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生活的意义
- 超越自卑
- (奥)阿尔弗雷德·阿德勒
- 9910字
- 2017-11-29 14:46:01
生活的意义是什么
人类生活在“意义”的领域中。我们并非纯粹地体验环境,而是感受环境对人的意义。即使是对环境中最单纯的事物,人类也是以自己的目的来加以衡量的,例如“木头”是指“与人类相关的木材”,“石头”意味着“作为人类生活要素之一的石头”。如果一个人试图回避生活的意义,而仅关注周围的环境,那将非常不幸。他会孤立自己,于己于人,其行为都毫无益处。没有人能脱离意义而存在。我们总是通过赋予现实意义来体验世事,我们感受到的其实并非事情本身,而是它们经过诠释后的意义。因此,我们可以顺理成章地下结论:这些意义或多或少是不完整的,甚至是不完全正确的。意义的领域即充满谬误的领域。
如果我们问一个人:“生活的意义是什么?”他也许无法回答。大多数人也都不会费心去思考这个问题或者试图寻找答案。的确,这个问题的由来和人类的历史一样久远,但是在我们的时代,仍有年轻人或者老年人会问:“活着是为了什么?生活的意义是什么?”然而我们可以断定,他们仅仅是在遭受挫折后才会考虑这些问题。假如一切都一帆风顺,假如他们没有经历严峻的考验,就不会有人提及这些问题。但是,每个人在行动中都会不可避免地遇到并要回答这些问题。如果我们抛开一个人的语言,只观察其举止,就会发现,他有自己的“生活的意义”,他的观点、态度、动作、表情、修养、抱负、习惯和个性特征等都与这个意义相符。他的行为举止仿佛都是由某种人生观指引的。他的所有行为都隐含着对世界和自身的看法。他认定:“我是这样的,世界是那样的。”这是他赋予自己和生活的意义。
不同的人对生活意义的解读各不相同。如我们所说,每种意义可能都有些不完美之处。没有人能掌握生活的绝对意义,可以说,任何可用的意义都不是完全正确的。所有的定义都介于正确和错误这两个极端之间。然而,在这个范围内,有些意义更有效,有些则次之;有些错误较小,有些则较大。我们发现,对生活意义有益的阐述有其共通之处,而那些不尽如人意的解读则总是难以掩盖其中的错误。我们可以从中得到一个科学的“生活的意义”,用它作为衡量正确意义的标尺,帮助我们解释与人相关的现实社会。我们必须牢记,“正确”是针对人类及其目的和意图而言。除此以外,别无真理;即使存在其他真理,也与人类无关。因为我们根本无从了解和掌握这些绝对真理,所以它们对人类而言,必然也没有了意义。
生活的三大问题
每个人的生活都受限于三个因素,人们必须充分考虑到这三点。因为这三个限制因素构成了现实人生的内容,人们经常受其困扰并被迫做出应答和处理。人们的最终答案,会显示出每个人对生活意义的解读。
第一个限制因素:我们生活在地球这个贫瘠星球的表面上,无处可逃。我们在受到种种限制的同时,利用地球的种种资源来谋求发展。我们必须注重身心的协调发展,以延续生命,确保人类的永续生存。这是每个人都需要考虑的问题。无论我们做什么,我们的行为都是对人类生活状态的回答:这显示出我们认为哪些行为是必要的、合适的、可能的和可取的。我们是人类的一员,人类居住在这个地球上,每个答案都必须考虑到这个事实。
如果考虑到人类自身的脆弱和环境的不安全,为了自身利益与整个人类的福祉,我们必须全力探索更有远见且前后一致的答案。正如解数学难题,我们不能靠运气或猜测,而应靠坚持不懈的努力寻找所有可用的方法,最终找到答案。我们可能找不到一个放之四海皆准的绝对完美的回答,但是,我们可以尽全部的努力去寻得一个近乎完美的答案。我们必须不断努力,寻找更好的答案,这个答案还必须考虑到“我们生活在地球上”这一前提,因为我们的生存质量与地球息息相关。
第二个限制因素:我们并非人类的唯一成员。我们身边生活着其他人,并与我们息息相关。人类个体的弱点和局限性决定了我们无法单枪匹马地完成自己的目标。假如有人独自生活,并试图只依靠自己的能力去解决所有问题,那么他就无法生存下去。他既无法维持自己的生命,也无法延续人类的生命。人总是与其他人相互依附而生,这种关系无法割裂,因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弱点、不足和局限。一个人为个人幸福或人类福祉做出的最重要努力,就是与他人建立联系。因此,关于生命所有问题的每一个答案都需要考虑到这个问题:我们是群居动物,如果孤立无援,就会灭亡。如果要生存下去,我们的情感就必须与这些最重要的问题和目标协调一致,那就是与我们的同类合作,维持我们个体的生存,延续人类的生命。
第三个限制因素:人类由两性构成。个人和人类生命的延续必须考虑到这一事实。爱情和婚姻就属于这个限制。所有人,不论男女,都无法回避这个问题。个人面对这个问题时的所作所为,就是他对这个问题的回答。人类做了许多不同的尝试,试图解决这一问题,他们的行为总是反映出他们相信可以寻找到解决这个问题的最佳方法。
这三个限制因素提出了三个问题:第一,如何在自然环境的局限下找到一种合适的职业,以维持生存;第二,如何在同类中找到一个位置,以相互合作并分享合作的成果;第三,人类有两种性别,人类的延续依赖于两性关系,如何自我调整,以适应这一事实。事实上,这三个问题就是人类不得不面对的职业、社会和性。
个体心理学研究发现,生活中的所有问题都可以归为三类:职业、社会和性。每个人在应对这三个问题时,都会反映出对生命意义的解读。假如某人爱情生活不完整,工作不努力,没有朋友,还有社交障碍,从他生活里受到的限制和约束,我们可以推断,他认为活着是一件困难而危险的事,机遇少而挫折多。他活动范围的狭窄,可以用他的解释来加以了解:“生活意味着保护自己不受伤害,要把自己困住,不和别人接触。”相反,假如某人爱情生活美满融洽,工作颇有成就,交友广泛,由此我们可以看出,他会把活着看成是一项富有创造性的、充满机遇的任务,没有克服不了的困难。在面对生活的各种问题时,他无处不在的勇气可以说明:“生活的意义在于对同伴保持兴趣,成为团队的一员,为人类幸福做出应有的贡献。”
社会感
谈到这里,我们可以发现所有错误的“生命意义”的共同特征和所有正确的“生命意义”的共同特征。罪犯、酒鬼、问题儿童、自杀者、堕落者和娼妓等之所以失败,是因为他们缺乏同情心和社会兴趣。他们在处理职业、友谊和爱情问题时,缺乏合作解决问题的信心。他们对生命意义的定义极其自私:认为每个人努力实现自己的目标只能使自己受益,而不会惠及他人。这类人成功的目标仅是谋求个人优越感,而他们的成功也只对自己有意义。谋杀者承认手持毒药时感到自己很强大,但很明显,只有他自己认为自己很重要;对于其他人而言,手持毒药并不能抬高一个人的身价。
事实上,仅属于个人的意义没有任何意义。意义需要在沟通中体现出来:如果一个词语仅对一个人有意义,那么它就没有任何意义。同样,我们意图和行为的唯一意义在于其对他人的意义。每个人都在努力地想变得更重要,但是如果人们没有认识到其整体价值在于对他人的贡献,就会踏上错误的道路。
我曾听过一则关于某小宗教团体领袖的故事。有一天,她召集所有信徒,告诉他们下周三是世界末日。信徒们惊恐万分,变卖财产,抛弃红尘俗事,惴惴不安地等待预言中灾难的到来。但是,周三波澜不惊地过去了。到了周四,信徒聚集起来要她解释:“瞧瞧你给我们带来多大麻烦!我们抛弃了所有财产,告诉遇到的每一个人,世界末日将会在周三降临。受到嘲笑时,我们也不灰心,而是一遍遍地重复说消息来源绝对可靠。周三过去了,世界却还安然存在。”这位女“先知”回答道:“我的周三并非你们的周三。”显然,她是以个人理解的不同意义来为自己辩护。不过这种个人意义实在是经不起考验。
所有正确的“生命意义”的标志都具有普遍性,可以为所有人分享并接受。一个生活问题的有效解决方法对其他人也同样适用,因为我们从中能看出如何用成功的办法来应付共同的问题。即使是天才,也只能用其做出的杰出贡献来定义:只有世人普遍认为一个人对他人做出了重大贡献,才能被称为“天才”。因此,生活的意义总是在于“为集体做贡献”。在此,我们指的并不是其声称的动机,而是他的真正成就。能成功应对生活问题的人,通过其行为举止,我们可以发现,他完全自发地意识到生活的意义在于帮助他人以及与他人合作。他的所有行为都以其同类的利益为先;遇到困难时,他的解决方法也不会损害到他人的利益。
对许多人而言,这也许是一个新观点。他们可能会怀疑,人生的意义是否真的在于奉献、帮助他人和相互合作。他们可能会问:“那么个人怎么办?如果总是考虑他人的利益,为了别人的利益做出牺牲,那不会损害自己的利益吗?为了得到更好的发展,我们不是应该先考虑自己吗?我们难道不应该先学习捍卫自己的利益,培养自己的个性吗?”
我相信,以上怀疑实在是大错特错,它提出的问题也是错误的。如果一个人认为他的生命意义是为人类做贡献,如果他的情感都指向这一目标,他自然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做出最大的贡献。他会为这一目标而努力。他会充实自己,以解决生活中的种种问题,并提高自己的能力。以爱情和婚姻为例,如果我们深爱自己的伴侣,想要努力使其生活得更自在、更充实,我们自然而然就会在这一过程中发挥自己最大的潜力和才华。如果仅以凭空发展自己的个性为目标,而不考虑他人,我们可能会变得颐指气使、不受欢迎。
还有一点可以证明生命的意义在于奉献与合作。回顾先辈给予我们的遗产,我们能看到些什么呢?所有留给我们的东西,都是他们对人类生活做出的贡献。有耕地、道路和建筑;有保留下来的人生经验,包括传统、哲学、科学、文学以及处理生活问题的技巧。这些都是为人类福祉做出贡献的祖先所遗留下来的。
那么,另外那些从不与人合作,对人生有不同解读,并只会问“生命能给我什么”的人,他们怎么样呢?他们的生命没有留下一丝痕迹。他们不仅生命已逝,也没有留下任何有意义的东西。世界仿佛曾对他们说:“我们不需要你们。你们并不值得存在。你们的目标和努力,你们所重视的东西,以及你们的思想和灵魂,都没有未来。滚开吧!没人欢迎你们。消失吧!”对于不愿意与人合作的人,我们的结论是:“你一无是处。没有人需要你。走开!”当然,在当今社会我们仍可看到许多不足之处。一旦发现弊病,我们就需要努力改变,但这个变化必须以造福人类为前提。
许多人明白这一点,知道生命的意义在于关注整个人类,所以他们努力培养自己的社会感和爱心。我们发现,所有的宗教都关注拯救人类的问题。在一切伟大的运动中,人们总是努力增强社会感,而宗教是其中最伟大的方式之一。然而,宗教的本旨经常被错误解读,除非它能更直接地致力于此工作,否则很难从其之前的作用中了解它还能做什么。个体心理学以科学的方式得出相同的结论,并提出一种科学的解决方法。我相信这是一大进步。相比政治运动或宗教运动,也许科学能更好地增强人类对同胞以及自身福祉的关注。我们从不同的角度看待这一问题,但目标是一样的——增强对别人的兴趣,促进合作。
我们赋予生活的意义可能像生命的守护天使,也可能像如影随形的恶魔,所以很有必要了解其形成的原因和划分的依据,以及如果出现重大错误应该如何改正。这是心理学与生理学或生物学的差异所在,它能利用我们对生命意义的理解,来影响人类的活动以及人类的发展趋势,从而使人类更幸福。
童年的启蒙经历
从童年早期起,人们就开始在黑暗中探索“生活的意义”。即使是婴儿,也会小心翼翼地估计自己的力量,以及这力量在环绕自己的生活中所占的分量。快满5周岁时,儿童就已形成一套统一而固定的行为模式,以及处理问题的独特模式。我们称之为“生活模式”。对于自己和世界所向往的发展模式,他们在此时已经形成了一个深刻而持久的概念。此后,他们就会以一个稳定的统觉表(Scheme of apperception)来看待世界:接受某一经验前必须先解读,而解读也是与原本的人生观相一致的。即使这个人生观有严重错误,即使解决问题或完成任务的方式会导致不幸和痛苦,他们也不会轻易放弃这个人生观。
要修正人生观的错误,唯有重新考虑错误,认识错误,修正统觉表。可能在某些特殊情况下,个人会由于错误行事而造成严重后果,被迫修正人生观,成功地完成转变。通常情况下,只有在存在巨大的社会压力下,或延续旧的方式将无路可走的情况下,他才可能会被迫做出改变。一般来说,修正一个人的生活模式,最好的方法是在受过心理学培训的专家的帮助下进行,因为他们了解这些意义,能帮助人们找到最初的错误,并提出一种较为合适的建议。
我们可以用一个简单的例子来说明童年境遇可以有不同的解读方式,童年的不幸经历会被赋予截然不同的含义。有的人不会沉溺于这些不幸处境,除非这些经历有助于解决未来的问题。他觉得:“我必须努力摆脱这些困境,以保证我的孩子将来过得更好。”另外一种有类似经历的人则认为:“生活太不公平。其他人总是一帆风顺。世界这样对待我,我凭什么善待这个世界?”而第三种人可能会觉得:“因为我的童年如此不幸,所以我现在做的一切都是可以被原谅的。”这三种人的想法会明显地表现在他们的行为上。要想改变他们的行为,只有先改变他们的想法。
个体心理学正是在这一点上打破了决定论的说法。没有哪段经历是导致最终成败的直接原因。人生苦难的来源并非个人经历或所谓的创伤本身,而是来自我们赋予这些经历的意义。如果把某些特定的经历作为未来生活的基础,我们必然会受到一定的误导。生活的意义并非由事情本身决定,而是取决于我们赋予生活的意义。
身体缺陷
然而,童年的某些情境确实很容易导致错误人生观的形成,进而导致大部分失败行为的产生。首先我们要考虑身体有缺陷或幼儿时期得过疾病的儿童。这些不幸经历导致他们难以认识到生活的意义在于为社会做贡献。除非亲密的人将其注意力转移,使其关注他人,否则他们很可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并且在当今社会,由于同龄人的对比、怜悯或挖苦,他们的自卑感还有可能会加重。这些情况都有可能使他们变得孤僻内向,失去正常生活的信心,甚至会觉得这个世界看不起自己。
我想,我是第一个着手研究器官有缺陷或内分泌异常的儿童所面临的困难的人。这门科学虽然已取得长足的进展,但并未朝着我所期待的方向发展。自始至终,我寻找的是克服这些困难的方法,而不是把所有失败归咎于遗传因素或身体条件的证据。世界上没有哪两个小孩受到腺体的影响是一样的。事实上,我们经常看到小孩克服自身困难,并在此过程中培养出杰出的能力。
因此,个体心理学并不鼓吹优生论。许多为文化做出重大贡献的伟人,在幼年时身体也存在缺陷。他们有的饱受病痛折磨,有的甚至英年早逝。然而,那些努力克服生理缺陷和外部困难的人,往往取得了重大的成就,为人类做出了贡献。困难磨炼了他们,使他们奋发向上。我们不能仅以生理表现来判断一个人是朝正途发展还是误入歧途。但是,许多身体有缺陷的儿童都没有得到正确的引导,没有多少人理解他们的困难,因而他们大多变得以自我为中心。因此,我们在早年生活中曾因器官缺陷而感到压力的儿童中,发现了诸多的失败者。
溺爱
第二种经常造成人生观错误的情境是骄纵溺爱孩子。从小被溺爱的孩子受到的教育会使他认为,他的愿望就应该像法律一样被执行。不需要做任何努力,他就会受到重视,他会逐渐认为这种重视是与生俱来的。一旦他不再是众人注意力的焦点,其他人不再将他的感受当作第一要务,他就会倍感失落,觉得世界亏待了他。他所受的教育使他只问收获而不愿付出。除此以外,他没学到任何其他解决问题的方法。周围的人对他百依百顺,这导致他失去独立性,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么事情。他的关注点只在自己身上,永远学不会也不知道要与他人合作。当遇到困难时,他唯一的应对办法就是乞求别人的帮助。他仿佛认为只要再次受到瞩目,别人就会意识到他是个特殊的人物,就会给他所有他想要的东西,他的状况就会得到改善。
被宠坏的孩子长大后,可能会成为社会上最危险的一类人。他们有些人甚至会严重破坏善良意志,表面上一副迎合世俗的“媚世”姿态,私下却一直在寻找机会攻击别人;如果需要与他人进行合作,他们就会罢工。还有一些人会比较公开地进行反抗:当他们发现习以为常的关切和顺从不再唾手可得时,就会有一种被背叛的感觉。他们认为社会对自己充满敌意,所以总是尽力报复他人。如果社会与他们的生活方式格格不入(事实上这种可能性非常大),他们会认为这就是被不公正对待的证据。这也是为什么处罚通常都没有效果,因为处罚只能让他们进一步坚定自己的想法:其他人都在反对我。但不管是公开反叛还是暗中破坏,不管是用柔术去控制别人还是用暴力进行报复,他们的行为实际上都是基于同一个错误的世界观。我们甚至会发现有人会因时而异,采取这两种不同的方法,但他们的目标始终如一。他们觉得:“生活的意义在于一枝独秀,成为最重要的人,得到想要的一切。”只要对生活意义的解读不变,他们所采取的任何方法都将是错误的。
忽视
第三种可能导致错误人生观的情境是忽视儿童。被忽视的儿童不知道什么是爱和合作,他对生命意义的诠释没有这些积极的意义。所以我们不难理解,当他面对生活的问题时,会高估将要面对的困难,低估自己在他人善意的帮助下的应对能力。他自始至终认为世界对他很冷酷,更不相信自己可以通过帮助他人赢得喜爱和尊重。
任何东西都无法取代无私公正的感情。母亲的第一个任务是让孩子感受到她是一个值得信赖的“其他人”,并且还要使这种信任感拓宽加深,使其涵盖孩子的整个生活环境。如果母亲没有完成第一个任务——获得孩子的关注、感情和合作,孩子将来就会很难产生社会兴趣和与周围其他人的合作。每个人都有对他人产生兴趣的能力,但这种能力需要培养和运用,否则其发展就会受到阻碍。
如果说被忽视、被憎恨或不被期待的儿童可以归为一个类型,那么我们在研究这种极端例子时,可能就会发现他对合作熟视无睹、自闭、无法与他人沟通、完全无视所有可以帮助他与他人建立联系的事。但是,我们已经发现,个体在这样的环境中无法生存。儿童顺利度过婴儿期这一事实,可以说明他得到了一些关爱。因此,我们遇到的不是被完全忽略的孩子,而通常是得到较少照顾,或是在某些方面不被关注的孩子。总而言之,被忽略的孩子从未遇到真正值得信任的“其他人”。生活中,许多这类失败的孩子都是孤儿或私生子,我们通常将他们归类为被忽视的孩子,这的确是一个令人悲哀的事实。
身体有缺陷、被溺爱和被忽视这三种情境容易使人对生活的意义得出错误的结论。几乎所有遭遇这三种情境的儿童都需要外界的帮助,以修正他们处理问题的方法。如果我们真正关心这些人,并朝着这个方向努力,就能理解他们所有举动的含义,从中看到他们对生活意义的理解。
最初的记忆和梦
探究梦和联想是一件行之有效的事情:在梦境中,由于社会要求的压力较轻,个人的防备和隐藏较少,个性会更加充分地表现出来。但是,梦最大的帮助是可协助我们大致了解一个人对自己以及记忆中的生活的理解。每一段记忆,不管是否深刻,都代表了它认为值得纪念的事。它之所以值得纪念,是因为它会影响到生活,它告诉我们:“这是你必须期待的”或“这是你需要避免的”或“这就是生活”。我们必须再次强调,经历本身并不那么重要,重要的是这段经历铭记在记忆中,会说明个人对生活的态度。每一段记忆都是一个纪念。
儿童早期的记忆特别有助于表明个人对生活的看法是多么根深蒂固,也能显示个人在形成人生态度时环境的重要性。早期记忆非常重要,原因有两方面:首先,它包含了个人对自身和所处环境的最基本估计,是一个人对自己所处环境的第一次总结以及对自己最初的要求;其次,它是一个人主观上的起点,是他为自己记录人生的开始。所以,通过一个人的早期记忆我们可看出他对自己地位的认知:是弱势、不安全的,还是强势、安全的。对心理学的目的而言,一个人的最早记忆与他所能想起的最早的事是否一致并不重要,甚至是不是对真人真事的记忆,也不重要。重要的是,记忆所代表的含义在于它们被“当作”何物、对它们的解释以及它们对个人现在和未来生活的影响。
在此,我们可以举几个例子,看看早期记忆如何能促进人生观的形成。“咖啡壶从桌上掉下来,把我烫伤了。这就是生活!”如果一个女孩的自述以此开头,她的人生将充满无助感,她会夸大生活中的危险和困难,这不足为奇。在她心底,她总是会责怪别人没有照顾好她,这也是可以理解的。因为有人粗心大意,所以让这么小的孩子陷入危险之中!
还有一个与这个女孩相似的关于早期记忆的案例:“记得3岁时,我从婴儿车上摔了下来。”与这一记忆相伴的是一个反复出现的噩梦:“世界末日到了。我半夜醒来,看到火光把天空映得通红。星星纷纷坠落。地球与另一个星球相撞。但正要爆炸之际,我就醒来了。”这个病人还是一个学生,当被问到害怕什么时,他回答:“我害怕我的人生会失败。”显而易见,他的最初记忆和多次发生的噩梦让他气馁,加重了他对失败和灾难的恐惧感。
有一个12岁的男孩,因为尿床和不断与母亲发生冲突被带到诊所,他说他的早期记忆是:“妈妈以为我走丢了,跑到街上紧张地大喊我的名字,但其实我一直藏在屋子的橱柜中。”通过这一记忆,我们可以得到一个解释:生活的意义在于通过制造麻烦来获得注意,得到安全感需要通过欺骗的手段。虽然我是个被忽视的人,但我可以愚弄别人。尿床也是一种手段,使他可以处于担忧和注意的中心,而他母亲的焦虑和紧张则进一步肯定了他的看法。与之前的例子相似,这个男孩对外界的第一印象是充满危险,他认为只有在别人都为他担忧时,他才是安全的。只有用这种方法他才能相信:如果他需要保护,总会有人在他身边。
一位35岁的妇女讲述了她的早期记忆:“我3岁时,有一次独自去了地窖。四周很黑。当我在黑暗中走下楼梯时,比我略大的表哥打开门跟着我走下来。我被他吓了一跳。”从这个记忆来看,她可能不太习惯和其他孩子玩耍,特别是与异性在一起时会很不安。有人猜测她是家里唯一的孩子,后来证明确实是真的,而且她在35岁时仍然未婚。
下面的这个例子可以体现出社会情感发展的更高阶段:“我记得妈妈让我推妹妹的婴儿车。”从中我们可以推断:她只有面对更弱小的人时才会觉得轻松,并且还可能会依赖母亲。当新婴儿降生时,让年纪较长的孩子跟父母一起来照顾,既可以让他们对家里的新成员感兴趣,又让他们承担了一部分家庭责任。如此一来,他们便不会认为父母对新生儿的照顾削弱了自己的重要性。
希望陪伴别人并不一定表明对他人真正感兴趣。当被问到最初的记忆时,一个女孩回答说:“我和姐姐还有另外两个女孩一块儿玩。”当然,这是培养儿童社交的一个办法,但当她说她最大的恐怖是“孤独一人,没有同伴”时,我们对她又有了新的了解。从这一点我们可以看出她身上缺乏独立性的征象。
一旦发现和了解了一个人赋予生活的意义,我们就可以找到了解他整体个性的钥匙。有些人认为人的个性是不可改变的,这是因为他们还没有掌握改变的方法。然而我们说过,如果没有发现错误的根源,所有的论点或治疗都不可能成功。唯一的改进途径就是:培养个体更合作、更勇敢的生活态度。
合作的重要性
相互合作是防止精神病倾向发展的唯一方法。因此,培养和鼓励儿童参与合作是至关重要的,要允许他们与同龄儿童一起完成任务或玩耍,以找到自己的行为方式。比如,被宠坏的孩子如果只关注自己,在学校里也会表现出对其他人或事缺乏兴趣。只有某一门课的老师喜欢他时,他才会喜欢上那一门课。他只听从自认为对自己有益的教导。在长大成人的过程中,这种缺乏社会感的表现会更加明显。一旦开始曲解人生的意义,他就会抛弃责任感和独立感。从此,他也就无法应对生活中的各种考验和挫折了。
然而,我们还无法把一个人的早期错误归咎于他。只有品尝苦果,才能帮助他展开补救。如果一个孩子从来没有学过地理,我们就无法指望他答好一张地理试卷。同样的道理,我们也无法期待一个从未学过与人合作的儿童在需要合作的任务中表现良好。但生活里的每一个问题都需要通过合作来解决,每一个任务都需要在人类社会的架构下完成,并增进人类福祉。只有理解“生活意味着奉献”的人,才能有面对困难的勇气和获得成功的可能。
如果教师、家长和心理学家都清楚孩子在赋予生活意义时可能出现的种种错误,如果他们不重复犯同样的错误,我们就能确信,那些曾经缺乏社会感的孩子终会对自己的能力和生活中的机遇产生更多的信心。遇到困难时,他们不会停止努力,不会找寻捷径,不会想方设法逃避责任或是将责任转嫁给他人,不会寻求额外照顾或特殊安慰,不会觉得颜面扫地而谋求报复,不会怀疑“生活是为了什么?生活能给我什么?”相反,他们会说:“我必须过好自己的生活。这是我自己的任务,我有能力做好。我是自己行为的主人。如果要除旧革新,我责无旁贷。”假如人人都这样理解生活,争做独立而合作的人,人类的发展前途将无可限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