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竖起了耳朵,努力在山风中搜寻着她听到的声音,除了风的悲鸣,我一无所获。
“我不会听错的。”静丫头肯定地说道,一把拉起了我的手,快步向一个方向跑了过去。
强光手电的照耀下,我清楚地看到,那里是一处断崖。
“慢点,慢点。”我连忙叫道。
静丫头却丝毫没有放慢脚步,径直拉着我到了断崖边,将手电的光芒竖直照了下去。
我的心却跌倒了谷底。
这处断崖少说也有20米高,断崖下就是嶙峋的碎石,老罗如果从这里跌落,断无幸存的可能。
静丫头不停地移动着手中的手电筒,试图让断崖下的一切都无所遁形,却始终没有找到老罗。
“走吧,丫头,叫人下去看看吧。”看着静丫头焦急的神情和她眼中越来越深的绝望,我忍不住劝道,“没准老罗是从另一个地方进去的。”
静丫头摇了摇头,有些颓然地放下了手电,身子摇摇欲坠,竟向着断崖边迈出了一步。
“你干吗?你疯了?”
我连忙上前一步,伸手去抓静丫头的胳膊,她却突然转过了身,冲着我惨然一笑,身子向后栽倒。
她的身后就是断崖。
那一瞬间,时间的流逝骤然变得缓慢,我的眼中再没有了他物,只有静丫头慢慢向后仰倒的身体。
她松开了手中的强光手电,手电筒旋转着,缓慢地坠向了地面。
山风吹拂起她的长发,露出了她遮挡了四年的那半边脸,触目惊心的疤痕刺痛着我的眼。
我拼尽全力向她扑过去,伸出手,只差一点,我就能抓住她的胳膊。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到,然而,这是我最后的希望。
她双膝弯曲,慢慢用力,身体离开了地面,双手下意识地前伸。
我双脚蹬地,猛地向前扑出,目光死死地盯着她在空中挥舞的手臂。
抓住了。
我的手碰到她手腕的瞬间,时间恢复了流逝的速度。我迅速合拢五指,牢牢地抓住了她的胳膊,胸口传来了一阵剧痛,巨大的冲击力让我摔倒在地。
但是,我抓住她了。
“别撒手,我这就拉你上来。”我一手扣住身边的一块石头,一手竭力向上拉静丫头。
“松手吧,小明哥。”静丫头低垂着头,平静地说道。
“你说什么傻话!”我恨恨地骂道,目光搜索着能够将我固定的地方。
我不能让她坠落下去,我得求救,以我现在的身体状态,根本没有可能独自把她拉上来。
突然,我看到了一汪血迹,就在我触手可及的地方。
我受伤了?
脑海中下意识地浮出了这个念头,随即恍然,这就是静丫头寻死的原因吗?
“小骡子已经死了,你让我一个人怎么活下去?”静丫头仰起头,微笑着看着我。
她在笑,可她脸上分明流淌着泪水。
我没有说话,我不想浪费多余的力气,我已经没有那么多力气了,抓着静丫头手腕的手在不受控制地颤抖着。
沙沙——
背后传来了一阵奇怪的声音,那是人走在山路上特有的声音,我连忙回过头:“快来帮我,张警官……”
话只说到一半,我就闭上了嘴。
来的人并不是和我们一起出来搜寻老罗的警察,而是廖娟。
黑暗中,我看不清她的神情,我却知道,她在笑,笑我和静丫头,笑我们两个人的不自量力。
她在距离我两三米的地方停住了脚步,似乎在观察,这是不是我和静丫头演的一出戏,直到我脸上淌出了细密的汗水,整张脸都涨得通红,她才再次抬脚,慢慢地走到了断崖边。
她确实在笑,狰狞,阴狠。
她俯下身,和静丫头对视着,嘴唇翕动,发出了“砰”的一声,我下意识地一抖。廖娟疯狂地笑出了声。
“你要干什么!”我忍不住喝问。
廖娟没有答话,四下寻找着什么,随即她快走了几步,俯下身,吃力地搬起了一块巨石,摇晃着向我走了过来。
“小明哥,撒手,快撒手啊!”静丫头嘶吼道,尽管她看不到发生了什么,却能猜得出将要发生什么。
我没有回应,只是将抓着静丫头的手握得更紧了一些。
我不能独活,我不想一辈子都活在愧疚之中。
就算死,我也得耗尽了所有的努力。
廖娟终于走到了我的身边,她嘴角的笑意更浓了。
她高高地举起了石块,我闭上了眼睛。
“撒手啊,小明哥,快撒手啊!”静丫头依旧在嘶吼着。
“住手!”黑暗中,传来了一声厉喝,接着,一阵风从我的身边刮过,一道人影狠狠地撞在了廖娟的身上,将她撞了出去。
巨石落在了我的身边,溅起的石子从我的脸上擦过,火辣辣地疼,然而我的一颗心却放了下来。
得救了。
人影迅速起身,扑到了挣扎着想要站起来的廖娟身上,反剪了她的双手,“咔嚓”一声戴上了手铐,这才跑到我身边,和我一起合力把静丫头拉了上来。
我躺在地上,剧烈地喘息着,向身边的刑警队长笑了一下:“谢了。”
“谢个屁!”刑警队队长啐了一口唾沫,“老子职责所在,要不然谁管你们死活,尤其那个小丫头,自己要跳崖,我才懒得管。”
“这么说,你早就来了?”我挣扎着坐了起来。
刑警队长“嗯”了一声:“跟着廖娟来的。本来以为,她要真的是凶手,听说我们全力找罗杰,肯定不放心,怕我们找到证据,不管罗杰死活,她都会确认一下。结果,她竟然想杀你们。”
“老罗可能真来过这儿。”我指了指旁边的那一摊血迹。
“这么说……”刑警队长皱了皱眉,起身向廖娟走了过去。
“小骡子在哪儿?”静丫头比他更快了一步。
廖娟坐在地上,仰头看着静丫头,脸上带着笑,却没有说话。
“罗杰在哪儿?”静丫头又问了一句。
廖娟的笑意更浓了。
“交给我吧。”刑警队长阴沉着脸,“保证让她该说的不该说的,全都说了。”
看着刑警队长的脸色,廖娟下意识地向后挪了挪,突然笑出了声:“你们不是都找到了吗?”
“你什么意思?”静丫头连忙问。
“就在这下面啊。”廖娟努了努嘴,“我追着他,一路追到这里,然后,‘嗖’一下,他就跳下去了啊。‘砰’的一下,脑壳都碎了。”
“你撒谎!”静丫头沉下了脸。
廖娟却不再理她,转头看着刑警队长:“我可没杀人,我这充其量算是杀人未遂。”
“罗杰呢?你丈夫呢?你公婆呢?这些人的命,不都要算在你头上吗?”刑警队长冷哼了一声。
“罗杰杀了我一家,我追着他到了这儿,他畏罪自杀了啊。”廖娟一脸不解地看着我们,“我想杀的只有这两个人,因为,他们是帮凶,他们想帮杀人犯。我死了全家,全家!我这么做有错吗?”
廖娟的质问让刑警队长一时无言。
“你们能先把我弄上去再说吗?”
一个声音突兀地从断崖下传了上来,我们所有人都是一愣,静丫头转身冲到了断崖边:“小明哥,是小骡子,小骡子还活着!”
她的声音中充盈着欢喜,廖娟的脸却一下子变得灰白。
我慢慢走到断崖边,就见距离崖顶五六米的地方凸出了一块天然的巨石平台,老罗一手拄着一把镰刀,坐在石台上,仰头看着我们:“腿折了,又冷又饿,你们这群王八蛋还有没有点良心啊!”
听着老罗的口无遮拦,我却没心思骂他,嘴角忍不住浮起了一丝笑意。
半个小时后,支援的警力终于把老罗从下面弄了上来。
据下去的警察说,石台后面就是一个山洞,看起来应该是某种鸟类的巢穴,老罗就躲在那里面,甚至吃光了鸟蛋,还用随身携带的打火机生了把火,把鸟也烤着吃了。
吃饱喝足的老罗就在鸟巢里睡了过去。要不是我们的争吵声吵醒了他,恐怕,他真的会在睡梦中就这样“安然而逝”。
鸟巢里的火甚至都没能支持到我们进山搜寻。