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子华回到旅馆做好出发准备后,关好房门从花盆里挖出油纸包,取出带血迹的床单布装进挎包。就在他挖取油纸包时,有人悄悄从门缝里塞进一张纸条。他当时没有发现,准备出门时才看到,忙拣起来一看,上面写着:
“小心!有人在黑鹰山口设伏”。
林子华惊愕,赶紧出门向左右看看,楼道走廊里空无一人,在旅馆里扫视几圈,也没有发现人影,便转身回屋,关起门盯着那个纸条陷入沉思。“这个纸条是谁传来的?什么人?消息可靠吗?这个人为什么要给他传送消息?在黑鹰山设伏的又是什么人?土匪?强盗?老对手?”
他沉思着,分析着,研究着,自语着,答案却渐渐清晰地浮现在大脑里:可以肯定这个传送消息的人,与前天晚上打飞石救他的是同一人,他或她似乎暗暗帮助他。可这个人在哪里?是什么人?一时不得而知。至于在黑鹰山口设伏的敌人,他毫不含糊想到了老对手——那晚劫车的劫匪。这伙劫匪是哪路人?他仍不得而知,但有一点是清楚的,劫匪害怕特工队进入黑河镇,害怕特工队发现他们的什么秘密,因此企图堵截消灭特工队。
他清楚,黑鹰山口是进入黑河镇的必经之地,山势峻雄,沟壑纵横,地形复杂,公路从狭窄的沟谷里盘绕而过,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险。如果敌人真在山口设伏,纵使他的特工队有三头六臂也难以穿过。想到这里,他的心陡然间坠入万丈悬崖。然而,他却没有丝毫退缩思想,在那儿思谋一阵,给对手筹划好了一步棋!冷笑一声,自语道:“想在黑鹰山口袭击我的特工队——老母猪吃核桃——响(想)得脆!我林子华给你准备一壶,让你好好喝喝!”
林子华烧了纸条,挎上背包出了门,驾驶停在大门口的吉普车向情报处驶去。
装着电台设备和武器弹药以及行装的大卡车停在情报处院子里,特工队员们等在车旁整装待发。林子华驾着吉普车一出现,大家都急不可耐地迎了上来。林子华跳下车问:“准备好没有?”
“准备好了!”大家异口同声,齐声应道。
“好!大家原地待命。刘双赢跟我来。”林子华说完转身向情报处办公室走去,看样子有要事要与刘双赢密商。刘双赢跟着去了办公室,几分钟后,出来跳上林子华的吉普车“轰”地向外驶去,显得有点神秘的样子。
刘双赢离开后,林子华命令特工队的卡车出发了。他坐在驾驶室的副驾驶座上,老万和队员们全挤在卡车厢里,蓝蝶坐在车厢前靠近驾驶室的弹药箱上。卡车悄无声息地驶出情报处,穿过几条街,出了城向黑河镇驶去。
就在特工队出发后的几分钟,一道无线电波穿过浩渺的沙漠和蓝色的天空,把特工队出发的消息传送到了遥远的黑河镇。十几分钟后,八九个土匪模样的汉子骑着快马出现在黑鹰山下的戈壁荒野上,向黑鹰山口赶去。他们便是几天前在三岔口劫持了那辆车的劫匪,领头的仍是那个八字胡,他们赶到黑鹰山下把乘马藏在红柳林里,便向黑鹰山顶赶去。
太阳刚落山,这几个劫匪攀到了黑鹰山口的崖顶上,开始了设伏行动。
一条深深的峡谷,两面的山崖如同刀劈斧削,高高耸立,险恶而恐怖;一条简易车道从狭窄的谷底蜿蜒穿过,这便是去黑河镇的必经之地黑鹰山口。劫匪们很快在山崖的杂草灌丛中垒起了掩体,摆好了擂石阵,将黑洞洞的枪口对准沟谷,等待特工队进入伏击圈。
黑鹰山口的地势远比他们事先想象的要险要数倍,因此劫匪们面对如此险要的地形扬言说,不要说特工队有十几个人,就是三十五十,也可以把他们彻底埋葬在沟底。只是担心林子华不会上钩,因为他们听说林子华智足多谋,是个狡猾的军人。果不其然,他们从太阳落进入阵地,已经在这里守了近三个小时,却不见山下有车辆灯光。
趴伏在那个头目左边的叫孙三,右边的叫麻五,他俩都二十六七岁,留着寸头,精干而剽悍。这两个家伙都是头目的心腹,时刻紧随在头目左右,随时听从头目的召唤。他俩持着勃朗宁手枪,大瞪着眼睛监视着沟谷,眼睛都望疼了,见山下没动静,有点不耐烦了。麻五低声嘀咕着:“特工队到底来不来呀?我们在这里埋伏了大半夜!”
头目说:“会来的,大老板的情报不会有错!”
麻五说:“那他们到现在还不见踪影?听说林子华很狡猾,不会听到什么消息溜号了,让咱们在这里白等半夜吧?”
“就是,听说他智足多谋……”孙三也插话说。
“一派胡言!”头目听到两个心腹这样说,心里很不舒服了,训斥道:“林子华有什么了不起?比别人多长半个脑袋?就让你们夸成了一朵花?——长别人的威风,灭自己的志气,小心封了你们的嘴!
“封口”那是杀人,谁不害怕?麻五和孙三顿然哑口无声。
等待是难忍的,是很折磨人的。就在他们快要失去耐心,失去希望时,忽然有人叫了一声:“灯光,来了,来了!车来了!”劫匪们从草丛里探出脑袋定睛向山下的荒野里望去,果然看到山外遥远的地方出现隐约的车灯,晃晃悠悠,向前移动,渐渐近了,真是一辆汽车。
阵地上忽然躁动了起来,嗡嗡嚷嚷的。头目先前见特工队没有踪影,心里也打着鼓,担心扑空,此时见特工队如愿而来,嘿嘿冷笑说:“都夸林子华深谋远虑,智足诡谲,比狐狸还狡猾,看来他也是半瓶子醋嘛!让他今晚尝尝我的厉害,让他知道人上有人,天外有天!”
这句话一下把劫匪们的情绪挑逗起来,一个个激动地直叫喊,直蹦跳,嚷叫着今晚这场伏击战肯定要比那晚的劫车战痛快刺激,因为那晚是偷袭,是跟丝毫没有防备的国军交手,还没来及痛痛快快放几枪,那几个押车的就倒毙了,太容易了,太轻而易举,太缺少那种痛快而淋漓尽致、刺激快感神经的冲杀场面,今晚就要出现激烈的枪声,震天动地的杀声,万马奔腾,刀光剑影,人头落地,血流成河场面,太刺激人了!
头目见弟兄们大喊大叫,张张狂狂,低声喝令:“沉住气,注意隐蔽!”劫匪们的叫嚷戛然而止了。
山下的卡车越来越近,就要进入山口了,头目叮嘱:“注意!等车进入埋伏圈,听到我的枪声,立即向山下开枪,扔石头,让他们有来无回,全部藏身谷底!”
孙三和麻五们郑重地点头,把脑袋隐藏在乱草丛里,轻轻打开枪机,拿起手雷和石头。然而,这时出现一个异常情况:他们发现那辆车总是慢腾腾往前晃悠,半天也没有进入山口,没有进入埋伏圈,而且就在此时车灯倏忽灭了,不见了,消失了。怎么?难道他们发现这里有埋伏?中途逃跑了?——不可能,因为大家清楚地看到明亮的车灯在山下晃悠,渐渐向山口驶来,而且听到了喇叭声。
麻五和孙三见车灯灭了,消失了,把长脖子观望山下,又回头望着主子,眼睛里全是问号。
头目这阵也大睁着眼睛监视着山下,分析猜测着这个异常情况。忽然他“噗嗤”笑了,对麻五和孙三悄悄说:“车就在山崖下。你们可能没有发现,山口外有段路在山崖下,车到山崖下就被沟崖遮挡了,在山上是看不见灯光的。”
经他这样一提醒,大家忽然茅塞顿开,豁然开朗。是啊,是啊!汽车被山崖遮挡了,怎能看见灯光?大家又就激动活跃起来。耶掌柜见大家嗡嗡嚷嚷,又低声而严厉喝斥道:“不要吵嚷,找死啊!穿过那段山崖,再往前走五六十米,就进入伏击圈了——大家准备战斗!”
一声令下,大家各就各位,悄然伏在草丛杂木中,有的拉动枪栓,有的拿出手雷,有的将石头摆在阵前,两眼盯着山下,待车辆进入埋伏圈,但过了大概二十分钟,仍不见车辆出现,也听不到汽车引擎声。头目心里有点着急了。麻五提议派人悄悄下山看看,孙三也说派人下山侦查一下,头目却反对说:“说得轻巧!——中了特工队的埋伏咋办?那不是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要是再让他们抓个‘活口’,不就坏了大事?”因为他们的行动是绝密的,既要灭特工队,还要把赃栽到山里的土匪头子黑鹰身上,所以不能留有半点痕迹和尾巴,留了,就等于留下了祸根,只好守候等待。
大概又过了二十分钟,还是不见山下有车辆灯光。头目隐隐感觉出问题了,一种不祥之感寒风般袭击全身。弟兄们也开始躁动不安,叽叽咕咕,纷纷猜测议论起来。有的说特工队可能不敢来了,半道溜了;有的说可能在山口外夜宿,等天亮后才穿过黑鹰山口;有的建议主动出击,偷袭特工队,有人却持反对意见说:“千万不可贸然下山,特工队可能在山下设了口袋,下山就钻进了人家的口袋!”等等。
头目听着这些猜测和议论,心里乱如麻团。现在他也难以确定特工队的车辆是半道溜了,还是夜宿山外,抑或设了口袋等着他们去钻,但有一点他是很赞同的,这就是“不能贸然下山”。林子华是个狡猾的特工,山下的情况,他又不摸底,贸然下山,岂不是自投罗网?因此他决定死守山头,以静制动,等天亮再说。
他们就这样死守着等待着。
东方的天际出现了青白的亮色,天渐渐亮了。头目借着亮光,仔细观察崖下弯弯曲曲的道路,见没有车辆的踪影,也没发现一个人影,知道不能死守不下去了,对孙三和麻五说:“下山!”孙三和麻五带着几个弟兄,悄悄向沟底摸去,头目和其他人跟在后面。他们上了路面后,还是不见车辆人影。
那头目和众劫匪们陡然震愣在那儿,似乎忽然陷入梦境!
“车呢?人呢?特工队在哪里?”
其实,特工队就在黑鹰山下的大沙漠上,他们骑着骆驼正秘密向黑河镇进发。
这是林子华使的“暗度陈仓”计。昨天林子看到那个纸条后,便密派刘双赢准备了骆驼队。特工队乘坐的大卡车从金泉城出发后,便在半路上秘密换乘骆驼,驮着行装,横穿沙漠,抄捷径悄悄向黑河镇出发了。
那时天已经黑透,为了迷惑对手,林子华叮嘱驾驶员大刘开着空车继续向黑鹰山前行。大陈清楚林子华的意图,于是亮着车灯,按着车喇叭,张张扬扬前去了黑鹰山,到那段山崖下,马上灭灯、调头,又摸黑赶了回来……
这个计谋就这么简单,却把劫匪们“谎”在了黑鹰山口的沟崖上。
已是中午时分了,驼队已进入大沙漠百余公里。这是一条荒无人烟的荒漠古道,直距黑河镇近二百公里,特工队马不停蹄,人不下鞍,赶了一整夜又大半天,只要没有什么干扰,抓紧时间往前赶,天黑后就可以到达黑河镇。这条古道很少有人知道,林子华是从《黑河志》上看到的。作为情报人员,天上的地下的都得掌握,否则就好像蒙着眼睛,捂着耳朵,不灵!
此时,大家骑在骆驼上边赶路边连声赞叹林子华“暗度陈仓”的妙计。刘双赢说:“‘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林队真是诸葛再现啊!让劫匪们在黑鹰山口傻等着去吧!”
林子华忙谦虚地说:“哪里哪里?要不是你刘双赢事先准备好骆驼队,大刘前去黑鹰山口迷惑敌人,我的这台戏也唱不下去啊!多亏你俩,你俩才是真正的诸葛再现!”
“这都是你林队事先安排的,你不派我们去,我哪敢擅自行动?”刘双赢无不钦佩说。
大刘也附和说:“是啊,这都是林队的神机妙算!”
蓝蝶与林子华合骑一峰骆驼,一路沉默无语,显得心事重重,此时也附和道:“林队长还真有两下子,名不虚传啊!”这是她从昨晚到现在说的惟一的两句话。林子华又是一阵谦虚:“不敢不敢!”又用充满讥刺意味的口吻说:“比起蓝特派员来,本队长还差得远,差得远啊,呵呵呵!”嘴里这么说着,心里却对这个钦差大臣很是不服气,那种得意自豪之色溢于言表。
怎么不自豪呢?怎么不得意呢?他昨晚把对手狠狠地耍了,等那群蠢货明白过来,他的特工队就到黑河镇了,哈哈!哈哈!
特工队横穿沙漠的消息天黑后才传到黑鹰山口。劫匪头目气急败坏,准备杀个回马枪,在黑河东上堵截特工队,但算了算时间,已经来不及了,只好垂头丧气向黑河镇赶去。
太阳刚刚沉入西面的地平线,特工队的驼队便赶到了黑河西岸边。
黑河是一条古老的河流,又名弱水。徐松《西域水道记》曰:“弱水,今谓之黑河。”它发源于祁连山北麓,涛涛向北,穿越大漠戈壁,直至居延海。两岸曾是古战场,关城矗立,金戈铁马,刀枪铿锵,风烈马嘶;又是古丝绸路的交通重地,驼铃叮当,商贾来往,繁华热闹;这里曾是肥美的大草原,乌孙、月氏、匈奴、突厥、回鹘,西夏国的契丹、党项到元朝的蒙古人,在这片草原上繁衍生息,逐水草而居住游牧。这条大河同黄河一样,千百年来滋润着两岸的大片土地,养育着两岸的芸芸众生。
夕阳西下,晚霞如血,宽阔的河面上漂荡着五彩缤纷,姹紫嫣红的晚霞。林子华勒住驼缰,让骆驼卧倒后跳下驼背,好像顽皮的小孩子跑到河边。趟过黑河,再往前走就是黑河镇了,他望着宽阔的河面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此时他除了为巧妙甩掉敌人而激动,同时非常感激那个为他传纸条的人,他是谁呢?一路上他反复猜想,却没有猜到,心里却很清楚这个人跟那晚打飞石的都是好人,是帮助他的。他在河边眺望片刻,对身后的队员们下令道:“涉水过河!”
河面宽阔,河水没膝,队员们挽起裤脚,牵着骆驼下了河。蓝蝶也下了骆驼,坐在地上脱鞋袜,准备涉水过河。林子华知道女人下水不便,走过去对她说:“不要脱了,你骑着骆驼,我牵着过河。”
“不不不,我一个人骑骆驼害怕,害怕!”蓝蝶忙摇头。
“哈哈哈,一个军人还怕骆驼?”林子华发出嘲弄的讥笑。
蓝蝶见林子华讥笑她,便蹲下去边脱鞋边说:“用不着讥笑,我可以下河!”
林子华见蓝蝶动真了,阻止说:“别脱了,我背你过吧!”
“你背我过去?”蓝蝶惊异地望着他。
“是。背你过去!”林子华不容置疑地说。
“不不不!”蓝蝶忙摇头,“这算什么?多不好意思?”
时间紧迫,军情紧急,其他队员都过河了,林子华不容她说什么,用命令的口气说:“不要说了,时间紧急,耽误不得——快过来!”便蹲下身子。
蓝蝶在那儿怔了怔,见大家都过河了,只剩她和林子华,再延误下去会拖特工队的后腿,便不好意思地趴到林子华的背上。
林子华背起她下了河,到了河中间,林子华转回头板着脸说:“给特派员说清楚,这可不是巴结重庆来的长官,完全为了尽快过河,进入黑河镇!”
“是又怎么了?”蓝蝶顺口说。
“那就有麻烦了。”林子华说。
“什么麻烦?”蓝蝶问。
“不要问了,没时间跟你啰嗦!”林子华冷淡地回答。
虽然林子华的口气很冲,蓝蝶心里却忽然涌出一股热浪,那股热流骤然涌向全身,她把脸轻轻地贴在了他背上!
特工队横穿沙漠,趟过黑水河,当晚十二点多进入了黑河镇。
黑河镇地处中国西部,是个汉蒙多族杂居的大集镇。东西两面是浩瀚无垠的沙漠,北有连绵的大山作天然屏障,南与祁连山遥遥相望,西北与新疆哈密、扎布哈朗特(今蒙古国扎布汉省会)成犄角之势。大军集结于此,东可援宁夏,南可应甘肃河西,西可略北疆重镇哈密,进而保卫南疆。因它地处甘、蒙、新交界之处,四面是戈壁大山,又远离友邻县镇,且公路交通和通讯网络不便,所以成为货真价实的“三不沾”地方。鉴于黑河镇战略地位特殊,1939年兰新国际援华交通线开通后,日本帝国主义便把特务间谍派往黑河镇,建立起特务间谍网络,秘密策划和组织政治力量,制定“北漠计划”方案,企图在偏远的黑河镇建立“甘蒙疆独立政府”,占据中国西部抗日大后方、打通日本和德国(希特勒德国)的联系,切断中国当时惟一的国际交通运输线和石油运输线,用釜底抽薪办法,扑灭中国人的抗日烈火。
黑河镇若落入日军之手,整个甘肃河西便难以确保;若河西易手,中国军队便失去抗日大后方,腹背受敌!
黑河镇虽然远离周边县镇,但因地处古丝绸之路要道,东来西往的驼队客商络绎不绝,各类人等留居无常,大街小巷,人来车往,不失繁华热闹。俄国、英国、法国、美国、日本等国的考察团、探险队,也走马灯似的常来常往,进行所谓的考察挖掘,形成了复杂而较为混乱的社会环境。
据记载,1923年11月,美国华尔纳的考察队本来前赴敦煌,经过金泉城,听到黑河镇附近的黑城埋藏着无数西夏时期的珍贵文物和西夏王朝的历史往事,于是前去挖掘,因当时天寒地冻,遭遇狂风暴雪,华尔纳差点葬身雪原。1913年,俄国的科兹洛夫前赴黑城挖掘到大批精美文物……
黑河镇繁华地段坐落着一座俄式风格大楼,上层为办公场所和居室,底层为相对豪华的商业店铺,这便是黑河镇古玩珍宝商行——福瑞轩。店主江汉能,真名江田寿夫,是日本人,近五十岁,戴一副金丝边眼镜,显得儒雅而斯文。他表面上是珍宝行老板,又是县商会副会长,其实是隐藏在黑河镇日本间谍秘密组织头目,多年来他以黑河镇古玩珍宝商行福瑞轩为掩护,大力发展秘密组织,酝酿组织领导实施“北漠计划”。经过几年的秘密活动,万事具备,只缺武器弹药用以武装队伍,他请求总部提供装备,因路途遥远,难以实现,正规军又向南方推进,无暇顾及黑河镇。因此几天前他根据潜伏在金泉城的间谍提供的情报,派出名叫耶掌柜的头目,带着八九个秘密组织成员,乔装打扮成土匪拦截了公路上的那辆重要车辆,以获取武器弹药。
那晚,当耶掌柜离开黑河镇后,江田寿夫便守在工作室里等待劫车消息。这是重大而秘密的行动,可以说是划时代的,一旦成功,他们的秘密组织就有了武装,就可以跟阻碍实施“北漠计划”的一切敌对力量抗衡斗争,或者彻底摧毁,因此当时他被那种激动、兴奋而又焦灼不安的情绪折腾得不能自己。然而,就在他高兴、激动、兴奋而又想入非非的时候,劫车的耶掌柜鬼影子般溜回来了。
江田寿夫见他神态沮丧匆忙慌张的样子心里“咯噔”地响了一下,拉过他低声问:“出意外了?”
这个耶掌柜就是那个劫匪头目,尖嘴猴腮,八字胡颤抖着,叹着:“唉!车里装载的不是枪支弹药……”
“什么?”江田寿夫惊异地问,“你说什么?什么?”
“车里装的不是枪支弹药,是是是……”耶掌柜又重复一遍。
“是什么?”江田寿夫吼叫起来,极度的失望,使他有点失态了。
“是……”耶掌柜怕隔墙有耳,不敢大声说,向左右看看,才对着江田寿夫耳朵悄声嘀咕起来。江田寿夫听了耶掌柜的报告陡然惊愣:“哦,是,是那东西啊!”他惊愣在那儿半天说不出话了。
他们秘密组织目前需要枪支弹药,可他们劫到的却是别的东西,计划落空了,几天来的兴奋激动之色,从江田寿夫的胖脸上闪电般滑了过去,接踵而来的是沮丧失意。耶掌柜埋怨金泉城的“内线”情报有误,骂骂咧咧着。江田寿夫没好气地说:“事已至此,埋怨已经晚矣!赶快把那辆车和货物埋藏起来,消除一切痕迹,千万不能让国军发现,特别是共产党,否则我们的秘密组织就会暴露!”
耶掌柜说:“老板放心,那批货我已经埋藏到北山沟外的小树林里,车藏到了沙漠深处的胡杨林里。车货分藏两地,现场也早已清扫。再说那场大风把什么都掩埋了,还能留下什么踪迹?保证平安无事!”
江田寿夫听此话放下了心。
然而,他们自以为这次劫车行动神不知鬼不觉,那车辆和货物埋了藏了便万事大吉,殊不知他们的劫车行动闯下了弥天大祸,——惊动了国民党高层,蒋介石亲令国军派特工队前来黑河镇侦破劫车案,并密令重庆情报局选派一名叫蓝蝶的女特工前往督战;共产党延安方面也派特工“云雀”前来黑河镇。
正当耶掌柜信誓旦旦给江田寿夫下保证时,秘书送来一份电文。那是金泉城秘密组织发来的,江田寿夫只看了一眼,陡然脸色大变。耶掌柜问:“怎么了?”江田寿夫“啪”地把电文拍到他面前的桌子上:“怎么了?自己看看,什么平安无事?万无一失?”耶掌柜拿起电文看了一眼,也大惊失色:“国军发现我们了?!还要派特工队跟踪前来黑河镇?”
江田寿夫预感问题已经严重了,丧气地叫嚷着:“一旦国共两党的特工前来黑河镇顺藤摸瓜,我们的秘密组织就会暴露,整个“北漠计划”就会泡汤!”耶掌柜也感到问题严重,搓着手连连问着:“这可怎么办?怎么办?”
江田寿夫说:“马上调动人马,准备在黑鹰山口伏击,阻止他们进入黑河镇!”“嗨!”耶掌柜不由分说,马上转身离去。
昨天下午,江田寿夫得到特工队秘密出发的消息后,即令耶掌柜带着秘密组织装扮成土匪,前去黑鹰山口狙击林子华的特工队。江田寿夫把全部筹码全都押在了黑鹰山伏击上,试图用伏击战扳回劫车行动造成的严重后果,然而事与愿违,他又中了林子华的“暗度陈仓”之计。当他听到特工队横穿沙漠,涉过黑水河已经进入黑河镇后仿佛傻了,两眼直瞪瞪地瘫坐在座椅上,一如浸泡在水里的泥人。
他们的行动计划又失败了,他不知怎么向上司交代,于是坐在那儿,彻夜末睡,等待耶掌回来。
天快亮时,耶掌柜带着孙三和麻五们灰溜溜地从黑鹰山口撤了回来。一回镇里,耶掌柜便从后门偷偷钻进江田寿夫的宅院,见到江田寿夫后愧疚垂下脑袋:“老板,我无能,我们没有消灭特工队,让他们进了黑河镇……”他说完便等待老板大发雷霆,然而江田寿夫却没有发怒,只是长叹一声,摇了摇头道:“这次怨不得你,是林子华太狡猾了,谁能想到他不走黑鹰山口,横穿沙漠直入黑河镇呢?”
耶掌柜见老板这样说,抬起头沮丧地说:“是啊!这个林子华真狡猾,几次交手都让他得了便宜。老板,下一步怎么办?”
江田寿夫说:“特工队进了黑河镇,就会顺藤摸瓜向我们摸来,我们必须想出一个完全之策挽回失败,保住咱们的秘密组织,顺利实施‘北漠计划’,可我还没有想出什么高妙之法,等你回来一起量议。”
耶掌柜沉默半晌,怯怯地说:“我倒有个想法……”
“什么想法?”江田寿夫催促道,“快说!”
耶掌柜说:“特工队来黑河镇,地方党政定会举行盛大欢迎宴会……”说到这里停住,望着江田寿夫。
“你的意思是在宴会上……”江田寿夫明白了他的意图,食指勾了勾,示意暗杀的意思。
“对!”耶掌柜说,“趁宴会宾客混杂,我们混进去杀了林子华和那几个头目,让他们群龙无首,扳回败局,为帝国争光!”
江田寿夫听此计谋,沉思片刻说:“办法倒好,可一旦露出破绽,或者我们的人落到他们手里,那后果将会不堪设想……”他不敢往下说了。
“老板放心!”耶掌柜说,“我身边有两个杀手,他们是从外面来的,谁也不认识,绝对可靠,即就是不成功,被特工队抓了活的,他们也不会吐露半个字。”他说的杀手是孙三和麻五。
这两个秘密组织成员江田寿夫都没有见过,也没有领略过他们的手段,因此他心存顾虑,反复掂量着:“到底有把握吗?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有把握!”耶掌柜言之凿凿,“那两个都是神枪手,又跟我是单线联系,就是出了麻烦,到我这里就止了……”
江田寿夫听是这样,斯文的脸上渐渐露出森森杀气,点了点头:“好!马上部署刺杀行动!”
耶掌柜“嗨”了一声,悄然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