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回忆像一座伤城

“老板，你看看报纸，我今天早上才看到的，怎么回事啊？”小孟连门都不敲就直接闯进了我的办公室。

我平常也不喜欢规规矩矩的，便没怎么在意，放下手里的公文问道：“什么报纸？”

小孟把报纸放在我的桌上，头条新闻映入眼帘的时候，让我差点喘不过气来：天域股价猛跌，董事会其他股东对天域纷纷开始表示不满。

我拿过报纸来，仔细地阅读了下面的小字。和我想的差不多，因为外界纷纷扰扰的传言开始让天域的其他股东躁动了起来，天域对最近的几个项目拒接，让外界一度认为天域已经拿不出足够的资金，而这一切都是因为星海。如果再这样下去，会继续影响股价，到时候后果将不堪设想。

我咬了咬下唇，忽然胸口一阵沉闷的疼痛。

小孟看出了我的脸色不好，立刻关心地问道：“老板，你也别太担心，这股市的事儿今儿涨明儿降的很正常啊，我去给你倒杯水吧？”

“嗯，谢谢你。”我轻轻道。小孟便出了办公室的门帮我倒水去了。

我看了一眼手表，马上就要到下班的时间，我刚想给季凉川打个电话，手机便振动了起来，是他打过来的。

“喂？”

“檬檬，我今天晚上晚点回去，你自己先吃饭。”他的语气里少了往日的温和，有些疲惫和无奈。不知道是不是我太过了解他，我仿佛已经猜到了些什么。

“你在哪？公司应酬吗？”我连忙问道。

“不是，别担心我，我很快回家。”说完，他便挂断了电话。

我的心忽然感到一阵不安，很不安，那是因为我知道他在哪里，在忙着应付谁。

下班后，我没有直接回家，而是直接去了季董的家。公司发生这么大的事情他不可能不知道，更加不可能不找季凉川问话。

我在大门外轻轻敲了敲门，开门的却是季阿姨。季阿姨一看到是我，惊讶了一下却又换上一脸笑容：“哎呀，檬檬来了啊，快进来。”

我都忘了礼节，直接问道：“妈，凉川来了吗？”

季阿姨叹了一口气，点了点头道：“他爸今天把他叫来的事情你知道了啊？其实不能怪星海的，老头子一开始让你们结婚就应该想到这些了，他这人真是……”

我连忙拍拍季阿姨的手，努力地挤出一个笑容：“妈，他们现在在哪？”

“他们在书房，你要不先陪妈在客厅坐坐？”

我知道季阿姨不想让我听见他们的谈话，但是我有必要知道这一切，只有了解事情的所有真相，我才能减少天域的损失，用自己的幸福去换取季凉川的幸福。

“妈，我想知道，我过会儿来陪您聊天。”

看到我坚定的眼神，季阿姨便不再劝阻，叹了口气自行离开了。

我上了二楼来到书房的门口，并不是有意偷听，只是听到他们谈话的时候，我才发觉自己真的没办法此时出现在这个场景里。

“你们离婚吧。”

心“啪”的一声碎裂成尘埃，尽管这两个字在我的脑海里已经暗自生成过无数次，但是在别人的口里说出来，听到别人这么残忍、轻松地说出来的时候，我竟然还是难以承受那种灭顶般的疼痛，仿佛是锥子钻心一样那种无力而深刻的痛。

“季源康！你别太过分了！以前是美依，现在是沈檬！你到底想怎样！”是季凉川暴怒的声音。我从来都没听过他用这样的语气说话，我知道他现在一定跟我一样疼。

“你叫我什么？”季董的语气也重了起来。

“请你不要再干涉我的生活。”

“我已经给了沈睿思那么长的时间了，星海却不见起色，这样下去天域只会被拖累。你告诉我这是什么意思？这报上的内容是什么意思？股价为什么会下跌？”

沉默了好久，季凉川都没有说话。季董冷哼一声道：“是我老了，被你骗了，我要投资的这几个项目你告诉我这不好那不好，说得头头是道，我以为你是为了天域，没想到你却是为了保留资金帮助星海。别人是嫁女儿，我是送儿子！”

“沈睿思是我岳父，我不能不管。”

我揪住胸口的衣领，忽然觉得呼吸困难。季凉川，如果你能自私一点该有多好，如果你不是这样的人，我现在一定不会觉得那么痛苦。

“他是你岳父，我是你爸爸！”

“……”

“你知道股价持续下跌会给公司带来什么后果吗？如果到时候被其他公司收购了，你还剩什么，你告诉我？一个男人连事业都保不住了，你还要什么爱情！”

季凉川冷哼一声道：“你以为我不当天域的总经理就活不下去了吗？除了经商，你以为我一无是处吗？”

“凉川，你会后悔的。”

“那是我的事情，我和沈檬的婚姻你最好别插手。”

“我问你，你知道最近兴起的莱文集团的董事长是谁吗？”

“我没有兴趣。”

“就是你喜欢的那个女孩子的父亲，张显赫，几年前我因为他的公司对天域没有任何帮助而拒绝你和那个叫张美依的女孩来往，现在我重新给你这个机会。虽然我知道李氏千金的心思，她耍了那么多心机想要嫁给你，我不是不知道，但是这次爱情和事业我同时都给你，和张美依结婚。”

我抚摸着自己冰凉的指尖，感觉自己的四肢有些麻木，我疲惫地靠在墙壁上，说不出来的心情，酸涩、难过，还有更多的难以名状的感觉。莱文和李氏无论哪个都能助天域一臂之力，除了星海。

季凉川沉默了许久，语气里充满了苦涩道：“爸，很多次我都在怀疑我到底是不是你亲生的，你把我生下来就是为了给你当一个最有利的工具和棋子，你只会问我公司的业务有没有熟悉，却从来没问过我我爱着哪个女孩。”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我在你身上花了多少心思？凉川，你如今这么跟你爸爸说话……你！”

季董话还没说完，我便听见季凉川沉重的脚步声正在向门口靠近，我吓了一跳，立刻抹干不知什么时候早已流了出来的眼泪，躲到一边的墙角里。

书房的门打开后，我听见季凉川狠狠地关上门，往楼下走了下去。

我跑去二楼的卫生间洗了一把脸，沉思了一会儿调整好了心情，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微微一笑，才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从二楼走下去。果然，季凉川跟季阿姨在说话，看到我的时候他的脸明显一僵，我知道他在害怕什么，所以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大大咧咧地跑下楼去挽住他的胳膊甜甜一笑：“我就知道你在儿，我好久没见妈了，就过来看看，你刚刚去哪了啊？”

这时，他才放松下来，搂住我浅笑一声：“没什么，跟爸谈公司的事，咱们回家吃饭吧。”

季阿姨明事理，也没再做挽留，只是笑笑道：“好好，小两口有空再来吧。”

坐在季凉川的车子里，我的脑海里还在嗡嗡地回旋着那两个凛冽的字。如果离婚能挽救他的事业的话，我一定会毫不犹豫的吧……如果季凉川重新和美依在一起了，也许那样的结局对于我来说也不算那么地悲伤吧……

一双温暖的大手忽然覆盖住我的，我一惊，才发现自己刚才失态了。想好要伪装到底的，于是我笑了笑看向他：“我在想晚上做什么好吃的给你，你想吃什么？”

季凉川也一如既往地笑：“我又不挑食，做什么都行的。”

“嗯。”我轻轻应声，将身子往他那边靠了靠，轻轻依偎着他，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还有多久。

到家门口的时候，却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我一时惊呆了，开门下了车直直跑过去：“爸，你怎么来了？”

爸爸和蔼一笑：“来看看你们。”

这时季凉川把车子停好后也走过来，一个字，竟让我忍不住红了眼眶。

“爸。”

他和我一样这样叫着的时候，他不会知道我的内心是有多么的感动。

进了家门后，季凉川和爸爸在客厅聊天，我去厨房沏了一壶茶。我拿着茶壶和杯子愣在厨房门口，听着他们的对话，不觉内心涌出一股热潮。

“孩子啊，和檬檬过得还好吧？”

季凉川如清风般浅浅一笑：“挺好的，您身体还好吗？”

“好，挺好的，唉……凉川，我知道你懂事，好多事情你不说，其实我都明白，我知道你为沈家牺牲了很多……这是我在美国的朋友那临时筹到的资金，算是还上欠天域的资金了，虽然只是一部分，但是应该能让你继续完成预定的项目，别因为星海拖累了天域。说来也是，这笔钱本来是为了买地投资用的，谁知道那个地皮商忽然变卦了，现在也好，你拿去吧。”

季凉川看都没看，直接回绝道：“爸，最近天域的项目我拒接是因为其他的因素，我觉得不适合而已，和星海没有关系，您不要有心理负担，钱的事不着急。”

“你这孩子……什么都自己扛着……我这当长辈的心里不好受，你就拿着吧……”

季凉川却笑笑道：“您今天留在这里吃晚饭吧，我和檬檬一会儿给您做点好吃的，公司的事情不用想太多，没事的。”

说完，季凉川转身往厨房这边走，一眼便看见愣在门口已是满脸泪痕的我。他忽然一惊，赶忙过来轻轻搂住我小声问我：“怎么了？”

我惊觉，一下子抹干不自觉流下的泪水，笑笑道：“没什么，心疼你……”

他苦笑一声：“我有什么好心疼的，没病没灾的。”

我一把捂住他的嘴：“不许说不吉利的话，赶快呸呸掉！”

他抓住我的手无奈一笑：“好好，不说，咱爸喜欢吃什么？”

我鼻子一酸，扑进他的怀里道：“咱爸喜欢吃糖醋排骨、油麦菜、软炸虾仁，还有好多好多，你要一一记住……”

“嗯，记住了。”

是不是爱一个人的表现就是连她的父母都会无微不至地关爱呢？如果是的话，我真的好希望时光就这么静止下去，世界毁灭在这一刻，我拥紧他的这一刻，该有多好。

直到晚饭结束后，季凉川都没收那笔钱。我出来送走爸爸的时候，爸爸竟然有些激动地抹着眼泪跟我说：“其实你结婚后爸爸特别后悔，总觉得我是个为了公司利益出卖女儿的人，现在爸爸觉得当初让你嫁给他是对的，好好珍惜他吧，檬檬。”

我忍着眼泪点头，如果可以，我真的会好好珍惜他的，可惜，我们要面临的有太多的无奈。

转天是周末，一大早季凉川还没有睡醒，我便早早地起床为他做好了早饭。我走到楼上，悄悄推开卧室的门，季凉川还在安稳地睡着。我蹑手蹑脚地走过去趴在枕边捏住他的鼻子，咯咯轻笑，一只大手从那边挥过来突然搂住了我，一下将我按在他的身上：“你装睡啊！”

“怎么起这么早？”

“今天要忙工作吗？陪我出去玩好吗？”

“好，不过要让我亲一下。”说着他就靠过来。我满脸通红，拿脚踢他，吼道：“快起来吃饭！”

季凉川懒洋洋地系着衬衣的纽扣下楼时，还不忘搂着我，我低头偷偷地看他，忽然觉得有些难过。

吃过早餐以后，季凉川开车带我去附近的池塘钓鱼。我戴着一个大草帽逆着早上的日光前行。他走在前面拉着我的手，暖暖的温度似骄阳一样，瞬间温暖了我的整颗心房。

整整一上午，我都陪着他坐在池塘边上，看着他清爽的侧身发呆。许久后，我轻轻依偎在他的肩膀上，安静地闭上眼睛不说话，只是这样享受一段只有我和他在的时光。

“怎么感觉你怪怪的？有心事，还是不舒服？”忽然，他低下头来看着我问道。

我浑身一僵，立刻迎上笑脸：“你太敏感了吧？我只是有点累了。”

他摸摸我的头道：“那回家吧。”

“别……”我拉着他的袖子，“你说过的，要陪我玩一整天的，我没玩够呢……”

他无奈地一笑，将我拥进怀里。

中午在旁边的速食店吃了午饭，下午三点多钟的时候，我们随便地在马路上逛逛这里，逛逛那里，一直逛到晚上都没觉得累，总觉得和他在一起的时间怎么都不会嫌多。

晚上回到家，我们一起在厨房里做饭。吃晚饭的时候，我坚决不要在那张将两个人隔了好远的餐桌上吃饭，于是，我们把饭菜盛到碗里，在沙发上盘腿吃饭。我咯咯一笑，如此优雅的季大帅盘腿坐在沙发上吃饭的样子好好笑。

“季凉川，我不要吃鱼的两边，帮我夹走好不好？”

他狠狠揉了揉我的头，将鱼的两边用筷子夹走，将中间肥肥的鱼肉留给我。

“我不吃蒜，帮我夹走……”

“还有胡萝卜……”

“对了……香菜也不要……”

季凉川耐着性子将所有我不爱吃的东西都夹到自己的碗里。从来没有想过，和自己心爱的人一起吃饭也是如此幸福的事情，我喜欢你的体贴，喜欢你的温柔，喜欢你每次宠爱我的样子。

吃过晚饭以后，在初夏的夜晚，看着点点繁星挂满天空的样子，仿佛那些光芒直射入了心底。我们牵手来到附近的江畔，欣赏着深海渐渐袭来又渐渐隐退的潮声。今天的每一分每一秒我都格外珍惜，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了我们两个人，这种奢望般的幸福总会让人忍不住落泪。

夜风瑟瑟吹来，拂动着他乌黑的头发。我轻轻倚在他的肩膀上，看着漆黑幽深的海面，突然没来由地想起了他和美依的过去。

“季凉川，我不是个好女人，有的时候想起你和美依的过去，我还是会嫉妒、会生气。”

他沉默着，耳边是他均匀的呼吸声。

“你和美依一起度过了很长一段时间，而我们之间却只有这么短的时间……”

他在星光下紧紧搂住我，将下巴抵在我的头顶上轻轻地说：“我们还有一辈子。”

一辈子，那么温柔而浪漫的字眼。

我窝在他怀里，声音放得很小很小：“我把你还给她好吗？”

季凉川僵了一下身体，轻轻拍了一下我的头：“你舍得吗？”

我只是紧紧地抓住他的衣襟，不再说话。

回家以后，我一眼就看见了摆在卧室床上的阿呆，那只被季凉川当做我们宝宝的兔娃娃。我看着那个娃娃浅笑一声道：“阿呆，爸爸妈妈回来啦。”

他走过来搂着我，微笑地看着我对我说：“檬檬，我们要一个孩子吧。”

我一怔，心潮涌起大片的潮水。不是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以前是想好好享受几年二人世界，现在是在一个摇摆不定的未来里，我开始害怕、恐惧，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我就会放弃自己最初的坚持。

周日一大早，我就央求着季凉川陪我出去逛街，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去哪里，只是想和他在一起，无论做什么都好。

我挽着季凉川的胳膊悠然地轧马路，初夏的阳光直直射来，心情很是饱满舒畅。我以为幸福的日子就会像前方蜿蜒的路一样，一直蔓延下去，不知不觉地就过了一辈子，然后以前的伤痛就都不复存在了。

但是，我还是太天真了，该面临的总要面临。

一辆银色的车缓缓在我的眼前驶过，车里面的那两个人是我再熟悉不过的人，车那么慢、那么慢地在我眼前行驶而过，像一种嘲笑一样。

那个瞬间，脚步再也无法移动了，手指在突然降温的空气里变得僵硬，时间停止了，思维静止了，四年前的回忆突然毫无防备地涌进脑海里，那个令人难以忘怀的雨夜，那个改变我一生的雨夜。

我突然失去了支撑全身的力气，差点一下子在人来人往的马路上瘫软了下来。季凉川立刻感觉到了我的无力，连忙扶住我关心地道：“怎么了？”

我扭过头看着他苦涩一笑：“我看见我妈了。”

不知道是怎么回的家，不知道是怎么吃完的晚饭，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已经洗过澡，换上干净的睡衣，坐在了床头。

当他冰凉的指尖覆盖住我的手背时，我才恢复意识，眼神呆滞地转过头看向他，那种忧伤是我从来没见过的，我知道他担心我。

瞬间，所有的委屈和伤痛在这一刻迸发，连带着那句暖心的称呼，那些回忆都涌进了脑海。我扑进他的怀里索取所有的温暖，安静的房间里只剩下了我一个人的哭泣声和他小心翼翼的安慰声。过了许久以后，我才断断续续地将四年前那件我怎么忘也忘不了的事情通通告诉他。

四年前，我还在上大一的时候，爸爸一手建立的星海终于在市场上达到了登峰造极的阶段，那一阵子公司炒得很是火热。

天天被一群男生女生簇拥着上下学的我很满足那一阵子的生活，美满的家庭，疼爱自己的父母，无忧无虑、不愁吃穿的生活。

日子平淡却幸福，妈妈偶尔会亲自下厨做我最喜欢的鸡蛋羹。那时的我明明都已经是个大学生了，还是喜欢天天黏在妈妈的屁股后面，跟她讲着学校里面发生的事情。周末的时候陪着她一起逛街，母女两个在一起说说笑笑、无话不谈，从各种时尚品牌聊到男人，从男人聊到婚姻。那时的我傻傻地对她说，自己的婚姻也会像她和爸爸的一样幸福快乐。妈妈看着我温柔地微笑，祝福我能有一段美满的婚姻，和自己真正喜欢的人在一起厮守一生。

逛了一天的我，晚上回到家累得再也爬不起来了，直直地趴在床上睡着了。安静的夜色里风轻轻吹动窗帘，妈妈就这样悄悄走进来在我的耳边唤着我的小名，喊我“檬檬”，然后扳过我的身子笑着说，别趴着睡觉，对心脏不好。我被这一句温柔的话语惊醒过来，钩了钩嘴角，撒娇地扑进妈妈的怀抱，像小时候那样用脸蹭着她的肚子。妈妈“呵呵”一笑，轻拍了一下我的脑袋，喊我“臭丫头”，我却笑得更开心了，死死搂着她不放手。

于是，那一夜，我窝进妈妈的怀抱里，看着窗外满天繁星开始和她聊起天来：“妈妈，你是不是世界上最美丽的女人啊？”

“傻丫头，世界上比我漂亮的女人多了。”

“瞎说！我怎么没看见过！”

“呵呵。”

“那当年爸爸是怎么把你追到手的啊？”

“哎呀，大人的事情，你一个小鬼瞎问什么？快睡觉！”

“不行不行！我今天就要问清楚！”

妈妈无奈地笑了笑，开始讲起了和爸爸的那段青春岁月。

“我跟你爸是大学的时候认识的，当时我们都是国际贸易专业的同班生，认识没多久以后你爸爸便开始追求我了。”

“啊？这么快啊？那他有没有什么表示啊？”

“呵呵，当时同班的其他男生也有几个同时追求我的，而那个时候我对你爸爸只是混个脸熟，完全没有感觉。但是有一天我一个人在学校的花园里散步时，你爸爸突然从一堆草丛里钻了出来横在我的面前，双手撑开，拦住了我。当时我吓了一跳，你爸爸很直接地就说他喜欢我好久了，要求我和他交往。”

“爸爸好勇敢啊！然后呢？”我越听越带劲，忙继续问下去。

“哎呀！因为那个时候我也是校园之花吗，总觉得应该有点架子才对，就随便说了个理由把你爸爸打发掉了。”

“什么理由？”

“我当时真是随便乱说的，我问你爸爸满天星海你能摘下来给我吗，他一怔，我又说你能给我富足的未来吗，你爸爸又一怔，我又说有本事你自己白手起家建立一个自己的公司，然后你爸爸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就走了，从此以后再也没来找过我。当时我就想，也许你爸爸会觉得我是贪慕虚荣的女人，就放弃我了，抑或我说的条件他自知自己根本没有能力做到，就退缩了。”

“那然后呢？”

“然后，大学里面还有许多男孩子追求我，本来我都快忘记那件事情了，但是从那时起却不知为何所有的男生我都看不上了，也许心里还在暗自期待着什么吧。到了大四毕业的那年，我和你爸爸也没有过什么交集，直到最后一天全班一起吃散伙饭的时候，你爸爸终于找到了我说要送我回家。当时的我不知为何心里感到很高兴，稀里糊涂就跟你爸爸走了。之后他带我来到了一个建筑尚未成功的商业区，中间的一座高楼旁边立着一个牌子。当我看见那个牌子上的字时，我几乎当时就流下了眼泪。”

“那些字是……”

“星海集团大厦施工中。”

这是我了解的爸爸，他不喜欢多言多语，但是却愿意为了自己认为该做的、值得做的事情默默地付出一切，爸爸真的好爱妈妈……

“檬檬，你知道吗，一个男人为了一个女人，可以在四年时间里默默无闻不说一切爱，但是却能坚持下去完成一个承诺，一个对于当时的我来说根本不可能实现的承诺。女人的一生其实要的幸福就是男人能够给你的承诺，这样的男人无法不让我爱上。说来我们的爱情来得就是这么快，四年来，除了那次见面，我们之间没有过任何交流，但是最后，就是这么简单地走在了一起。”

妈妈在柔和的月光下看着我，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那是她爱着爸爸的证据，这么多年来，他们依旧如此相爱。

难怪，自从我懂事以来，爸爸一直都把星海看得比什么都重要，那是他们之间相爱的证据，连接着他们爱情的纽带。爸爸是个单纯的男子，别人说什么他都愿意相信，并且他认为自己想做的就一定能做到。短短的四年时间里，一个大学生凭借着自己的才智白手起家，创立自己的公司，对于一个女人来说是一个多么了不起的承诺，不为金钱，只为那一份对爱情的执著。乍看之下，爸爸妈妈在四年里只有那一次对话，并没有建立什么感情基础，但是爸爸却偷偷地用一颗炽热的心来营造了四年的感情。

我将脸窝进妈妈的怀抱里，蹭了蹭她的下巴说道：“妈妈，你跟爸爸好浪漫、好幸福，我也好想有这样一份忠贞不渝的爱情。”

“傻丫头，会的，你一定会遇到你的真命天子，并且愿意疼爱你一生一世。”

那晚，我们也许做了同样一个梦，一家人其乐融融地在一起聊着天，有说有笑，就这样平平淡淡地过了一生。

后来因为星海突然崛起的势力，和当时在市场上一直排位第一的天域开始齐头并进，也因为这样，爸爸和季董成了无话不谈的好友，两个人经常约在一起去打高尔夫、喝下午茶、下棋。

而之后，星海突然接到了一笔大买卖，要求公司设计一份建筑图纸，如果成功被采纳的话，将会获得一笔巨款，但是签署合同里要求不得以任何方式透漏给第三方。而在接下这个Case后的没几个月，人事部门的经理招进了一个电脑技术人才李卓负责电脑模拟生成。

在即将完工的时候，李卓窃取了所有的机密文件逃离了星海，再将文件高价出售给了敌对公司，所以星海赔偿了一大笔违约金，刚刚崛起的公司就这样面临了突然的恶性倒闭。

事后，虽然也有报警，但是当时李卓已经带着获利的巨款逃到了外国，从此以后，这件事情也不了了之了。

爸爸因为星海的缘故天天茶不思、饭不想，整日整夜地坐在书房里抽烟，谁也不理，家里一时之间像变了个模样。也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我才明白星海对于爸爸来说有多么重要。

过了几天，妈妈也开始变得忧愁而伤感。我面对家里的困难却什么忙也帮不上，只能看着他们，陪着他们一起伤感。

那天我照常放学后回家，可是天公不作美，刚出校门，抬头仰望无尽的苍穹正黑压圧地滚动着绵绵浮云，空气沉闷、潮湿地埋伏在周围，让人透不过气来。不一会儿，便下起了瓢泼大雨，深灰色的天空被雨帘划分出不同的空间。我冒着雨赶回家的时候，爸爸给家里打了个电话说还要在公司处理事情，要晚些回家。

保姆们也都忙着在厨房里面准备晚餐，我想上楼去洗澡的时候，却听见主卧那里传来一阵阵不寻常的动静，夹杂着疯狂的喘息声和隐忍的尖叫声。

我的心瞬间在沉闷、湿润的梅雨季节冰冻了三尺，我带着惶恐不安的绝望，推开那扇门。映入眼帘的场面，竟是我的妈妈和一个陌生男人浑身赤裸地在床上纠缠。

我的脑子瞬间空白成一片，全身被抽离所有的气血，一下子瘫在了门口的地上，眼泪没有感觉地悄悄滑落在面颊的两旁。

那个男人的脸，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妈妈被他压在身下时的表情，我这辈子也不会忘记。

我艰难地撑起身子，连滚带爬地跑出房间，几乎是摔下了楼去，后面还尾随着那个女人的呼喊声，她声嘶力竭地喊着“檬檬”、“檬檬”。我用尽力气捂住自己的耳朵，那一刻的我，连她的声音都觉得如此深恶痛绝。

我软弱的身体丧失了全部的力气，瞬间倒在楼下。保姆们闻声跑过来扶起我：“小姐！怎么这么不小心啊？伤到哪了？”

“别碰我！全给我滚！”我双手一挥，甩开她们便冲出了家门。

没有打伞，一个人在布满雨帘的世界里奔跑，不知该去向哪里，任凭迎面而来的雨滴带着生猛的力道，像一条条驯兽鞭一样狠狠抽打着我的脸。脸部的疼痛蔓延至心底，那种深处的绝望比这些冰冷的雨点还要冰冷。

我疯狂地奔跑，一不小心就绊了一跤，坐在地上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那些三口之家一起撑着一把伞高高兴兴地回家，那些三口之家在屋檐下相依相偎一起避雨，可是我的家已经破碎了。

这时，那个女人的声音从身后响起，带着从心底拔起的绝望声，在密雨绵绵的空气里生生灌入我的耳朵：“檬檬！”

我猛地站起身来，扭过头冲着她绝望地咆哮：“你为什么要背叛爸爸！”

她用凄楚的目光看着我，不言不语，那娇艳而苍白的唇只是在雨雾中一张一合。

“你说话！说话！你给我说话！”

对面那边仍旧是良久的沉默，原来，连解释的必要都没有了，因为我看到的已经全部成了事实。

我明白了，我懂得了，我开始对着她笑：“哈！我知道了，我全知道了！从一开始你就是个爱慕虚荣的女人！爸爸的公司面临倒闭了，爸爸快变成穷光蛋了，所以你去找有钱的大老板偷情了，为了你以后荣华富贵的生活！”

“檬檬！”她怒不可遏地喊着我的名字。

“别喊我的名字！我嫌你脏！什么随便说出来的理由，什么伟大的爱情，如果当初爸爸没有一手创立星海，你哪会跟他结婚！你哪会说你爱他！你一开始提出的那个条件分明就是你的贪心！你根本就是一个为了钱什么都可以出卖的女人！”

她怔住美丽的容颜，露出我从未见过的凄楚的表情，她深深地看着我，却不辩解，任凭我的侮辱声、吵骂声夹杂着劈头盖脸的雨滴直直打入她的全身。

终于，她深深看了我最后一眼，便转身离开了，萧条、寂寞的背影，也许这一生我都不再能够读懂了。

那种疼痛的感觉像一个印记一样印在心上，她什么都没有解释，最让我难过的是她用她的沉默默许了一切我的假设。

几天后，她没有再回过家，爸爸焦急地拨了一遍又一遍她的手机，但是永远是关机。等爸爸试图尝试最后一次努力的时候，我恶狠狠地冲上去拍掉他手里的电话大声喊着：“别打了！她不会再回来了！她不爱你了！她背叛你了！她跟别的男人上床了！”

年迈的爸爸用呆滞的眼光望着我许久许久，直到一行眼泪顺着眼角在刻满岁月痕迹的脸上缓缓淌下，我终于跟着爸爸一起哭了起来。

大大的别墅里失去了往日的温馨和欢乐，那些锦瑟年华带着深深的感伤一瞬而逝。我就这样拼命搂着我的爸爸，那个单纯的他，受了伤的他，那么爱着她的他。他在我怀里颤抖着呼吸，像一个孩子一样只知道流泪，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几天以后，那个女人的私人律师到家里来拜访，递到我和爸爸面前的是一份离婚协议书。只要签上姓名，我们和她就可以彻底划清界限了，这就是她的要求，无声无息地隔断一切命脉、一切血缘。

爸爸坐在沙发上，看着那张苍白无力的纸张发呆，我哭喊着：“爸爸！不要再想着那个女人了！把名字签了！”

“檬檬……可是……爸爸好爱妈妈……”

我歇斯底里地喊着他，一遍又一遍，却只有那个称呼而已，因为连我都快无法呼吸了，被那张如同一条白绫一样的纸狠狠地勒住了喉咙，再也无法呼吸了。

等到那个女人的私人律师第三次拿着离婚协议书造访时，爸爸终于绝望了，在最下角用颤抖的右手、软弱的力量写上了他的名字——沈睿思。

最后的一笔落下后，爸爸的泪水滴落在了那张离婚协议书上，晕染开来深深的水渍，仿佛久久没有蒸发的眼泪藏在了那些伤感的回忆里。

她就这样走出了我和爸爸的世界，悄无声息，没有任何预兆地离开，甚至连声道别都没有。从此以后，那栋豪华别墅只剩下了一个思念着爱人的老人和一个带着仇恨开始真正成长的女孩。

那个在这个世界上最让我尊敬的、最让我眷恋的女人，从此在我的生命里随着那份被律师带走的离婚协议书一并离去。

很快，星海的事情被媒体曝光在各大网络电视上，连同星海集团老总的太太在外偷情的丑闻也一并流传在了网络上，才刚和天域并驾齐驱的星海势力突然急转直下。而此后得知公司财务赤字现象频频出现的季董凭借着和爸爸的交情开始不停地资助星海，星海才没有立刻倒闭。

而我大学身边的女同学得知沈氏企业的千金小姐落魄了，不如从前了，全都一哄而散，一夜之间离开了我的身边，只剩下了那帮还在贪图我的美色的有钱男人。

我开始嘲笑自己的生活，原来身边的任何一份情意从来都不曾真实过。这一刻的我开始绝望，这些伤和痛，全是那个女人带给我的，她的背叛让我对爱情深恶痛绝。看着那些拿着金钱去不停诱惑女人的男人，我甚至感到反感，于是，我开始利用那个女人遗传给我的美丽的外表勾引一个一个大老板、有钱企业家、富二代等面目可憎的男人。直到后来我变得张狂，变得无谓，所有的男人我都来者不拒，我尽情地玩着，大肆挥霍着我的青春。我以为我理解那个女人的选择了，那些人会把你当做女王一样地奉承着、宠爱着，给你买最流行、最时尚的衣服、首饰，带你去穷人看都不敢看一眼的高级商场，这就是女人所需要的物质生活。有了这些，谁还会要什么狗屁爱情？

原来，我一直深爱了这么多年的、尊敬了这么多年的她是这样的女人。明明那天那个宁静的夜晚她将我搂在怀里讲着和爸爸的过去还是那么近的事情。

后来我再也没有见过她，直到现在，直到今天，我在那辆银灰色的车里看见了她和她现在的丈夫，也就是四年前和她躺在一张床上的那个男人。

直到告诉季凉川所有关于那个女人的事情，才发现我的心情已经平复了。结婚后季凉川从来都没有问过我为什么从来没看见过我妈，早在以前我们刚刚认识的时候，他就已经猜出来我父母的婚姻有问题，所以他不愿意触碰我的伤痛，对于那个女人只字不提，他的理解和关怀一直都感动着我。

我双手抱着膝盖沉默不语。

过了好久，季凉川搂住我，吻了吻我的额头，就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那样，轻轻道：“早点休息吧。”

如果没有那个女人，我不会在遇见季凉川的时候是那样的一种状态，我不会是那么令人厌恶的傲慢大小姐。我轻轻揪住他的袖口道：“对不起，没能用最完美的姿态遇见你，以前的我很讨厌吧？”

季凉川只是轻笑道：“我也一样，我们很公平。”

我才发现，其实我们相遇的时候都是那么地残缺，残缺到自己都是那么地厌恶着自己。

不记得自己是如何在这个悲凉的夜晚沉沉睡去了，模糊中，我的怀里抱着我们的阿呆。他一下又一下地安抚着我的头，哼着一曲曲儿歌哄我入睡，跟我说了好多好多遍的晚安。我流干最后一滴泪的时候，分明看到他英俊的侧脸在月光的照耀下，眼角也有了一滴来自心疼的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