你也能觉得欢欣，

那么，你的忧愁自然也应有我的分担。

胡利安 你生活得如此开心，我的苦恼又从何来？

当我置身于

你所沐浴的欢快的海水中的时候，

当我看见

你那健美的身躯，双峰的曲线凹凸有致，

你明亮的眼眸如火般动人，那是通往你内心的窗口；

当我自豪地想到

只有我才真正拥有你的时候，

任何的忧愁、苦恼与悲哀

都无法阻挡我成为

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特奥多拉 你的生意呢？

那些不顺心的事呢？

胡利安 提起金钱这个玩意儿，

我可不曾为它

寝食难安，夜不能眠。

不过，我对它一如既往，

既不看重，也不反感。

但它还是像潺潺的溪流

流入我家，源源不断。

我过去富有，

现在仍旧家资以千万计算，

直到我去见上帝的那一天。

感谢上帝的恩赐和命运的安排，

堂·胡利安·德·加拉加萨

很快就会成为马德里、加迪斯和波多这一带最好的银行家，亲爱的特奥多拉。

我的资金虽然不是最雄厚的，

但是我的信誉远远比雄厚的资金值钱。

特奥多拉 那就好，可是，为何就在刚才

你还愁眉不展？

胡利安 嘿嘿，我是在幻想，

幻想一件美妙的事情。

特奥多拉 你在想什么好事呢，我亲爱的胡利安？（极其亲昵）

胡利安 前倨后恭，走开！

特奥多拉 你就告诉我，你在想些什么？

胡利安 我想来个锦上添花，为某个优秀的作品。

特奥多拉 就好比，为已经完好的厂房进行扩建？

胡利安 哦，不，我想这不是与水泥钢筋有关的事情。

特奥多拉 但，那到底是……

胡利安 那是一项长久的工程，

它源自于我们心底最柔软、最动人的慈悲之心。

特奥多拉 （欢快地，发自内心地）我想我明白了。

胡利安 你确定？

特奥多拉 你想到的肯定是埃内斯托。

胡利安 答案正确！

特奥多拉 埃内斯托！

那个可怜的孩子！

我想你做了一个正确的选择，

埃内斯托是如此善良而又好强！

胡利安 这些都是为了他的父亲，

那个英雄与忠诚的模范！

特奥多拉 他有着令人艳羡的才情。

不过二十六岁的年纪，便已经能博采众长，并融会贯通。

这样的一个天才，将来如何，又有谁能预言……

胡利安 才情？他并不缺乏，

反而过于满溢，锋芒毕露。

这就是问题的关键，

天马行空的异想充斥了他聪明的大脑，

以至于到现在，对人情世故全然不通。

在这样的世俗年代，瞬息万变，

才情再大，也难免被埋没。

多的是生前潦倒的艺术家，

他们的作品或许三百年后才会有人懂得、赏识、重新评价。

我担心他遭遇失败，

从此一蹶不振。

特奥多拉 而你，胡利安，可是他的保护人，又怎么会忍心弃他于不顾？

胡利安 我会不管他？

但凡我的心仍然鲜红，

那么它就会无时无刻不萦绕着，

我欠他生身父亲诸多旧恩，

忘掉这些，可比登天还难。

堂·胡安·德·阿塞多，

为了保护我的父亲，

不惜毁坏名声，

丢弃财产，甚至他宝贵的生命。

我将以我最珍视的自身名誉做保证，

这个青年所需的一切，

我都能用所拥有的来无私奉上，

直至失去我的生命。

特奥多拉 这就是你，胡利安，我为你赞叹。

胡利安 如同你说过的那样，

一年前，也许更早的时候，

一个好人逝世，这个善良的人的名字叫堂·胡安。

在听说他的儿子生活陷入困境之后，

我当即坐上了火车，

匆匆赶去赫罗纳。

费尽唇舌，我才说服他放弃原来的家，

跟随我的脚步回到如今的住所。

就在这儿，在这大厅之中，

我同他这样表明：

“如果你愿意，

你就是拥有我一切的主人，

我欠下你父亲诸多旧恩，

纵然我不能同你的生身父亲相比较，

而他是如此高尚，

是我一生追随的楷模，追逐的目标，

但你可以把我当成你的第二任父亲，

你不妨留下，只要你肯留下，

我们将会见证：谁才是那个更加尽到父亲责任的人。”

特奥多拉 是的，你曾这样说。

那个如此可怜的人，

紧紧地抱住你的脖子，

突然间纵声大哭，

如同一个刚刚希望破灭又获得新生的孩子。

胡利安 是啊，他还只是个孩子，一如你所说，

所以我们才需要为他的未来、为他的前途谋划，

一切为他着想。

如你所见，

我在给他谋划一条康庄大道、一种通往幸福的道路，

为这事我才心事重重，愁眉不展。

那些朝霞、夕阳，那些你提醒我的风光无限，

或许能醉倒世人，却无法打动如今的我。

因为我的这片小天地，

已然被两颗最耀眼、最纯洁的太阳所占据，

其他的美景已经无法再进入我的眼帘。

特奥多拉 如此说来，是我误解了你。

你所考虑的，是尽你所能为埃内斯托谋划未来？

胡利安 是的，我所说的，正是我所想的。

特奥多拉 可你已经为埃内斯托付出了很多，

如今，你是否打算做得比以前还好？

过去相处的一年多里，

我们就像一家人一样和睦相爱。

你待他一如亲子，

我待他一如最亲的兄弟，

我想，我们能给予自己儿孙的爱，也不过如此了。

胡利安 是，这正是我想做的，并且我觉得远远不够。

特奥多拉 你说不够？但我想……

胡利安 你为他考虑的是眼前，

而我为他考虑的是现在和将来。

特奥多拉 什么是前途？什么是将来？

我想我对安排这样的事已经驾轻就熟。

在往后的岁月里，同我们一起生活，

就像在自己家里生活一般。

按照自然规律和人类生存法则生存，

恋爱、成家。

为了你高尚的目的，

你可以将全部财产赠送给他。

好比我信奉的一则谚语：

“结婚以后就当自强自立。”

夫妻俩双双从教堂返回自己的家，

我们也不会因为他的远离而将他遗忘，

更不会因为距离而产生隔膜。

你看到的，是他们满满的幸福，

而我们，可以称得上如愿以偿，幸福吉祥。

他们将会生育成群的儿女，而我们将子孙满堂。

你难道怀疑这一幕的发生吗？（亲昵地）

最后，我们会有一个同埃内斯托的儿子相恋的女儿，

最后终成眷属，姻缘美满。

（表演这段台词需要注意细微的变化以及风趣之处，演员需自行揣摩。）

胡利安 拜托，你要唠叨到什么时候？

特奥多拉 我之所以絮絮叨叨地描绘前景，

正好源自你对将来的谋划。

我无法想象，更无法接受，

如果将来不合乎我所预期。

胡利安 但是，特奥多拉，

你明明知道这只是你的一厢情愿。

特奥多拉 拜托，不要对我再说“但是”……

胡利安 特奥多拉，你不懂，

对这个可怜青年的爱护，

不仅出自我感念旧恩的心理，

更由于我对他有着满心的好感。

他是阿塞多的儿子，

德才兼备，前途不可限量，

他的才华必将绽放出璀璨光芒，

他得到世人的厚待，其实是理所应当。

但我们都知道，人与人之间的交往，

从来都是复杂多变，

需得为他考虑周全。

我想对你说的是，

就好比货币有着正反两面一样，

给予保护和接受帮助，

正是这对立统一的两面，

我惶恐这些看起来是慷慨无私的馈赠，

也许会让他感到是一种看轻、一种屈辱。

他是如此清高，不染尘埃，

有点自信满满，

甚至有些桀骜不驯。

特奥多拉，我们要为他做得更多，

但需要悄悄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特奥多拉，你可懂得我的一片苦心？

特奥多拉 那么，我们需要用什么方式？

胡利安 你觉得这样好不好……

哦，他已经来了。（看着舞台的深处。）

特奥多拉 先这样，以后再说。

第二场

舞台深处，特奥多拉、堂·胡利安和埃内斯托三人

胡利安 你来得正好。

埃内斯托 嗨，堂·胡利安，特奥多拉。（漫不经心的样子，问候完便坐在桌子旁，陷入沉思。）

胡利安 你没事吧？（走到埃内斯托旁边。）

埃内斯托 一切都好。

胡利安 我从你的眼里看到了一些东西，

它们似乎昭示着某种强烈的愿望，

你觉得痛苦吗？

埃内斯托 那也许是我的任性在作怪。

胡利安 你感到不快乐吗？

埃内斯托 不，我一直很快乐。

胡利安 那么，可能是我惹你讨厌了？

埃内斯托 上帝作证，您是个讨厌的人！

（起身，情绪激动地走向胡利安。）

但是，不。

您对我的爱是如此赤诚，它发自内心，

如父如友，直达我心。

您能悉知我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